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茶嫋嫋,香已燃半。


    不知窗前鬆柏幾時蔥,似也從未失綠。


    素棠習慣了靜視鬆柏,亦羨慕著鬆柏的那份平心靜氣。


    那份靜,是從內到外的靜,看不出一絲急躁,也看不到一絲溫度。


    可,一枝樹杈卻也著實伸進了屋簷內,相信用不了多久,屋簷便會受損。


    或許,能傷到屋簷的並不是那條稚嫩的樹枝,但在勃發綠葉之際定會損壞一大片。


    人不如鬆柏,人心是躁動的,人的行為又是盲目的。


    不管品茗安睡,還是隨心而動,總能從體態和神情中尋出一份不安來。


    素棠需要靜,他很清楚世間萬般機會都是等來的,絕不單靠拚搶和殺戮。


    要比的也永遠是一份耐性,隻要能比他人活得久,他便能有抓住機會的時刻。


    機會,通常一次就夠了,如果某次機會不足以使人改頭換麵,那也絕稱不上“機會”。


    素棠知道,自己的機會還沒到,至少他覺得還未遇到真正的機會。


    房門微開,伊影獨來,果盤中的櫻桃紅豔似火,就猶如情人朱唇般使人蠢蠢欲動。


    果盤在伊人手中,伊人卻又比櫻桃還要紅豔。


    她喜歡紅衣,不知是想日日做新娘,還是想保持著一份喜慶。


    她也因紅衣得名,現已成了景都皇城內最叫賣的姑娘,而她本就是“雲闕閣”的花魁。


    她是謝好,也是離不開男人眼眸的花魁。


    她需要男人的癡眸和癡戀,但,她卻也深愛著一個不是男人的男人。


    自從得知素棠是殘缺之身後,她便變得格外安靜。


    不止話少了,臉上的笑容仿佛也不見了。


    說來也奇怪,打她不笑後,她反倒更受男人們的追捧了。


    一個絕豔且整日身著紅衣的冷美人,本該如厲鬼般被人懼怕,可她偏偏有雙甚是勾人的眸子。


    有人為她一夜散盡千金,也有人為她嘔血作出詩詞絕句,亦有人為她不惜送命。


    每個客人都對她有著不同的印象,客人們喜她愛她的原因也各不相同。


    隻因,她的雙眸可以如深海般厚重、綿長,也可以如狐狸般靈動、銳利,亦可以如少女般楚楚可憐。


    然,客人們最抵擋不住的恰又是她眸中的嫵媚。


    這種嫵媚帶著婉約和隱忍,還摻雜著求助和綺媚之意,有那麽幾分可愛,又有那麽幾分深藏心事。


    現在,她就正用這雙嫵媚動人的眼睛看著素棠,待素棠看向她時,她又緩落眉眼,用食指撥動著盤中的櫻桃。


    這也是她迷倒眾多男人的精髓所在,隻要察覺到有男人凝向她時,她就會驚慌勾眸,做出著細微的動作。


    沒人知道她在那一刻想什麽,恰恰每個男人又極想知道她那時那刻的心意。


    說直白一些,那便是她極懂拿捏男人,越賤的男人就越會對她欲罷不能;越心思縝密的男人也就越想將她勘破,最好是一絲不掛。


    但,素棠卻從不吃她這一套,因為素棠很早就想讓她離開“雲闕閣”,甚至越遠越好。


    “這已是你第五次進入我的房間了,雖說白日裏閣中沒什麽生意,但每日總有那麽幾個男人對你念念不忘,早早便在樓下候你。你難道都不需要下樓應付幾下嗎?”


    謝好曲身在桌前,用腰胯支撐著彎彎的身體,她緩緩地捏起一個櫻桃,慢慢地放入口中,她咀嚼得時間很長,好似不想錯過一滴汁水的味道。


    “你也知道樓下總有那麽幾個男人在等我,若我真的下了樓,又該對誰另眼相待呢?”


    她輕柔一笑,笑不露齒,卻彎了眼角,“如果我靠近姓張的,那姓李的和姓田的定不會樂意;如果我靠近姓田的,另外兩位同樣會不痛快,索性,我還是不現身得好...”


    “我謝好呢,每日隻在亥時登台獻舞,每次也隻跳一曲舞,任憑多少金銀擲到我的腳下,都休想換來我一刻停留。想必,這也是整個景都都知道的事兒,我又何必為幾個不懂規矩的男人而破例呢?”


    素棠側身,落座於茶台前,他先是取下燒得滾燙的沸水壺,又往茶盞中輕撥了幾許茶粉,冷不丁地說道:“可我並不想被擾了清靜。”


    謝好柔柔一笑,悠然道:“你是不想被擾了清靜,還是不想見到我?”


    素棠,沉默。


    謝好,接著說:“普天之下,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喜歡我,就算是那不可一世的鎮北王齊麟也絕舍不得殺我。”


    她持欲眼看了看素棠,又繼續笑道:“即便,不是男人,也會對我浮想聯翩。因為,此刻正在樓下坐著的那位姓李的公子,就是個如假包換的太監。他以為自己穿上綢緞,再粘上胡子,就能做個男人了,可他那似有似無的喉結卻也早已出賣了他...”


    素棠自若拎壺,沏上茶水,在蓋上茶盞蓋後,才緩慢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謝好慢慢靠近素棠,輕聲道:“我都問過了,自古宮中便有“對食”一說,太監都能名正言順地尋個伴兒,我這麽一個大活人整日在你身前轉悠,你真就沒動過心思?”


    素棠再一次沉默。


    “莫不是...我們的素棠大人竟連一個太監都不如?”謝好的眸光已然銳利,似刀鋒般審視著素棠,“既不如太監,你還做什麽素棠大人?!”


    素棠仍不言,謝好則是完全湊上素棠,又對其附耳道:“一個連太監都不如的素棠大人,又為何要苦心經營這座“雲闕閣”呢?一不為美色,二不為錢財,功名利祿自也沒資格去取,那就隻能是另有所圖了...”


    素棠靜靜地刮著茶盞蓋,不時輕吹著,依舊不言。


    謝好將臂肘立於茶台,倚身而曲,“今日,不如就讓謝好猜一猜,我們的素棠大人到底要圖什麽...難不成,是在圖陛下的皇位?”


    她之所以這般咄咄逼人,隻為激怒素棠。


    她不僅想激怒素棠,還想看到素棠獸性大發的樣子。


    ——麵對眼前這個自己心愛的男人,她迫切想要遭受這男人的折辱,最好能露出男人的本色。


    可,素棠還是隻對他的茶感興趣,謝好非但沒有惹怒他,他好似又多上了幾分淡然。


    謝好咬了咬下唇,再次譏道:“如果,我們的素棠大人真想奪取皇位的話,那又是出於何種原因呢?是與當今聖上有什麽深仇大恨嗎?可聖上明明很重視我們的素棠大人呀,不然,素棠大人你又怎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呢?”


    當她說到此處後,素棠終是露出一抹哼笑。


    他沒有過激行為,隻是將剛泡好的香茶推到了謝好的肘旁,“你既不願離去,就該有些價值。我這“雲闕閣”絕不缺什麽花魁或頭牌姑娘,所以,我希望你能做一個討喜的人,至少不會惹人煩。”


    “我是素棠,也是那個人人都敬重的素棠大人。你應該知道我的手段,我一向不會暴露出自己的破綻,我也奉勸你莫要成為我的破綻,否則,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而我,也絕不想親手殺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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