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揚,卷漫天。


    烈日無光,風不透,濃濃滾滾似巨龍。


    杜芸卿沒有見過女將軍,卻也在心底始終刻畫著一位女將軍的輪廓。


    她是個女人,同樣被男人輕視著,也同樣被男人不屑一顧。


    她雖貴為武林四大高手之一,也不過是沾了點雲闕門掌門的光環。


    就像今日一樣,韓正義和姚天翔對她是不屑的,斷水流對她更是無奈的。


    她有想過自己將來能成為一位女將軍,江湖廝殺總歸於有些小兒科,不如帶兵打仗、驅趕敵寇來得痛快。


    所以,打小她便在自己的房內掛著一幅畫像,畫像上的人也是大襄一等侯顧英鳶。


    或許,她永遠成不了如顧英鳶那般得巾幗英雄,但,她卻不能沒有夢想。


    夢想,是每個人都擁有的權利。


    盡管,高聳入雲、不可觸及,卻也絕不能否定一個人的心誌。


    此刻,就在那浩浩蕩蕩的軍隊前方,同樣有一位女將軍,隻是這位女將軍與杜芸卿印象中的大不相同。


    沒有白如雪的戰馬,沒有閃著光的戰衣,亦沒有寒光刺骨的長槍。


    率領數萬大軍至此的乃是一輛馬車,一輛普普通通又絕不普通的馬車。


    它之所以普通是因它與景都皇城內常見的車馬無異。


    它之所以不普通又因它的一側掛著一個小吊牌。


    木製吊牌搖曳得厲害,可無論它晃動的再厲害也足能引得眾人聚眸審觀。


    這一點已然在漢王蕭勤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他不得不放下長弓,側馬迴望。


    隻可惜,他似乎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他也沒機會索要一個結果。


    因為,他已被數萬大軍團團圍住,後來的馬車也在停下之刻緩緩打開了車門。


    走下馬車的是位足可傾倒一城的女子,打這女子出現後,陽光便也全都灑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是位女子,也是一位孕婦;她美得不可方物,也足以使萬人窒息。


    沒有人能形容出她的美貌,因為在人窒息下隻要稍稍緩神所做出的第一件事也一定是一頓急喘。


    喘氣聲是雜亂的,畢竟誰都不想死,誰也有明白過來的時候。


    明白過來的人會默默放下手中兵刃,沒明白過來的人還在盯著那位美婦看,各個眸光癡迷,丟三魂、失七魄。


    蕭勤應是最早緩過神來的人,他畢竟是漢王,平生見過的美人倒也不少,但能使他心蕩神迷的美人,他還是頭次見到。


    “你是...柳霖霖?”


    他問得似乎有些多餘,因為當女子走下馬車後,車上的小吊牌也停止了搖曳。


    隻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木製吊牌上寫著一個“趙”字。


    普天之下,能調動數萬大軍還能將“趙”字高掛的,恐也隻有當朝太師趙衍的家人。


    既是趙府之人,又是一位孕婦,那也立馬能聯想到一個人——那便是曾名震景都,豔絕八方,從無敗績的柳霖霖。


    盡管,蕭勤已認出來人正是柳霖霖,但,柳霖霖卻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以至於他隻崩出幾個字便被眾兵將擒下,五花大綁一頓操作,還被堵上了嘴。


    當然,被擒下的不止有蕭勤,但凡是活人都被抓了起來,包括杜芸卿和方莫。


    在臨走之際,杜芸卿是平靜的,在她那毫無波瀾的容顏下,更有著一份欣慰。


    ——就目前來看,齊麟沒有欺騙她,事態也正按照齊麟所說的發展著。


    她在數萬大軍之中行走著,卻也忍不住頻頻朝一側望去。


    她知道齊麟就在周圍,直到密林之中驚起一群飛鳥,似有兩匹快馬掠過後,她才迴眸淡笑了起來。


    -


    京畿駐軍大營是雄偉的,它的雄偉不在於有多麽壯美的建築,而是有足以代表大襄帝國的數萬戰將。


    它本就立於皇城根下,鐵壁銅牆,旌旗獵獵。


    在陽光下,萬千甲胄閃耀著冷冽的光芒,彰顯著不可侵犯的威嚴。


    營內,號角聲與馬蹄聲交織成壯麗的樂章,將士們步履鏗鏘,訓練有素。


    校場上,一萬兵馬列隊整齊,刀槍林立,好似比其他兵丁更顯勇猛無畏。


    漢王蕭勤與一眾江湖人士都被丟在校場前方,再往前便就是半人高的點將台。


    柳霖霖一襲白衣,從容端坐,她時而慢飲茶水,時而捏起著櫻桃。


    她不像是將軍,反倒更像是一位優雅的美婦人。


    可能很多女人都不知道,一個過於驚豔的女人是不需要做什麽的,隻需靜靜地坐著,便就能振奮人心,使人賞心悅目。


    更何況,柳霖霖並非靜止不動,在她一舉一動間都流動著難以言表的美態。


    “打我記事起,景都皇城便是一片祥和,盛世綿長。即便,城內偶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也多死於非命,大多見不到第二天的朝陽。”


    她微翹食指,拈起一方綢巾,在嘴邊點了點,接著說:“不想今日,爾等居然在景都城外的官道上興風作浪,大打出手...”


