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蕭翊再次出現在禦史府,剛與柳禦史寒暄幾句,凳子還沒坐熱,就見門房連滾帶爬地闖進來,“老,老爺,太子,太子殿下來了。”

    柳禦史一驚,起身之際差點兒帶倒了椅子,這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嗎?竟然有兩位皇子來禦史府,一個親王一個太子。柳禦史親自跑到門口恭迎太子。蕭翊也很是納悶,蕭衍怎麽也跑來了,難不成是得到消息監視他來的?看來今天是見不到長生了。

    太子蕭衍頭戴金冠,上麵鑲的南珠有拇指那麽大,一身冰藍色繡四爪金龍的錦袍,腰間一條白玉帶,手中還拿著一柄烏金折扇,將穿著家常的藏藍色暗紋衣袍的蕭翊比得跟個鄉野村夫似的。

    蕭衍挑眉,故作驚訝道:“三弟,你怎麽在這兒?”

    蕭翊淡笑道:“我來向柳府的二小姐討教詩文。”

    蕭衍“啪”地一聲收攏了折扇,“巧了,本宮也是聽了了柳二小姐的《蓮賦》,‘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蕭衍搖頭晃腦地背誦著,之後感歎“真乃曠世佳作,讓本王忍不住來一探究竟,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能夠有這等玲瓏的心腸。”

    蕭翊冷眼看著蕭衍,扯了扯嘴角。柳禦史還處在極度的震驚和慌亂中,忙吩咐下去將柳惜慈帶到會客的廳堂來。本朝男女大防,未婚女子不應會見外男,前幾日,柳惜慈與蕭翊見麵也是要隔著帷帳或是珠簾的。但今日連太子殿下都來了,柳禦史不敢托大。

    不一會兒,柳惜慈來到會客廳,她帶著麵紗遮住容貌,隻露出一雙眼睛來。蕭衍打量過去,就見這位柳二小姐穿著一件桃紅色挑絲雲錦褙子,下麵是湘色的提花綴珠裙子,這麽豔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不顯嬌俏,反而有些沉悶,看那身形也並不妖嬈,眼睛不小,卻沒有靈秀之感,雖然遮住臉了,但也能看出大概的輪廓,不要說天姿國色了,連太子府幾個失寵的侍妾都不如。蕭衍感覺很失望,不禁瞟了蕭翊一眼,心中暗道,果真是帶兵打仗的時間長了,連母豬也能看出雙眼皮兒來。

    柳惜慈也納悶自己最近的桃花運怎麽這麽強,開了一朵又一朵,還都是這個帝國最頂尖的人物。她強壓住心中的雀躍,向兩位皇子行禮後,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既然大家都是打著傾慕柳二小姐才名的旗號來的,少不了要恭維一番。蕭衍歎道:“本宮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柳二小姐就是京城中聞名的‘閑雲公子’,本宮讀過閑雲公子的詩詞,文采卓絕,與眾不同,一直以為出自一名

    才子之手,後來聽聞竟是閨閣女子所做,當時本宮就想,不知何等蘭心蕙質的女子才能做出這樣的詩句,今日終於見到‘閑雲公子’,果真是秀外慧中,才貌超群,這也算是了了本宮一個心願。”

    柳惜慈聽了這番話心花怒放,激動得聲音都發顫,“太子殿下謬讚了,不過是隨口胡謅的,哪裏入得了您的眼。”

    蕭衍灑脫一笑,“如何入不得?要本宮說比當朝的大儒做得都好,三弟你說是不是?”

    蕭翊突然被點名,這麽昧良心的話他可說不出口,隻能敷衍地點點頭。蕭衍的太子府中已有一位太子妃和十幾名侍妾,這還沒算上被他啃過一口就丟一邊沒名沒分的,這些年他也算是脂粉堆裏滾過來的,所以自然知道如何討女子歡心。這點上,沒吃過豬肉隻看過豬跑的蕭翊自然不是對手。

    在蕭衍的刻意恭維下,二小姐羞答答地將“她的”詠梅詩念了出來,“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蕭衍哄然叫好,“好一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真把梅花的風姿寫到極致,惜慈姑娘果真是水晶心肝的人兒。”

    剛才還“柳二小姐”呢,這麽快就成了“惜慈小姐”,柳惜慈臉上是謙遜嬌羞的神情,瞟了蕭衍一眼,欲語還休。

    蕭翊嘴裏的茶差點兒沒噴出去,這不是林逋的《山園小梅》嗎?這位二小姐還真是抄襲上癮了。既然抄襲的成本這麽低,蕭翊決定也無恥一把,“果真是好詩,真是讓人意猶未盡,本王不才,在後麵續上四句,‘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

    二小姐眼睛一亮,露出豔羨嘉許之色,這四句接的簡直是渾然天成。蕭衍意味深長地看了蕭翊一眼,沒想到這個從小隻知道混在兵營的人竟然也有文思泉湧,出口成章的時候,真是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

    趙大玲在花園裏的假山後等候蕭翊,卻沒有發現蕭翊的身影,往常這個時候蕭翊應該找個借口出來見長生了,今天卻遲遲不見他,聽府裏的人說太子蕭衍也來到禦史府了,這更加讓趙大玲擔心,會不會是蕭衍發現了什麽。如今朝局日緊,江南的水患,北地的旱情,各處告急,再加上太子一派對蕭翊的刻意打壓,很多事兒都需要仔細商量,從長計議。

