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幾人走遠,長生和趙大玲才從樹後出來,趙大玲很是憤憤,“這是不是叫一個好花瓶裏插了一朵狗尾巴草?”

    長生也是悶悶不樂,“都是咱們給他出了這麽個主意。隻是我本意是讓蕭翊注意二小姐過來了,為何他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

    趙大玲無奈地伸出兩個手指,解釋道:“這個手勢在我們那裏不但代表‘二’,還有‘勝利’和‘好’的意思,大概蕭翊以為你是鼓勵他上去搭訕,所以才衝上去得這麽歡實。”

    兩個人一路欣賞著山中景致,走走停停,耽擱了近一個時辰才到山下的太清觀大門處。三小姐已等候在青布帷篷的馬車裏,四小姐也早早迴來了,一言不發地跟五小姐進了前頭的馬車,隻是遲遲不見二小姐。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到柳惜慈麵色嫣紅,步履輕快,如踩在雲霧一般匆匆趕來。趙大玲心中揣摩著,看那架勢蕭翊應該是旗開得勝了。

    三小姐不明就裏地問:“她沒事兒吧,怎麽跟打了雞血一樣?”

    趙大玲總覺得蕭翊此番使美男計犧牲太大,有些無精打采地說道:“春天的花都開了。”

    柳惜妍伸手來摸趙大玲的額頭,“現如今已是秋日,哪裏來的春花。”

    趙大玲挑起窗簾看到柳惜慈晶亮的眼睛和抑製不住的笑意,懶懶道:“心花怒放便如春日來臨一般。”

    柳惜妍聳聳肩膀,索性不再詢問。一匹烏黑油亮的快馬從斜刺裏衝出來,接近前麵的黑漆馬車時,馬背上的人一勒韁繩,駿馬嘶鳴著猛地停住,前蹄騰空,馬背上的人身形幾乎與地麵平行,銀灰色的鬥篷隨風而舞,在萬丈陽光下如天神下凡般耀眼奪目。那人穩住□□的駿馬,緩步到黑漆馬車跟前,伸手敲了敲馬車的窗扇,朗聲道:“明日下朝我去禦史府找你。”

    柳惜慈嬌羞的臉龐自車窗內一閃而過,似是含羞點頭。駿馬上的人哈哈一笑,雙腿一夾馬肚,駿馬如黑色的閃電躥了出去,四蹄生風,頃刻已在百米之外,十幾名勁裝侍衛尾隨其後,一陣塵煙過後,全都消失在路的盡頭。

    趙大玲放下車簾,扭頭看到柳惜妍一臉的癡迷,猶自看著空無一人的大路發呆。趙大玲推了推她,“怎麽了?”

    柳惜妍這才迴過神來,囈語著問:“我不是做夢吧,我怎麽覺得剛才那人跟晉王殿下一個模樣?”

    “就是他。我們在山後的密林中遇到他了,他還跟二小姐聊得頗為投機。”趙大玲隨口道。

    柳惜妍麵色瞬間灰敗下來,透出沮喪的神情,“我午後在歇息的屋子裏睡著了。”

    趙大玲猛地想起柳惜妍曾經說過一年多前她在上山進香時馬匹驚了,後被蕭翊所救。可惜如今的蕭翊並不是她一直惦念的英雄救美之人,趙大玲自然無法告訴柳惜妍這個實情,也無法告訴她蕭翊接近柳惜慈,並不是真的看上她了,隻是為當日延誤聖旨找借口,也為能夠名正言順地進入禦史府找長生。

    趙大玲看著柳惜妍落寞的神情,不禁探身過去問她:“你來時的路上說曾在夢中見到一人對你微笑,這個人是不是……”

    柳惜妍神色一變,眼睛轉向窗外掩飾道:“我那時不過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

    趙大玲知道這個時空禮教森嚴,閨中女子談論男人是大忌,所以也不再說這個話題,轉而聊起花容堂的生意。

    柳惜妍看著窗外一晃而過的樹影,心煩意亂,她一向好強,不願服輸,覺得柳惜慈處處不如自己,但此刻也忍不住自怨自艾起來。親事麵前,嫡庶之分涇渭分明。即便柳府有心攀附晉王,也會用柳惜慈這個嫡女去聯姻,輪不到自己這個庶出的女兒。而且晉王已經對柳惜慈表現出了興趣,自己這顆心是無處著落了。這樣想著讓柳惜妍心灰意冷,即便趙大玲用花容堂的生意逗她說話,她也是有一搭無一地應著,提不起精神。

    趙大玲拿出幾張自己畫的衣裙圖紙交給三小姐,“我這兩天閑著沒事兒畫了幾件衣裳樣子,都是按照你的身形設計的,你可以讓田氏先找外麵的繡娘試著做做看,看看成衣效果如何,若是好的話,咱們就可以著手在東城的好地段選了鋪麵,開張雲裳堂了。”

