下午三點,明徽準時坐上飛機。


    霍硯深攔她睡到一點,才允許她起床收拾行李,緊接著便出發來了機場。


    飛機還未出發,明徽巡視一圈,問:“北省的其他人呢?”


    北省商界各代表由霍硯深領導,匯合後聽他統一調配。換言之,北省政府授予霍硯深極大的自主權利,不僅在人員調度方麵,若遇到緊急情況,他可以略過匯報而自主決定。


    明徽本以為飛機上合該還有其他人的。


    霍硯深掀開雜誌頁麵,窗外日光正盛,經由舷窗折射淡化成柔和朦朧白光,灑在男人麵龐,投下一道濃重陰影,隻是他語氣依舊淡淡,“晚上與他們在海城匯合。”


    明徽點頭,視線投射到他手中雜誌。


    雜誌從海城送來,寫明經濟論壇相關事宜,這種雜誌,隻各國代表手上獨有。


    她不動聲色,目光緊緊籠罩頁麵內容。


    霍硯深恍然不覺。


    半晌,侍從端來餐食。


    霍硯深合上雜誌,道:“先墊墊肚子。”


    明徽點頭,乖順坐下。


    而後動作一滯,臉頰肌肉不自覺震顫,猛捂住嘴衝進廁所。


    隨後,嘔吐聲響起。


    廁所內,明徽急匆匆打開水龍頭掩蓋細微動靜,又從貼身衣物中撈出手機發消息。


    薛泯很快迴了消息,隻叫她安心,表示自己已經到了海城。


    明徽心稍安穩,將手機放迴內襯口袋,洗了把臉擰上開關,若無其事走出門。


    “不好意思,可能是……”


    話音戛然而止,明徽看見霍硯深晦暗目光緊緊裹住她,是密不透風圍牆,僅容轉圜之地,愈加緊湊,連空氣都顯得稀薄。


    “在幹什麽?”


    他輕飄飄問,漫不經心,一邊切牛排一邊看雜誌。


    “沒吃早餐,胃不太好。”


    明徽順他話說下去,坐到他身側。


    霍硯深將麵前已切好牛排遞給她,換下她麵前那一份。


    他不言語,隻有餐刀割肉時鈍澀聲音。


    一盤肉切割完畢。


    霍硯深放下刀叉,用濕巾擦擦手。


    明徽心中莫名不安,蠕蠕唇,無言攥緊手。


    男人眯起眼,靜靜掃視。


    此時飛機已起飛,舷窗窗簾被拉上,隻有從頭頂直愣愣射下的慘白冷光。


    霍硯深正坐在冷光籠罩範圍內。


    他長相得了基因彩票,高眉深目,鼻梁直挺,輪廓更如刀削斧劈,傾心雕刻後的棱角分明,自帶威嚴。又配合冷光氛圍烘托下的意境,像斬斷七情六欲的神隻,審視她的目光不帶一丁點感情,隻有嚴苛與冷漠。


    明徽頭皮發麻,牙齒打戰。


    明明是飛往南方,她卻覺得溫度比在北城還低。


    半晌,她聽見他緩緩開口。


    “剛才在和誰通風報信?”


    明徽心中一驚,脊背冷汗竄出,他陰暗話語如同毒蛇,首尾盤旋在她身上。


    果然,之前所有的平靜都是粉飾之下的太平。霍硯深早就知道此事,不戳破而已。


    隻是既然選擇了粉飾太平,他又為什麽要在此時揭開所有?


    還沒等她有所反應,男人主動湊近,輕笑一聲,煙草味撲麵而來。


    “阿徽,你忘了嗎?我說過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明徽錯愕,心頭升起的不安愈加緊迫,堵在喉嚨上下難安。


    耳邊聲音似天邊飄來,在她頭腦盤旋。


    “你想玩,我就陪你玩,玩夠了再迴家。”


    霍硯深嘴唇若有若無擦過她耳垂,帶幾分酥麻,又滿含威脅。


    突然,明徽喉嚨抽搐,忍不住地咳嗽,似乎要咳出心肝脾肺來。


    男人揮手輕拍她脊背,麵色沉沉,“不用表現得這麽驚訝,你我心知肚明,這事兒瞞不住我。況且,昨天我給過你暗示,甚至給了你反悔的機會,你都置之不理。”


    霍硯深睨她,看見她瞳孔震顫。倏而放開她脊背,拿起刀叉抵一塊牛排。


    “吃。”


    明徽不從,霍硯深便強硬捏住她下頜,迫使她開口。


    女人麵色枯槁,嘴巴卻倔得要命,隻用一雙憤懣眸子盯住他。


    細數這麽多次的交手,她一次都沒贏過他,甚至連當今瞞住計劃都做不到。


    霍硯深瞧見明徽眸中暗光,心頭流露不忍,逼迫她的力氣稍稍小些。


    “除了孩子,我自覺做到丈夫義務。結婚後,你在太太堆裏的地位向我看齊,平日錦衣玉食,不舍得讓你吃一點苦,單說物質,我哪樣虧待過你?”


    霍硯深聲音冷靜,審視她的目光中也帶著清冷。


    明徽沉默反駁,低頭不言。


    “你說明家難辦,我便竭力扶持明家,後來你要海城項目,我冒著違約風險,也撲心撲肝辦到。你說你要上班,我便讓你到霍氏,之所以安排在我身邊,我是擔心你出事。商場如戰場,風雲詭譎,稍不注意便會栽跟頭,我讓程玉頂替你的位置,帶她四處張揚,是為了將你置於安全地位。後來程玉越界,你大動幹戈,我便將她調離本地,若不是她擅自迴到北城,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她。”


    霍硯深緩慢敘述,良久凝視她表情。


    明徽臉色平靜,眉宇凝固厭惡,是高山千年冰雪覆蓋下的紋絲不動。


    “當然,孩子的事我有錯。”


    霍硯深動動唇,身影微不可查地顫抖,“我原本是想要一個我們兩個人的孩子。可我當時壓力太大,先是霍氏動蕩,出現商業間諜事件,後來拓展海外市場受阻,接著西郊項目承接出現問題……一樁樁一件件壓在我心頭,你又對我處處疑心,我便生出作弄你的想法,隻是沒想到你會同意。”


    明徽掙脫他壓迫,起身站起與他拉開距離。


    她臉色依舊平靜,聲音沉悶,是胸腔肺腑共同奏起的悲鳴。


    “所以你想說我們到現在這種地步全是我的錯?你想說我承受的一切磨難都是咎由自取?”


    明徽笑出聲,心頭湧出無盡寒意,連笑聲都顯酸澀。


    “謝謝你,霍硯深。”


    “不。”霍硯深放下刀叉,抬頭看她,眼底深淵奔湧濃烈情緒,釋放出來時又被生生壓下。


    “我想說,我一直愛著你。”


    明徽驚怔,愣在原地。


    她心頭嗡動,耳邊掠起轟鳴,先是蝴蝶蹁躚,清風將至,緊接著狂風驟浪席卷全身,將她原本就支離破碎的髒腑重新攪爛,血膿橫流。


    好一個一直愛——


    男人見她模樣,試圖靠近,明徽卻又退一步,保持距離。


    “別動!”


    她雙手顫抖,雙眸投射敵意,厲聲喝止他動作。


    “霍硯深,你說這話不覺得荒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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