    眼見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趙大玲無奈隻能往迴走,經過外院連同內院的一處垂花月亮門時,她看到一道淡黃色的靚麗身影,站在一

    叢木芙蓉的後麵,向外院的會客廳張望,目光癡迷,滿含期待。那麽窈窕曼妙的身姿除了三小姐柳惜妍還能有誰。她好像已經站了很久,好似一尊雕像一動不動,任憑秋日的風吹拂著她額前的碎發和淡黃色的衣擺。

    會客廳的門簾被撩開,柳禦史和蕭衍、蕭翊從屋裏走出來,柳惜妍忙退後一步,將自己更加隱蔽地藏到花叢後麵。柳禦史客氣道:“太子殿下和晉王殿下不如在鄙府用過晚飯再走。”

    蕭衍和蕭翊推辭了一番,各自離開。柳惜妍癡癡地看著蕭翊的背影,直到什麽也看不到了才寂寥地準備迴去,轉身之際,發現了月亮門外的趙大玲,柳惜妍俏臉一紅,苦笑道:“被你看到了。”

    趙大玲了然,“你一直喜歡晉王蕭翊。”

    事到如今柳惜妍也懶得再否認躲避,“是啊,一年多前,拉車的馬驚了,我在馬車裏東倒西歪,驚惶無措,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就在這時,我看見他矯健的身影,好像天神一般勒住驚馬,從那一刻起我就把他烙在心裏了。”她自嘲地笑笑,“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他中意的是二姐。再說了,也是我癡心妄想,我不過是禦史府中的一個庶女,不比二姐是嫡出,又哪裏高攀得上他。”

    趙大玲心中很是自責,柳惜妍是她在這個異世結交的唯一一個朋友,她卻沒有及時意識到柳惜妍對蕭翊的感情,還陰差陽錯地鼓動蕭翊去追求柳惜慈。今日看來,柳惜妍對蕭翊已是情根深種,她不好對柳惜妍說出蕭翊追求柳惜慈的實情,隻有鼓勵她,“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你也不是沒有機會。晉王隻是因為二小姐的《蓮賦》而對她產生好奇之心,也不見得就是真心傾慕。”

    柳惜妍落寞一笑,“幸福靠自己爭取?可是我的婚事全由祖母和嫡母做主,又哪有半分能由得自己。隻盼著夫家境殷實,相公溫和體貼,婆母別太挑剔,對於我這樣的庶女來說,就算是好歸宿了。”

    柳惜妍說完,微紅著眼睛走開了。趙大玲站在當地久久未動,這個時空裏的女子地位如此低下,所求不過是一個說得過去的親事,如此看來,禦史府的小姐還不如她這個掃地丫鬟自由。

    連著兩天,兩位皇子都出現在禦史府,這件事引起了朝中的關注,也讓柳禦史炙手可熱起來。今日潘皇後身體不適,蕭衍留在宮中探望母親,蕭翊終於能夠避開蕭衍的視線找長生聊聊朝政。

    沒有蕭衍在一旁監視,蕭翊找機會借口腹痛,拐到柴房向長生求教,“江南水患,皇上已下旨賑災,讓江南知

    府開倉救濟災民,並讓工部的杜如海利用冬季無雨的季節,督辦修建堤壩,防止來年再有水患。北部旱情,莊稼都幹涸在地中,聖上也讓朝臣集思廣益,看有沒有什麽好辦法能夠盡量減少幹旱的損失。”

    長生微蹙著眉頭,“江南知府萬禎和杜如海是兒女親家,萬禎的女兒嫁給了杜如海的次子為妻。兩個人屬於一丘之貉,萬禎官聲極差,江南一帶的官場烏煙瘴氣,買官賣官形成風氣,我曾聽聞一千兩銀子便能買個知縣做做,官員隻知道魚肉百姓,中飽私囊,我父親在時,曾想彈劾萬禎,但是這個人很狡猾,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將京城中的官吏上下都打點到了,背後又有杜如海撐腰,因此上一次讓他全身而退。此番賑災,朝廷至少會撥銀十萬兩,並發糧草到受災嚴重的地區。萬禎肯定會在救災和糧草上做手腳,你可以派親信扮作災民,到江南一帶打探情況,務必要抓住確鑿證據。受災最嚴重的玉山縣,知縣尹正奇為人耿直,因看不慣萬禎一夥人,從不阿臾奉承,雖然政績斐然,受當地百姓愛戴,但任知縣十五年從未升遷,還多次被萬禎打壓,你的人可以找他幫忙。另外杜如海這邊,修繕堤壩對他而言又是大賺一筆的好買賣,他上次為保性命,將手頭的銀子都孝敬給蕭衍了,這次肯定會忍不住要伸手。杜如海的事,你找戶部尚書譚長鬆,戶部會按照皇上旨意發銀子,讓譚國舅在這批銀兩上做出不顯眼的記號,方便後麵指證杜如海。”

    長生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蕭翊掏出小本子來都一一記了,他用的是硬一些的草紙訂的小本子,筆也是炭條包著布做的,都是趙大玲給他的,因為用的順手,所以寫字飛快,又有速記的底子,因此長生說完,蕭翊就都記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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