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為心焦的是柳禦史和夫人,兩個人促膝夜談,就聽柳禦史唉聲歎氣,“這幾天我一直琢磨一件事兒,卻也想不出如何應對,今日正好與夫人商量商量。幾日前朝堂之上,太子少傅方可名忽然跳出來指摘晉王殿下不敬聖上,於是又引出晉王入京當日延誤接旨一事,朝堂上一片斥責之聲。吏部侍郎馮賡竟然說他的部下那日在咱們府外曾見到過晉王。於是聖上便詢問晉王為何沒有隨大軍在城外等待接旨,卻入城到禦史府。”

    夫人一驚,“那晉王殿下是怎麽說的?”

    柳禦史慶幸道:“還未等他說出個子醜寅卯,恰好傳來急報,江南臨湖一帶大雨衝毀了堤壩,聖上忙著調遣戶部和工部撥銀賑災,此事便沒有再提。這兩日晉王一直稱病未到宮中。但是我擔心,不定哪日這件事又會被人提起。”

    夫人想得簡單,“實話實話,就說晉王是來找那個顧紹恆的,反正他們二人的交情在朝中是盡人皆知的。”

    柳禦史搖搖頭,“顧紹恆一事牽連著慶國公和晉王兩方勢力,咱們哪邊也得罪不起,還是少提顧紹恆為妙。牽一發而動全身,說出顧紹恆來,便如滾雪球一般會牽出潘又斌強擄淩/虐罪臣,又會牽出晉王闖慶國公府救人,不管最後聖上怎麽裁決,於咱們都是不利的。最好的做法還是裝傻充愣,由著潘又斌和晉王鬥去,咱們兩邊都不得罪。況且朝中盛傳晉王闖慶國公府是為了一名女子,後來慶國公府還送了十名女子給晉王。所以真相絕對不能由我嘴裏說出去。”

    夫人想起一事,“讓你唉聲歎氣的,我都忘了告訴一件好事兒了,今天慈兒去太清觀上香,竟然遇到了晉王殿下,兩個人還相談甚歡呢。”夫人壓製不住地露出笑意來,“聯係到那日的事,就說晉王聽說了慈兒做的《蓮賦》來府中詢問,想見一見慈兒不就行了,那日晉王殿下自己不也是這麽說的嘛,還寫了半句詩讓慈兒對詩呢。”

    柳禦史無奈道:“那不是找顧紹恆的障眼法嗎,最後還是顧紹恆身邊的那個燒火丫頭對上來了,明顯的就是他們的暗號。”

    “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呢?”夫人嗔怪道,“難不成晉王自己會說他是來找那個罪奴的不成。再說了,咱們隻說明麵上咱們知道的,也不算欺瞞。”

    老爺想了想,露出笑意,“夫人高見,這本也是事實,不過是避重就輕罷了。這樣說不但兩邊都不得罪,還能撇清自己。”柳禦史複又皺了皺眉頭,“不過……”

    夫人笑容中帶著快意,“不

    過什麽,有什麽可勉強的?這叫一箭雙雕,說不定能還促成慈兒一段好姻緣,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呢。”

    柳禦史思忖著,“我明白夫人的意思。隻是如今朝中局勢不穩,晉王雖然麵上光鮮,但終究太子方是大統,這一步也不見得是好棋。但咱們是誰都得罪不起的,也隻有這樣說,才能明哲保身啊。”

    翌日朝堂之上,皇上又想起這件事,問起當日晉王蕭翊到底進城到禦史府做什麽。蕭翊和柳禦史都一口咬定他是尋著柳二小姐的芳名對詩去了。蕭翊落得個行事荒唐的名聲,柳家二小姐卻愈發芳名遠播,也算是柳禦史的意外之喜。

    下了朝之後,蕭翊果真大搖大擺地來到禦史府,既然已然落個荒唐的罪名,索性就把這罪名坐實,掙得些好處。柳禦史誠惶誠恐地接待了蕭翊,蕭翊大手一揮,“柳禦史不必多禮,本王不過是想找二小姐討教詩詞,以助雅興。”

    柳禦史無奈,便在花園的涼亭外設下帷帳,讓他們二人隔著帷帳吟詩作對,蕭翊在禦史府中一呆就是一下午。期間蕭翊借口對詩對得頭昏腦漲兩次,參觀禦史府花園建築一次,又尿遁了三次,然後在趙大玲的掩護下與長生前後共會晤了半個多時辰,二人就著名冊一個個地分析,哪些是蕭翊的鐵杆,那些是前太子蕭弼和先皇後的勢力,哪些是中間派可以爭取,又有哪些是太子蕭衍的爪牙,總算是讓蕭翊心中有了幾分底氣。長生又給蕭翊列出一份走訪清單,先去拜訪誰,此人背景、興趣愛好,為人處世,該如何套近乎都一一詳細列明。蕭翊大唿得到了第二份通關秘籍,趕忙放入懷中。