    三小姐接過圖紙,趙大玲指著上麵的服裝解釋道:“這件腰間有個飄帶,做成湖綠色的,飄逸又清爽。這件做成櫻粉色的,領子這裏我設計了一個珍珠,下麵垂下來米珠流蘇,與繡著櫻花圖樣鑲著珍珠的腰帶相唿應。最後這件帶荷葉邊的最好做成水藍色的,上淺下深,有層層水波湯漾開來的效果,裙擺綴上白水晶和藍晶石,好像波光點點……”

    三小姐眼中漸漸有了神采,暫時拋開兒女情長,恨不得立刻就找田氏去外麵做衣服。

    三輛馬車飛馳在歸途中,臨近京城南城門的時候卻被一隊人馬攔住。趙大玲挑簾看去,攔住她們的是一輛裝潢華貴的馬車,墨綠色繡著金絲彩飾的車帷,四角掛著雙魚玉佩在微風中發出細碎的“叮鈴”之聲,車前兩匹駿馬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色,更兼油光水滑

    ,身形矯健。

    淺碧色的綠玉珠簾被一隻芊芊玉手輕輕撥開,那隻手膚如凝脂,柔若無骨,賽雪欺霜的皓腕上帶著一隻通透水潤的藍翡玉鐲,光是看到手已經讓人無限遐想,不知手的主人該是什麽樣的神姿仙韻。當那張閉月羞花的臉從珠簾後露出來的時候,趙大玲覺得,難怪那隻手這麽美,馬車裏的人正是淑寧郡主蕭晚衣。

    蕭晚衣手扶婢女從馬車上下來,柳府的幾位小姐和趙大玲也下了車,雙方見過禮後,蕭晚衣徑直走到長生跟前,柔柔的目光鎖在長生身上,亮若星辰的眼睛帶著幾分期待,“顧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幾位柳小姐識趣地迴到打頭的黑漆馬車裏,連三小姐也跟過去了。趙大玲想了想,向後麵丫鬟的馬車走去,想給蕭晚衣和長生一個談話的空間,不料轉身時手腕卻被一把抓住,她低頭一看,長生修長的手指握在她的腕間。

    長生微微抬起頭,如畫的眉眼從鬥笠下露了出來,眸光如水晶一般清澈剔透,向蕭晚衣道:“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有什麽話不妨當著她說。”

    “未……未婚妻……”蕭晚衣神色淒婉地退後一步,雖然昨日在詩會上已經得知趙大玲被禦史夫人許配給了顧紹恆,但此刻親耳聽到從他嘴裏說出來,還是難以接受。

    這種場合讓趙大玲覺得有點兒尷尬,不過既然長生讓她留下來,她便大大方方地留了下來。

    蕭晚衣看了一眼趙大玲,貝齒咬著下唇,在水紅色的唇上留下深深的牙印,她盡量忽略趙大玲的存在,“顧公子,你本是人中龍鳳,如今卻落難為奴。我是想助你離開禦史府,更可以幫助你家沉冤……”

    “郡主慎言。”長生及時打斷她,“在下戴罪之身,如今是禦史府的仆役,非聖上赦免不得離開禦史府。長生謝郡主一番好意,隻是我的事兒就不勞郡主費心了。”

    “長生?”蕭晚衣怔住,眼淚在眼中打轉,哽咽著問:“難道你要為奴為仆,娶一個廚娘的女兒做妻子,了此一生嗎?”她上前一步,殷殷道:“顧公子,你知道我心意,我對你的心從未變過。”

    “郡主請迴吧。在下從未宵想覬覦過什麽。”長生牽著趙大玲的手,“況且如今在下已有妻室,惟願與她白頭到老。”

    “白頭偕老……”蕭晚衣失魂落魄地喃喃念著,頭一次覺得這個詞如此錐心。

    趙大玲心中一陣感動,她明白長生如此決絕地拒絕蕭晚衣的幫助,又留下她向蕭晚衣當麵說出兩人

    的夫妻關係,都是為了向自己表白忠貞不渝的心跡。對於感情來說,光明磊落的坦白是必要的前提,更是信任與忠誠的基石。她迴握住長生的手,蕭晚衣眸光掃到兩個人緊緊交握的手,目光中透出絕望,她強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轉身疾步進到自己的馬車裏。

    當天晚上,禦史府裏的幾位主子都沒有睡好覺,二小姐激動得腦袋昏昏漲漲,心情放飛得好像坐過山車一樣,她躺在床上,用玫瑰紫的稍金帕子遮著臉,卻擋不住眼前迴放著蕭翊英氣逼人的麵龐。

    柳惜妍輾轉反側,想著一年多前晉王縱身一躍跳到驚馬背上勒停了驚馬救了自己,自此自己的一顆芳心便擱置了他的身上,誰知今日卻見到他與嫡姐關係親密,這一顆心便仿佛放在滾油幾煎熬一般。

    四小姐也沒睡好,嫡庶之分便是如此涇渭分明,她自負樣貌比二小姐美貌,性情也要比她柔順可人,可偏偏那個人竟然一眼相中了二小姐,這讓她越發對自己的身世自怨自艾起來,直到天光方亮,才睜著酸澀的眼睛暗下決心,我柳惜桐此生一定要爭一爭,不能永遠隻是柳惜慈背後的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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