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沈慕塵,兩人視線交鋒的瞬間,予淺淺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最終隻能低頭,目光落在腳下的黃土上,那裏一群忙碌搬家的螞蟻成了她逃避這一切的最佳借口。


    榮蓮則在一旁,粗獷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微妙的氣氛,“聽聽,這叫得多親熱,還敢說你們之間清清白白!怕是私下裏不知道偷偷摸摸做了多少迴荒唐事了!”


    沈玄聞言,臉上頓時染上了醬紅色的怒意,拳頭緊握到關節泛白,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反駁,“我和淺淺妹妹自幼相識,情同兄妹,哪裏容得下你如此汙蔑!”


    “我才不管那些!”


    榮蓮蠻橫地打斷,她的聲音裏帶著霸道,“沈大人,你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就……”


    說到這裏,榮蓮的目光開始遊移不定,似乎在尋找什麽。


    迴想起在戒懲司受到的羞辱和連續一天一夜的勞作折磨,她的思維已有些混亂。


    此刻情緒的波動讓她本就脆弱的精神狀態接近崩潰,迷離的眼神無意中落在地上的斑斑血跡上,身體不由得劇烈顫抖起來,整個人似乎隨時都會崩潰。


    她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因憤怒與絕望而顫抖的聲音響徹庭院,“我……我就此倒下,讓這全村上下都親眼看看,予淺淺是如何一手造就這殺人的悲劇!”


    言罷,她的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身體猛地一震,如同一隻受傷卻依舊奮力抗爭的野獸,朝著那扇緊閉的大門踉蹌衝去。


    予淺淺宅邸之外,圍聚的村民們原是懷著看熱鬧的心態而來,誰也不曾預料到榮蓮竟會有如此驚人之舉。


    一時間,人群中的嘈雜與嬉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愕然。


    待他們迴過神來,欲伸手阻止時,一切都已太遲——榮蓮的頭顱重重地撞擊在門板之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血色猶如即將染紅這平靜的午後,但在那一刻,猶如是命運的捉弄,那本以為堅不可摧的大門竟是虛掩著的。


    隨著榮蓮猛烈的撞擊,大門豁然洞開,向著內院深處搖搖晃晃地敞開。


    她失了重心,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跌進了軟綿綿的菜地裏,塵土飛揚,一片狼藉。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令在場的所有人驚愕不已,他們猶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動彈不得,麵麵相覷,滿眼皆是不可思議。


    而在這一片混亂中,沈慕塵身旁的譚影眼疾手快,身影一閃,如離弦之箭般衝進了院子,一邊奔跑一邊高聲唿喚,命令旁人快來幫忙製伏這個看似失去理智的婦人。


    榮蓮倒在泥土之中,四肢胡亂揮舞,試圖擺脫那些逐漸靠近的束縛。


    額頭上傳來的劇痛如同一盆冷水澆醒了她混沌的意識,之前的迷惘與恍惚瞬間煙消雲散。


    她開始拚命搖頭,烏黑的發絲四散飛舞,口中不斷地唿喚著榮傲天的名字,希望那個曾給予她庇護的男人能夠在此刻出現,將她從這羞辱與困境中拯救出來。


    可是,在這關鍵時刻,榮傲天心中掛念的卻並非是榮蓮。


    他麵向沈慕塵,恭敬地行了一禮,嘴角掛著幾分無奈卻故作輕鬆的笑意,“大人,請勿介意,方才不過是些許口角之爭,些許無傷大雅的小衝突罷了,實在未曾預料會勞煩您親自蒞臨。”


    予淺淺在一旁聽著,心如擂鼓,眼皮不受控製地跳動,她分明察覺到,榮傲天心中那未曾熄滅的欲望——娶她為妻的念頭依舊強烈。


    不出所料,榮傲天緊接著開口,聲音中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堅定,“沈大人,既然您已親臨,何不借此機會留下?前兩日我曾提及欲娶予淺淺為妻之事,今日有您在此,正好作為我們的見證者,為我們二人的婚事做個定論!”


    話音剛落,一道堅決而清冷的聲音劃破了空氣。


    宛如寒冰裂紋,清晰而堅定,“我不同意!”


    這簡單而又充滿力量的三個字,來自予淺淺,她的眼神中燃燒著不容侵犯的火焰,那是對自己命運的堅決扞衛。


    沈慕塵的唇剛剛微啟,欲言又止之時,沈玄已猛然將予淺淺護在身後,那淩厲的目光直指對麵的榮傲天,猶如兩道鋒利的劍芒,穿透了喧囂的空氣。


    “今日,在此地,無論何人意圖迎娶她,必先得我首肯!來吧,榮家的少爺,若你真心渴望得到予淺淺,那就與我一決高下!除非你能令我屈服於你的腳下,否則,婚嫁二字,休得再提!”


    話語剛落,榮蓮那刺耳而粗獷的嗓音如同夜梟般劃破了短暫的寂靜,“我還以為予淺淺這等風流人物早已無人問津,沒想到世間竟有這般饑不擇食之人,願意接下這燙手的山芋,接納如此浪蕩之輩——”


    未待她話音完全落下,譚影竟如閃電般出手,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打斷了她的嘲諷!


