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玲踮著腳將帕子圍住長生的鼻子,他那又高又直的鼻梁有著不可思議的完美角度,淺櫻色的嘴唇微抿,低垂下來的長睫毛像小刷子一樣,趙大玲心中哀歎,他一個男人,幹什麽長這麽長的睫毛啊!

    趙大玲止住心猿意馬,將手帕在他腦後打了個結,指尖掃過他的耳朵。兩抹紅暈從長生如玉的麵頰上沁出來,他不但臉紅了,連耳廓都通紅起來,好像紅色的瑪瑙石一般晶瑩。

    鐵鍋前兩個人忍著欲嘔的味道給雞鴨拔毛,這實在不是個浪漫寫意的場景。趙大玲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沒有長生那麽能忍,好幾次彎腰幹嘔,差點兒吐出來。

    “你迴去吧,我一個人能做。”長生轟她走。

    趙大玲搖搖頭,強提著一口氣,“不走。本來就是你幫我的忙,我再自己遛了,多不仗義。”趙大玲別過頭去喘了兩口氣,“有句話不是那麽說的嗎,‘久入芝蘭之室而不聞其香,久人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我的鼻子很快就能適應,過一會兒就聞不出香臭了。來,閑著也是閑著,咱們接著對對子吧,也好分散一下注意力。聽好了上聯是‘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足,咩咩咩。’”

    長生一邊拔下一隻雞毛一邊接口道:“那我就對:水牛下水,水淹水牛角,哞哞哞。”

    “哈哈哈!對得好!”趙大玲在一地雞毛中笑得燦若春花,長生說“哞哞哞”的時候好可愛。“再來一個,上聯:畫上荷花和尚畫。”

    “下聯:書臨漢貼翰林書。”

    “上聯:長空有月明兩岸。”

    “下聯:秋水不波行一舟。”

    “上聯:煙鎖池塘柳。別急著對,這個字麵簡單,實際上暗含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占盡。”趙大玲拋出了這個絕對,得意洋洋,“怎麽樣?對不出來就認輸好了。”

    長生想了半天,方猶豫道:“桃燃錦江堤。”

    “嗯,已經不錯了。”趙大玲首肯道:“這本是一個絕對,千百年間,還沒有一個公認最好的下聯。大家比較認可的下聯是‘炮鎮海城樓’。還有一個也不錯‘茶煮鑿壁泉’。這一個妙在把金木水火土都放在字的下麵。再有‘燈深村寺鍾’、‘楓焚鎮海堤’雖然工整,但總覺得差了一點兒。”

    兩個人對著對聯,覺得時間過得飛快,手底下的活兒也不那麽讓人難以忍耐了。

    長腿兒的雞鴨都收拾好了,剩下的沒長腿的魚也變得簡單。趙大玲刮魚鱗,長生給魚開膛破肚

    ,兩個人配合默契,將一簍子的魚都收拾幹淨。

    將雞鴨和魚都搬迴了廚房,友貴家的對成果還算滿意。趙大玲打了水,拿了一塊兒香皂和長生一起洗手。她自己先用香皂搓出了泡沫,又把香皂遞給長生。連著洗了好幾遍,換了三盆水才覺得手上沒有了惱人的味道,隻剩下香皂清新好聞的香味兒。兩個人的手在冰冷的井水中已經凍得通紅,刺骨的疼。

    最後一盆水,趙大玲兌了點兒熱水進去,不由分說地拉著長生的手按進盆裏。溫熱的水中,兩個人的手指相碰,仿佛有絲絲電流從指間傳遞,不禁心神一蕩。趙大玲這才發現長生的手上都是細小的傷痕,她捧起長生的手,“呀,怎麽這麽多小口子?”

    長生自己看了看,無所謂道:“可能是被魚刺劃傷的。”

    “痛不痛?”趙大玲覺得心疼,是自己太粗心了,明知道他沒有做過這樣的活兒,卻因為自己的膽怯還是讓他來收拾魚。

    “沒事兒的,不痛。”長生輕聲道。

    “你等著。”趙大玲跑到裏屋,拿出不久前做的玫瑰香脂膏,香脂膏裏有蜂蜜、白術、茯苓和冰片,對小傷口有消炎愈合的作用。她先用幹的布巾小心地將長生的手擦幹,又舀出一大坨香脂膏,在自己的掌心搓熱了,然後握住了長生的手。長生躲閃了一下,想抽出自己的手,卻被趙大玲白了一眼,“別動!”她仔細地將香脂膏在長生手上塗抹均勻。兩個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吱嘎”一聲,友貴家的拎著一籃子麵粉推門進來,長生和趙大玲嚇了一跳,仿佛做了虧心事兒一樣,趕緊鬆開了手。好在友貴家的隻是嘴裏不停地抱怨今天天氣太冷,忙著打水和麵,並沒有看見屋角的兩個人。

    “長生,去挑水去,今天得把兩個水缸都灌滿。”友貴家的一邊和麵,一邊吩咐。

    長生應了,起身低著頭向外走,在門口一絆,差點兒摔倒。友貴家的詫異地看了長生一眼,“怎麽了,大過年的,撞見鬼了這是!”