    她突得聚眸抬望,其眸光嫵媚且威嚴,威嚴中似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譏嘲。


    這譏嘲就猶如神佛在俯視眾生,無論眾生有再多疾苦,神佛的雙眸都是那般的祥和、安泰。


    “你們未免也太不將我京畿駐軍放在眼裏了...今日,我不管你們隸屬哪裏,也不管你們屬於哪方勢力,隻要是在大襄的國土上,就無人能撼動得了京畿駐軍。”


    “倘若,京畿駐軍都能被隨意撼動,那大襄也便不必存在了。”


    她慢慢站起,在一倒立的長槍旁靜默了片刻,似在觀察槍頭是否鋒利,又似在欣賞槍身的精美,“其實,我這個人還是很好說話的。女人嘛,終是比不過男人心狠手辣...”


    她緩緩側眸,再次俯視著眾人,嘴角似也帶上了一抹淡笑,“我能看出你們每一人都很厲害,方才我率兵捉拿你們時,你們可是各個雄姿萬丈,揮刀如風...不如,我就給你們一次機會,隻要你們當中有誰能勝過我手下的十名兵將,我就放了誰...”


    韓正義率先喝道:“此話當真?”


    柳霖霖,嫣然一笑,“這一點你大可不必生疑。就算女人不可信,我也不能當著眾將士的麵言出無信之語,否則,將士們又怎能信服於我?”


    “好!”韓正義扭了扭身子,與其說扭了扭身子,不如說是晃了晃屁股。因為,他被繩子捆著,雙手也被綁在了身後,除此之外,他還在地上坐著。他這一扭,一是想鬆弛一下身體,二是也想提醒一下柳霖霖他還被綁著,壓根就無公平可言,“既然如此,那我韓正義願第一個挑戰!”


    柳霖霖自然言而有信,當即命人將其鬆綁,並十分有禮地迎出了手臂。


    起身後的韓正義那是一個威風凜凜,他先是四下望了一眼,然後大搖大擺地從一旁木架上拿起了一柄大刀。


    再次走到柳霖霖身前時,頭也仰得像隻公雞似的。


    柳霖霖不禁掩口而笑——這位名叫“韓正義”的男人哪裏會知道自己要對付的十名兵將各個都出自鎮北軍呢?


    是的,鎮北軍。


    現下,校場上立身不動的一萬人馬正是齊麟前不久派至京畿大營的那一萬鎮北軍。


    這一萬鎮北軍自來到京畿駐軍大營後,自也成了柳霖霖的親信。


    即便,柳霖霖不拿虎符,這一萬鎮北軍也皆聽聞過柳霖霖與齊麟的那些風流韻事。


    可想而知,柳霖霖都與他們家王爺有染了,他們還能不護著點柳霖霖嘛...


    果不其然,在十名鎮北軍將士麵前,韓正義壓根就過不了十招便敗下陣來。


    這一敗不當緊,他還叫囂起來了,“這不公平!別說老夫年事已高,就單說這一人戰十人的打法就有失公允。你若真有心釋放我們,就該用一對一的模式!”


    柳霖霖聞言,盈笑連連,“我不知你是江湖中哪個門派的掌門,還是什麽武林中的大俠,但,我不得不承認我的確有些太高看了你…”


    “要知道,我這京畿駐軍大營中可是有整整六萬兵將,我沒讓六萬兵將同上已是手下留情,何況,你要戰勝的也不過十人也。你這人啊,看似正派,卻一肚子的虛偽。自己不行就直截了當的承認,又何必找那麽多理由呢?”


    她倒也說的沒錯,既在她的地盤,就應該她說了算。


    別說已然開出放人的條件了,就算不開條件直接殺掉所有人,也沒人敢說什麽。


    就在這時,漢王蕭勤坐不住了,他坐在地上連連移身,大聲說道:“本王,願意一試。”


    柳霖霖淡淡一笑,“在捉拿你時,你就自稱自己是漢王。如今,我尚未調查清楚你的身份,又怎會給你逃生的機會呢?”


