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尺絲綸直下垂


    一波才動萬波隨


    夜靜水寒魚不食


    滿船空載月明歸


    ——《撥棹歌》(其一)德誠禪師(唐)


    德誠禪師,亦名船子和尚,是唐代末年禪師,其有《撥棹歌》三十九首傳世,皆禪家之絕唱也。本文選擇賞析的即是其中最著名的一首。


    為了更好地體悟這首詩,今天早上在靜坐的時候,當進入深沉的寧靜後,啟動對詩句的觀照——


    千尺絲綸直下垂


    整個身心在非常寧靜的狀態下,就像一根輕盈的絲線一樣,直直地垂立在靜寂的虛空中,這虛空無邊無際,這絲線亦無始無終,上不見頂,下不見底,猶如千尺絲綸靜靜地垂立,無聲無息。


    一波才動萬波隨


    這細細地絲線就像垂立在一泓深水之中,水麵平整如鏡,無波無紋。但隻要絲線稍有晃動,就會一波(念)生起,萬波(念)跟隨,交織蕩漾,水麵也就失去了平靜。身心如絲線,氣息亦如絲線,身體若有搖動,心就會跟著搖動,氣若有所浮動,心就會跟著浮動。因此,身、心、氣,都需要保持寧靜,否則就會一亂皆亂,引動念頭生起,一個念頭生起就會帶動更多的念頭生起,相續不斷。


    夜靜水寒魚不食


    夜靜,可象征身靜而定;水寒,可象征氣靜而定;魚不食,可象征心靜而定。身、氣、心,不僅僅是表麵的安靜,而且是進入了一種深度的寧靜,這種寧靜不再動搖,形成了一種定境,這就是禪修中“止”的狀態、“定”的狀態。


    滿船空載月明歸


    在身、心、氣皆處於靜定的狀態下,同時還需要保持清明的觀照,而不能進入昏昏欲睡的狀態,如果昏沉的就要及時提起警覺,加強觀照的力量。


    當身、心、氣皆處在靜定的狀態,同時保持清明的觀照時,這樣一種場景就會呈現在觀照中——身體似乎消失了,整個身心都融入了無邊無際的靜寂的虛空,同時這虛空中卻有一種如月光般清明的觀照,遍滿整個虛空。一切都融入了一味——空而明,明而空的空明之中。


    在此狀態下深入地觀照,深入地體悟,就會發現,這充盈一切、周遍一切的空明,沒有任何實體,沒有任何實質,沒有任何形相——保持用“空明”這兩個字來形容也僅僅是勉強而為之,其本自無形無相。不僅如此,當更深地去觀照其本體、本性時,就會發現其沒有生之來源,沒有滅之去處,無生無滅,無來無去,是身、氣、心的本源故鄉,身、氣、心,皆以此本源而生起,現在則又迴歸於這本源之中。這裏是生命的源頭,是萬物的源頭,是天地的源頭,是宇宙的源頭。安住於此源頭中,一切皆已消融,生命已消融,萬物已消融,天地已消融,宇宙已消融。唯有這無可名狀、無可形容、無可言說的本源靜靜地停泊在空明寂靜之中,沒有起點,沒有終點,從亙古到永恆......


    不知過了多久,在空明寂靜中出現了一條河,河上有一葉扁舟,舟上有一漁翁,頭戴鬥笠,身披蓑衣,一邊搖櫓一邊放歌,那歌聲清亮而幽遠,穿越了千重深林,萬重峰巒,在遙遠的天際蕩漾——


    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月明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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