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楚靈王有一個癖好,特別喜歡細腰。不論男女,隻要腰圍粗大,他一看見就如同眼中釘。建成章華宮後,挑選腰細的美人居住在裏麵,因此這座宮殿又叫做細腰宮。宮人為了討好楚王,減少飲食忍受饑餓,以求腰肢纖細,甚至有餓死了也不後悔的;國人受到影響,都認為腰粗是醜陋的,不敢吃飽;即使百官入朝,也都用軟帶緊緊束住腰部,以免被楚王厭惡。


    楚靈王留戀細腰宮,日夜在其中暢飲,管弦樂聲,晝夜不停。


    一天,楚靈王登上高台奏樂,正在歡宴的時候,忽然聽到台下喧鬧的聲音。不一會兒,潘子臣帶著一位官員來到跟前,靈王一看,原來是芋尹申無宇。靈王驚訝地詢問原因,潘子臣奏道:“申無宇不經大王命令,闖入王宮,擅自捉拿守卒,非常無禮,責任在我,所以把他拘捕來見大王,望大王裁決。”


    靈王問申無宇說:“你所捉拿的是什麽人?” 申無宇迴答說:“是我的守門人,我托付他看守門戶,他卻翻牆偷我的酒器,事情敗露後逃竄,找了一年多都沒找到,如今他逃進王宮,混充守卒,所以我才捉拿他。” 靈王說:“既然是為寡人看守王宮,可以赦免他。” 申無宇迴答說:“天上有十個太陽,人有十個等級,從大王往下,公、卿、大夫、士、皂、輿、僚、仆、台,依次相互臣服,以上製下,以下事上,上下相互維係,國家才不會混亂。我有守門人,我卻不能對他執行家法,讓他借助王宮來庇護自己,如果都這樣尋求庇護,盜賊公然橫行,又有誰來禁止呢?我寧死也不敢奉命。” 靈王說:“你說得對!” 於是命令把守門人交給申無宇,免除他擅自捉拿的罪過。申無宇謝恩後出去了。


    過了幾天,大夫薳啟疆邀請魯昭公到來,楚靈王非常高興。薳啟疆奏道:“魯侯起初不肯來。我以魯國先君成公與先大夫嬰齊在蜀地盟會的友好關係,再三向他講述,又用攻伐之事脅迫他,他才害怕而收拾行裝。魯侯熟悉禮儀,希望大王留意,不要被魯國笑話。” 靈王問:“魯侯的相貌如何?” 薳啟疆說:“白麵長身,胡須垂下來有一尺多長,儀表非常威嚴可觀!” 靈王於是秘密傳下一道命令,精心挑選國內身材高大、胡須修長的出色大漢十人,讓他們穿上華麗的衣服,學習禮儀三天,任命為儐相,然後接見魯侯。


    魯侯乍一看見,驚愕不已。於是一同遊覽章華宮。魯侯看到宮殿建築壯麗,不停地誇獎,靈王說:“上國也有這樣美麗的宮室嗎?” 魯侯恭敬地迴答說:“敝國狹小,怎敢奢望有上國的萬分之一。” 靈王臉上露出驕矜之色,於是登上章華台,這台有多高呢?有詩為證:


    高台半出雲,望望高不極。


    草木無參差,山河同一色。


    台勢高峻曲折,盤旋數層才上去。每層都有明亮的迴廊和曲折的欄杆,預先挑選楚國二十歲以內的美貌少年,穿著鮮豔華麗的衣服,有點像婦人,手捧著雕盤玉杯,唱著郢地的歌曲勸酒,鍾磬琴瑟簫管等樂器,紛紛奏響相互應和。登上絕頂後,樂聲嘹亮,仿佛在天際。酒杯交錯,脂粉香氣繚繞,飄飄然如同進入神仙洞府,令人迷魂奪魄,都不知道自己在人間了。


    魯侯大醉後告別,靈王把 “大屈” 弓贈送給魯侯。“大屈”,是弓的名字,是楚國府庫所珍藏的寶弓。


    第二天,靈王心中舍不得這張弓,有後悔的意思,就和薳啟疆說起。薳啟疆說:“我能讓魯侯把弓歸還楚國。” 薳啟疆於是前往公館,拜見魯侯,假裝不知道,問道:“寡君昨天宴飲歡樂的時候,把什麽東西送給您了?” 魯侯拿出弓給他看,薳啟疆看到弓,立即再次下拜祝賀,魯侯說:“一張弓哪裏值得祝賀?” 薳啟疆說:“這弓聞名天下,齊、晉與越三國都派人來求取,寡君擔心有厚此薄彼之嫌,不敢輕易答應。如今特意把它傳給您,那三國,將會望著魯國來求取,魯國要防備三個鄰國,小心守護這寶物,怎能不祝賀呢?” 魯侯不安地說:“我不知道這弓是寶物,如果這樣,我怎敢接受?” 於是派使者把弓歸還楚國,然後告辭迴國。