    一直到華燈初上,蕭翊又蹭了禦史府一頓飯,席間由柳禦史和幾位少爺作陪,蕭翊酒足飯飽之後才離開。看著蕭翊心滿意足的背影,柳禦史越發證實了早前的心中猜想,這位晉王殿下看來還真是來上趕著做自己女婿的。柳禦史於是蛋蛋地憂桑了起來,這是逼著自己站隊啊!一陣秋風卷著落葉吹過,柳禦史哆嗦了一下,意識到從此再無牆頭草的太平日子可過。

    禦史府外不但隱藏著蕭翊的侍衛,在暗中保護長生和趙大玲,還有慶國公府的暗哨。當晚,蕭翊做客禦史府,與二小姐柳惜慈吟詩作對一下午,還與柳禦史把酒言歡的消息就傳遞到了潘又斌的耳朵裏。潘又斌還在臥床養病期間,肋骨處已經不那麽痛了,聽到這個消息又蠢蠢欲動起來,當下便讓軟轎抬著他去了太子府。蕭衍已在侍妾的房裏睡下,卻被告知慶國公世子求見,侍妾伸出柔若無骨的手臂挽留,蕭衍悻悻地拍掉侍妾的手,“

    在床上等著爺迴來。”

    蕭衍披了衣服,到書房見潘又斌,打著哈欠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還沒好利索怎麽就出來了,再說了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嗎?”

    潘又斌捂著肋骨條子吸氣,“我這不是得了蕭翊的消息便馬上來向太子殿下匯報嗎!”

    蕭衍哼了一聲,“蕭翊?你什麽時候關心起他來了?是不是又跟顧紹恆有關?”

    潘又斌翹起一邊的嘴角,“什麽都瞞不了太子殿下。不過我的探報裏並沒有顧紹恆的事兒。我布置下在禦史府外的暗哨看到蕭翊今日進了禦史府,走的時候是柳禦史親自送出來的。”

    蕭翊斜著眼睛看潘又斌,“廢話,他一個禦史,不過從三品的官職,當然得把親王恭送出府。”

    “可是蕭翊下朝就到禦史府了,足足待了一下午,天都黑了才出來。我覺得,他是去見顧紹恆了。”

    蕭衍想了想,懶洋洋道:“也有可能,不過見了又如何,總不能為了見一個舊友就告到父皇麵前吧。即便告了也最多是讓蕭翊受父皇幾句斥責。要本宮說你稍安勿躁,顧紹恆肯定會求蕭翊給他們家昭雪平反,狐狸尾巴早晚是要露出來的。”

    潘又斌嘬著牙花子,“可我就是看不得顧紹恆好吃好喝地在禦史府裏待著,還有蕭翊罩著他。”他慢慢攥緊了手,“他遲早要落入我的手心的。”

    一連三天,蕭翊都是下了朝就直奔禦史府,連蕭衍也覺得反常起來,摸著下巴向潘又斌道:“不對啊,就算是為了顧紹恆,他也不用天天往禦史府跑,再說了也沒見他在朝中為顧家翻案做點兒什麽。這小子到底是幹什麽去了?”

    潘又斌道:“我的線報說蕭翊在禦史府中與柳家二小姐吟詩作對來著。”

    蕭衍目光深邃起來,“那日朝廷上他倒是說去禦史府是聽說了柳家二小姐的才名,本宮當時還覺得他是為去找顧紹恆而隨口找的借口,為了不牽出你來,我也沒當場揭穿他。如今看來難不成他還真是看上柳家二小姐了?”

    “也不是不可能。”潘又斌煞有其事道:“那柳家二小姐才名在外,蕭翊那小子一向與兵痞粗人為伍,而且在邊塞整整一年半,母豬都見得少,乍一見個女的,又有幾分才情,便覺得是好的了。隻是這位小姐的門楣低了些,他也不嫌寒摻。”

    蕭衍一向深思熟慮,“你不要小看蕭翊,他此舉必有深意,恐怕不是單單為了一個柳二小姐那麽簡單。”

    潘

    又斌轉了轉眼珠,“你是說,為了柳成瑜那個老家夥?不會吧……”潘又斌搖搖頭,“禦史不過是個從三品的官職,又沒有什麽實權,不過是憑著一張嘴,今天說說這個,明天彈劾彈劾那個,沒什麽用處。”

    “言官憑的就是一張嘴啊!”蕭衍歎道,“蕭衍如今新獲戰功,又一向得父皇喜愛,他在朝中最缺乏的是什麽?就是一個能替他說話的人。柳禦史不正是一個可以在朝堂上暢所欲言的人嗎?若是蕭翊娶了他的女兒,姓柳的自然要站到咱們的對立麵,到時候這張嘴如果不但說蕭翊的好話,還要說咱們的不是,那豈不是要引導了朝堂上的言論風標。”

    “有這麽嚴重?”潘又斌悚然而驚,隨即又覺得蕭衍有些誇大其詞了,“柳成瑜一向謹小慎微,沒什麽膽量,在朝中不過是落個無功無過罷了,沒人把他放在眼裏,再說了一個小小的禦史也能掀起風浪來不成?”

    蕭衍神色凝重,“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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