    趙大玲捂住嘴偷笑。晚飯前,她趁著長生在外麵磨米粉,抱著新被子溜進了柴房,田氏果真在大年三十這天把趙大玲要的東西送來了。這床被子又大又厚實,宣宣軟軟,趙大玲非常滿意。

    柴房裏依舊冷得跟冰窖一應,那個露天的小窗戶已經用棉紙糊上了,所以屋子裏光線很暗。趙大玲來到長生的床鋪前,將那床舊被子當做褥子鋪在底下,又拿個一個小竹籃將散落的木牌放進籃子裏,依舊放在枕頭旁邊。這些

    木牌趙大玲是知道的,沒有紙筆,長生一直用這種原始的方式記錄趙大玲說過的詩句對聯。

    一個與木牌形狀不同的東西引起了趙大玲的注意,她自一堆木牌中將那個異類拿起來對著光線仔細看了一下,竟然是一根用楊木雕出來的發簪,整個發簪被打磨得非常光滑,簪子上有漂亮的木紋,簪尾雕著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蓮花的層層花瓣舒展著,帶著曼妙的弧度,仿佛盛開在夏日的池塘邊。一陣狂喜漫過心頭,寂靜的空間裏都能聽見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戀戀不舍地將發簪放在了原處。反正早晚是自己的,讓他親手交給自己才好,這麽一想,忍不住兩頰發熱,心中甜蜜得好像是浸在了蜜糖裏。

    年夜飯做得異常豐盛,柴鍋燉雞,芋頭燒鴨,紅燒排骨,家熬魚,對於很少見到葷腥的外院廚房來說,這四道葷菜絕對是今晚的重頭戲。友貴家的堅持自己掌勺,讓趙大玲不能一展廚藝很是遺憾。一道道的菜出鍋,盛在盆子裏,廚房裏彌漫著誘人的肉香,引得大柱子流著口水站在灶台旁,出去玩都忘了。

    其實若說廚藝,友貴家的挺一般,別管是雞鴨還是排骨,烹飪的手法和配料都是一樣的。好在這裏的雞鴨都是土生土養,不像現代的雞鴨那樣是吃飼料激素速成出來的,因此別管怎麽燒,都香得誘人。趙大玲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喜歡吃素菜的人,此刻聞著那香味兒也覺得饞得慌。

    唯有在熬魚的時候趙大玲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要將魚煎一下再熬。友貴家的嫌費油,“這麽多的魚,都煎過來豈不是要用小半罐兒的油。雖說是過年也不能用這麽多的油,下半個月還過不過了!”

    穿過來大半年了第一次吃魚,趙大玲堅持了一下,“是內廚房的方嫂子告訴我的,人家內廚房都是這麽熬魚的,將魚裹了麵糊,在油裏煎一下,熬出來的魚一點兒腥味兒都沒有,特別香。”

    “是嗎?”友貴家的將信將疑,隨即揮手道:“人家內院廚房是做主子的飯食的,跟咱們這裏當然不一樣。咱們這兒總共才得了二十隻雞鴨,一簍子魚,半扇豬肉,這是整個正月裏的飯菜,得省著吃。人家內院廚房一頓年夜飯都不止這些,還有鹿肉、樟子肉、大雁這些稀缺貨,咱們哪能跟人家比。”

    “誰要跟他們比了,不過是想好好吃頓年夜飯罷了。”趙大玲將友貴家的身上的圍裙解下來套在自己身上,“娘,你也歇會兒,這道魚我來做,你也嚐嚐你閨女的手藝。”

    “死丫頭,就一簍子魚,你可別糟

    蹋了。”友貴家的還是不放心,被趙大玲推著進了裏屋,“你腰不好,已經忙了一天,總站在灶台前腰就更疼了,今晚是大年三十,總是要守歲的,我李嬸子她們還等著你一起打牌打個通宵呢,所以先歇會兒,養養精神。”

    通宵打牌打動了友貴家的,她躺在炕上伸直了腿,“別說,站了這一天,還真是要扛不住了,要不歇一歇的話,晚上可熬不下來,你是不知道,這一宿的牌打下裏也絕對是體力活呢。熬魚你警醒著些,別糊了,多放些蔥薑和大醬,去腥的。”

    趙大玲一一答應了,自信滿滿地來到灶台前,這迴自己的廚藝終於有個用武之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憐卿為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九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九夜並收藏憐卿為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