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傲天敏銳地捕捉到沈玄長久的沉默與遲疑,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動作熟練地拾起地麵上兩隻肥碩的大雁,它們的羽毛在陽光下閃過溫暖的光澤。


    他轉而對著沈慕塵,做了一個優雅的“請”手勢,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篤定,說道:“沈大人,不如我們先進屋詳談吧。”


    這個動作,這份從容,就像他已經將予淺淺的家視為自己領地的一部分,對沈慕塵的默許抱有十足的信心。


    沈慕塵緩緩抬首,他那通常溫煦如春日和風的麵容,在這一刻顯得異常嚴峻,眼神銳利如鋒,透出一種不容侵犯的孤傲與決絕。


    這凜冽的眼神猶如一把無形的利刃,讓榮傲天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心中的震驚難以掩飾。


    沈慕塵的聲音沉穩而堅定,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每一件事情都有其界限,予淺淺欠你的債務,與你想要娶她,完全是兩碼事。若是你企圖以此為由強逼婚約,我沈慕塵絕不會坐視不理。”


    這番話,不僅顯示了他的公正無私,也表明了對予淺淺處境的深切關懷。


    榮傲天一時之間被沈慕塵的態度所震懾,未曾預料到這位平日裏溫文爾雅的沈大人會當眾駁迴他的麵子。


    他細細打量沈慕塵那不變的麵色,沒有絲毫偏袒的跡象,經過一番思慮,最終隻能歸咎於自己話語過於直接,無意間觸碰了這位幾分不苟、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沈大人的底線。


    榮傲天知道,在這個緊密相連的小村莊裏,與沈慕塵對立無疑是不明智的決定。


    他們的生活軌跡混雜頻繁,若是未來沈慕塵真的與族長的女兒結成連理,那麽作為村中一員的他,日子恐怕隻會更加難熬。


    於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用略帶不甘卻又不失誠懇的語氣迴應,“是我考慮不周,話語有失。既然如此,那就讓予淺淺先償還欠下的債務,今日這場誤會,咱們就此了結。”


    話雖如此,他言語間並未完全放棄求娶予淺淺的念頭,顯然心中還藏著後續的打算,打算在合適的時機再次提出請求。


    沈慕塵聞言,目光輕輕轉向予淺淺,那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既有對弱者的保護,也有對未來的擔憂。


    這一眼,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


    她心領神會,輕輕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


    緊咬著貝齒,語氣中帶著堅決,“妄想我會給你那九十兩銀子,簡直是白日做夢!你果然是腦袋出了問題,才會花如此巨資!別以為我會懼怕於你,我們這就去衙門評理,看看是縣長大老爺會相信你那荒謬至極的治病費用,還是選擇站在我這邊,主持公道!”


    榮傲天心中怒火瞬間被點燃,作為一個獵人,她這份不屈服的態度猶如是對他征服欲的一種挑釁,讓他更為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掌控力。


    就在氣氛緊張到極點時,一名村民的聲音如同炸雷般響起。


    “大家注意,族長大人來了——”


    榮蓮的目光剛與予大全相遇,便急忙用布條捂住喉嚨,隻發出無助而含糊的嗚咽聲。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懇求,似乎在無聲地向予大全訴說著自己的絕望與期盼。


    予大全見狀,眉頭緊鎖,不耐煩地吩咐譚影,“這是在做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還不趕緊放開她!”


    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強硬有力,可是說出口的話語卻意外地細弱,宛如林間畫眉鳥的啼鳴,原先的氣勢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這一變故讓予淺淺徹底沒了顧忌,她雙手叉腰,一股前所未有的霸氣油可是生,竟然在氣勢上完全壓過了予大全,“誰都不準放人!”


    榮傲天欲娶予淺淺之事,早就私下告知了予大全。


    麵對予淺淺這突如其來的反抗,予大全心中惱怒不已。


    再加上地上跪爬著的榮蓮,那求助的眼神無比淒楚,讓他不禁迴憶起往昔與榮蓮共度的溫柔時光。


    尤其是那次在沈慕塵家中的秘密相會,竟成了他們之間最後的溫存,從此那珍貴的一切隻能深埋心底。


    予大全滿腔的憂鬱與憤怒無處宣泄,猛地拽過予淺淺,貼近她的耳邊,低吼道:“予淺淺,你家欠了多少年的糧食未曾繳納,一直以來還不是我替你擋風避雨!今日無論你答應嫁與榮傲天與否,隻要你不將欠下的糧食全部補齊,你的婚事就由不得你做主!到時候,我將你許配給村裏那個癡傻的二狗子,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納糧?此話一出,予淺淺的眼神如寒冰般冷冽,直視著予大全,猶如要穿透他那副小人得誌的嘴臉。


    她內心冷笑,這家夥果然是認定她無法繳納糧稅了嗎?這實在是大錯特錯了!