    蕭勤,迴道:“我乃是如假包換的漢王,我懷中不僅有令牌,我還是奉旨行事。眼下,你一個小女子竟敢對我百般刁難,你就不怕人頭落地嗎?!”


    柳霖霖一陣嬌笑,“人頭落地?普天之下,誰不知道京畿駐軍直屬陛下,別說你是漢王了,就算你是宮中的妃嬪也休要在此叫囂!”


    “你!”蕭勤怒目圓睜道:“你當真有這般底氣?你就不怕連累到趙太師?!”


    柳霖霖幹脆揚手,一兵丁立即賞了蕭勤幾個嘴巴子,“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蕭勤,怒火中燒道:“柳霖霖!你當初不過是“錦繡樓”的頭牌姑娘,身子本就不幹不淨的,鬼知道你是如何迷惑的瑾睿公子,這才飛上枝頭變了鳳凰!如今,你竟這般狂妄,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嗎?!”


    “來人!給我斬下他的首級!”柳霖霖跨步揚身,十足霸氣,“就算你是漢王,就憑你對我出言不遜,我也能殺掉你!”


    蕭勤,嘶吼道:“你這妖女!當真敢殺我!?”


    隻見,兩名兵丁將蕭勤架至一旁,第三名兵丁剛要拔刀上揚,蕭勤居然瞬間服了軟,“還請柳將軍饒命!是我蕭勤有眼無珠、胡言亂語,還請柳將軍大人不記小人過呀!”


    柳霖霖這才抬手,阻下了兵丁行刑。


    隻不過,她所做出的小動作似也有些耐人尋味,她先是微閉了雙眸,左手掌也不自覺地放在了自己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似在感應著腹中胎兒的一舉一動。


    杜芸卿當然知道她在做什麽,沒有任何一位母親想為未出生的孩子造出禍端,不僅不想造出禍端,任何一位母親也都想為孩子多積攢些福氣。


    所以,並不是柳霖霖不夠狠心,而是,她要顧及腹中的孩子。


    逃過一劫的蕭勤反倒赫然覺醒——隻要有趙衍在,聖上就不會真的治罪於柳霖霖;即便,柳霖霖真殺了他,聖上最多也是一番痛斥,再讓柳霖霖在獄中待上幾日。


    ——不因任何,隻因他姓蕭。


    說到姓蕭,想必也就不言而喻了。


    聖上不怕外姓人位高權重,何況,趙衍也不是位高權重一兩天了。大襄能夠安穩多年,且還能顯現盛世,多半也離不開趙衍的功勞。


    換句話說,趙衍若想造反,早就造了,根本不會拖到今時今日。


    然,他蕭勤就不同了,他雖是太子府的侍衛首領,卻也著實是個無關重輕的差事。


    他之所以會有這麽一個差事,不就是因為他姓蕭嗎?


    確切地說,姓蕭的才是對當今聖上威脅最大的人。


    若不是他蕭勤的父親乃是先帝的親兄弟,又因助先帝脫險而死,恐怕聖上也早就找機會除掉他了。


    這人啊,最怕的就是腦袋突然靈光,猛地通透了。


    隻要通透後,之前的一切也都成了浮雲,也沒什麽不能放棄的了。


    所以,民間才多出了一句俗語,“做慣乞丐懶做官”。


    ——遊子閑來有事忙,晨看流水暮看山;畢竟百年皆是夢,做慣乞兒懶做官。?


    ——真不知作出這首詩詞的人,該通透到何種地步...


    “好了,將這個自稱“漢王”的反賊拉下去,本將不想再看到他!”柳霖霖在平複心緒後,已再次發話;她在說出這一語後,也將眸光定在了杜芸卿的身上,“這位姑娘...好生眼熟...你我是否在哪裏見過?”


    杜芸卿持坐姿勾了勾頭,等同於行過一禮,“柳將軍應是沒見過芸卿,可能芸卿的樣貌太過於普通,這才使得柳將軍想起了某位故人。”


    柳霖霖微皺柳眉,垂眸不斷低吟著,“芸卿...芸卿...”


    顯然,她並不認可杜芸卿的話,如果杜芸卿的相貌都算普通,那全天下也就再無美人了。


    這時,方莫反倒不耐煩了,“柳姑娘,你是不是也該看我一眼了?”


    柳霖霖緩緩抬眸,柔柔一笑,“方莫公子別來無恙啊?”


    方莫,厲聲道:“你既認出我是方莫,還不放了我和我師父!”


    柳霖霖聽後,又陷入了一陣沉寂,她沒再理會方莫,則是繼續打量起了杜芸卿,“芸卿...方莫公子的師父...莫非,你就是雲闕門掌門杜芸卿?”


    她表現得很驚奇,也很興奮。


    可杜芸卿反倒更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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