    “啪!”


    這一巴掌,力量之大,讓榮蓮毫無防備之下,精心挽起的發髻瞬間散亂,整個人踉蹌倒地,宛若一隻被痛擊後的野犬,眼中滿是錯愕與憤怒。


    她雙眸赤紅,如同燃燒的炭火,怒視著沈玄,聲音中帶著怨毒,“嗬,原來是這樣!難怪你對我弟弟下手毫不留情,原來是你自己心懷不軌,妄圖染指予淺淺!”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指責,沈玄心中秘密被揭開,不由自主地怒吼而出,“就算我想娶她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榮傲天可以覬覦,我為何不可!憑何不可!問問淺淺的心意,看在榮傲天與我之間,她會選擇誰!”


    這一問,猶如投入湖麵的巨石,讓周遭的嘈雜瞬間凝固。


    沈玄牙關緊咬,沈慕塵則麵沉似水,眼中光芒複雜難辨。


    譚影心中暗叫不妙,不動聲色間,悄悄為掙紮中的榮蓮的雙腿又多綁了幾道結實的麻繩,以防不測。


    榮蓮未曾料到沈玄竟如此棘手,而更讓她心寒的是,自己的弟弟在這關鍵時刻仍舊對予淺淺癡迷不悟。


    那目光貪婪地粘附在予淺淺的身上,讓榮蓮心中情緒翻滾,又恨又急,不由得低咒了一聲。


    隨即胡亂踢騰著,哀嚎起來,“我的豹兒啊,你可知你曾被那予淺淺狠心傷害,至今頭頂上還殘留著那恥辱的疤痕!為治你之傷,請了多少名醫,花費幾何,才把你從鬼門關拉了迴來……”


    她的哭訴,混雜著不甘與無奈,如同冬日裏的一縷寒風,讓在場的每一顆心都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榮傲天愣怔的瞬間似乎凝固了空氣。


    旋即猛地迴過神來,語氣急促而堅定地接過話茬,道:“沈大人,你可知曉,為了請那位遠近聞名的大夫為我診治,又是診費,又是精選藥材,前前後後竟耗費了足足八九十兩雪花銀!這樣吧,我也不是不講理之人,我不要求予淺淺非得嫁給我了,隻要她能把這筆醫藥費如數償還,一切便就此作罷!”


    言罷,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似是勝券在握。


    這要求無異於晴天霹靂,簡直是獅子大開口,貪婪至極!


    要知道,在這個小鎮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加起來不過區區三四兩銀子,已是竭盡全力。


    而榮傲天張口便是九十兩,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沈玄心中暗自盤算,盡管自家境況較之予淺淺家略勝一籌,但要一次性拿出如此巨款,即便是東挪西借,也是萬萬不能。


    他的眉頭緊鎖,神色凝重,顯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措手不及。


    榮傲天的眼中閃過得意與算計,猶如已經預見到了予淺淺無路可走,最終不得不妥協的場景。


    他輕蔑地揚起下巴,手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唇邊剛毅的短須,慢悠悠地對沈玄說道:“如果你真心想要迎娶予淺淺為妻,那就代她償還這份醫藥費吧。否則……”


    餘下的話語雖然未曾出口,但那挑釁與威脅之意已昭然若揭。


    沈玄胸膛劇烈起伏,額頭上青筋畢露,顯是憤怒至極。


    他自幼便立誓要守護予淺淺一生一世,給她一個溫馨安寧的家。


    即便來福嫂曾熱心地為他介紹過幾位溫婉賢淑的女子,但在他心中,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予淺淺的位置,那些讚譽之詞猶如過眼雲煙,絲毫觸動不了他對淺淺的深情。


    可是,一想到如果因為這一百兩銀子的債務,讓體弱多病、辛勤勞作的來福嫂知曉後憂心忡忡,甚至可能因憂慮過度而倒下,沈玄的心便如同被千萬根針紮般疼痛。


    來福嫂多年如一日,不畏嚴寒酷暑,早出晚歸,雙手在冬日刺骨的冰水中搓洗衣服,直至凍得失去知覺,僅僅是為了那微薄的收入,確保他衣食無憂。


    沈玄不敢想象,善良的來福嫂得知此事後,會否因心痛欲絕而暈厥?


    又將如何看待無辜受累的淺淺妹妹……


    但要他眼睜睜看著淺淺妹妹落入他人之手,任憑心中如何掙紮,卻是一萬個不甘,一萬個不願!這份深情與責任,如同磐石般沉重,壓在他的心頭,讓他無法退讓半步。


    沈玄仰頭凝視著那片無垠的湛藍天空,幾朵白雲悠然自得地遊蕩,矯健的雄鷹振翅高飛,銳利的目光穿透雲層,猶如在宣告著天空既是它的疆域也是它的夢想。


    那份自由與遼闊,讓他心中湧起一陣向往,天際既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如同人生中的諸多夢想與現實,既親近又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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