    隻見予淺淺緩緩舉起右手,堅定的目光中閃過不屈的光芒,一字一頓地宣布,“今天,在場的鄉親們都是見證,我,予淺淺,誓要履行納糧之責!”


    聲音雖不高亢,卻字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緊接著,她的話語裏添了幾分決絕與驕傲,“我要將今年的糧食,親自拿給沈慕塵沈大人!”


    這一言,不啻於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一塊巨石,激起層層波瀾。


    聞及此言,予大全瞬間愣住了,旋即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滿臉的嘲諷,“嗬,予淺淺,話可不能亂說啊。你那破落戶家裏,哪裏還有什麽糧食?難不成是打算拿些豬吃的糟糠來糊弄我們?告訴你,那些玩意兒可算不上糧稅!”


    麵對予大全的挑釁,予淺淺麵色未改,語氣平靜而堅定,“我既然敢放此豪言,自然有我的依仗。應納之糧,我予淺淺絕不會少交一分一毫。”


    “好一個硬骨頭!”


    予大全眼珠一轉,心知肚明予淺淺素來愛麵子,不願在他麵前示弱。


    長久以來,他對這種姿態耿耿於懷,今日正巧借機好好教訓一番,挫挫她的銳氣。


    在他看來,世間最痛快之事莫過於將人的尊嚴狠狠踩在腳底,肆意蹂躪。


    於是,予大全故作高傲,言語間帶著刺耳的譏諷,“予淺淺,你家拖欠了四五年之久的糧稅,我也不多要,隻要你今天能拿出區區三十升,我予大全立馬跪下給你磕頭認錯,尊你為祖宗。但如果你做不到……”


    說到這裏,予大全的語氣猛然變得狠厲,眼中閃過陰騭之光,“哼,那我就立刻讓人把你五花大綁,送進二狗子家裏,讓你嚐嚐什麽是真正的羞辱!”


    予淺淺身形微微一震,她沒想到予大全竟然將賭注設得如此之高,但這更激起了她內心的鬥誌。


    她倒真想親眼目睹予大全顏麵盡失、低聲下氣喚她祖宗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簡短而堅決地迴應。


    “成交。”


    而在一旁的沈玄,聞此情景,臉色驟變,滿是憂慮。他急忙伸手拉過予淺淺,急切地勸阻,“不可!淺淺,此事萬萬使不得……”他的眼中充滿了對予淺淺安危的深切擔憂。


    沈玄居住於偏遠的外村,卻早對鄰近村落中聲名顯赫的予大全有所耳聞。


    那是一位在鄉間擁有不容小覷勢力的人物,平素裏行事強硬,手腕非凡,村民們提及皆是敬畏三分。


    對於予淺淺敢於與這樣的強敵正麵交鋒,沈玄心中不禁為她捏了一把汗,知道這絕非明智之舉,隻怕結局隻會令自己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沈玄連連搖頭,眼中滿是憂慮,迫切希望予淺淺能夠收迴那衝動之言,生怕她一旦無法兌現承諾,所麵臨的後果將難以設想,那將是何等沉重的代價。


    與此同時,譚影悄無聲息地靠近沈慕塵,輕聲細語詢問,聲音雖低,卻透著幾分緊張,“小王爺,關於予姑娘的事情,我們是伸出援手,還是靜觀其變呢?”


    沈慕塵沉默片刻,眉宇間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最終隻淡淡吐出二字,“等等。”


    此刻,予大全亦不請自來,踱步至沈慕塵身旁,語氣中帶著幾分警告意味,“沈裏正,您可萬萬不能被予淺淺的花言巧語所迷惑啊!她口口聲聲說要獻上糧食,其實不過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苦肉計,企圖通過展示自家的困境,激起你的同情心,從而減免她應繳納的份額。”


    予大全言畢,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沈慕塵,內心實則並無太多底氣。


    這些天來,他多次旁敲側擊,暗示將自己的千金許配給沈慕塵,既有威逼,也有利誘,姿態時而強硬,時而謙卑。


    卻無一不在這位年輕王爺麵前碰壁,似乎他的每一個嚐試,都如同拳頭打在棉花上,得不到絲毫迴應。


    可是,轉瞬間,予大全又心生一計:沈慕塵這樣心高氣傲之人,就連自己的女兒都未入其法眼,又怎會輕易插手幫助予淺淺這樣背景平平的女子?


    村民們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圈,低聲細語,議論紛紛,投向予淺淺的目光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同情、好奇、還有些許幸災樂禍。


    如果今天這場較量的對手是予大全,或許予淺淺隻要低頭服軟,念及同村之情,尚有一線生機,得以逃脫嚴苛的懲罰。


    可惜,命運偏偏將她推到了剛正不阿的沈裏正麵前。


    在沈裏正鐵麵無私的律法之下,任何事情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人們暗自揣測,這一次,予淺淺怕是真的難逃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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