    伍舉聽說這件事,歎息說:“我們大王恐怕不得善終啊!因為宮殿落成召集諸侯,諸侯沒有來的,隻有一個魯侯屈尊前來。卻因為舍不得一張弓,甘心失信。不能舍棄自己的東西,必定會奪取別人的;奪取別人的東西必定會招來很多怨恨,滅亡就不遠了!”


    這是周景王十年的事。


    卻說晉平公聽說楚國憑借章華宮召集諸侯,就對眾大夫說:“楚國是蠻夷之國,還能以宮室的美麗向諸侯誇耀,難道晉國反而不如它嗎?” 大夫羊舌肹進言說:“霸主使諸侯歸服,靠的是德行,沒聽說靠宮室。建造章華宮,是楚國失德,您為什麽要效仿它呢?” 平公不聽,於是在曲沃汾水旁邊,建造宮室,大致仿照章華宮的樣式,規模不如它宏大,但精美卻超過它,名叫祁之宮。也派使者通告諸侯,髯翁有詩感歎說:


    章華築怨萬民愁,不道祁篪複效尤。


    堪笑伯君無遠計,卻將土木召諸侯!


    各國聽說宮殿落成的命令,沒有不私下嘲笑晉平公的,然而即使這樣,卻不敢不派使者來祝賀。隻有鄭簡公因為之前參加了楚靈王的會盟,未曾朝拜晉國;衛靈公剛剛繼位,還未拜見晉侯,所以這兩國的國君,親自到晉國。兩國中又是衛君先到。


    單說衛靈公走到濮水之上,天黑在驛舍住宿,半夜睡不著,耳邊好像聽到彈琴的聲音,於是披衣坐起,靠著枕頭傾聽,那聲音很微弱,但清脆可辨,從來沒有樂工彈奏過,真是新曲調,詢問左右侍從,都說:“沒聽到。” 靈公平素喜好音樂,有個太師名叫涓,擅長創作新曲,能作四季的樂曲,靈公很喜愛他,出入必定讓他跟隨。於是讓左右侍從召師涓來,師涓到來時,曲子還未奏完,靈公說:“你試著聽聽,這曲子的樣子很像鬼神之音。” 師涓靜靜傾聽,很久聲音才停止。師涓說:“我能大概記住它了,還需要再住一晚,我就能把它譜寫出來。” 靈公於是又留宿一晚,半夜,那聲音又響起來,師涓拿過琴來練習,完全掌握了其中的美妙之處。


    到了晉國,朝拜祝賀的禮儀完畢後,平公在祁之台設宴。酒喝得正暢快時,平公說:“一向聽說衛國有個師涓,擅長創作新曲,如今他來了嗎?” 靈公起身迴答說:“在台下。” 平公說:“試著為寡人把他召來。” 靈公召師涓登上台來,平公也召師曠,侍從攙扶著他到來,兩人在台階下叩頭參拜。平公賜師曠座位,就讓師涓坐在師曠旁邊。


    平公問師涓說:“近來有什麽新曲子?” 師涓奏道:“途中偶然聽到,希望能有琴來彈奏。” 平公命令左右侍從擺好幾案,取來古桐木做的琴,放在師涓麵前,師涓先把七根琴弦調好,然後撥弦彈奏,才奏了幾聲,平公就稱讚好。


    曲子還沒到一半,師曠突然用手按住琴說:“停下,這是亡國之音,不能彈奏!” 平公說:“怎麽見得?” 師曠奏道:“殷末的時候,有個樂師名叫延,為紂王創作靡靡之樂,紂王聽了而不知疲倦,就是這種聲音。等到武王伐紂,師延抱著琴向東逃跑,自己投進濮水之中,有喜好音樂的人經過這裏,那聲音就從水中傳出,師涓途中所聽到的,一定是在濮水之上。” 衛靈公暗暗驚異,平公又問:“這是前代的音樂,彈奏了有什麽妨害?” 師曠說:“紂王因為沉迷於這種淫樂,才亡國。這是不祥的音樂,所以不能彈奏。” 平公說:“寡人所喜好的,是新曲,師涓為寡人把它奏完。” 師涓重新調整弦音,充分表現出抑揚頓挫的姿態,如泣如訴。


    平公非常高興,問師曠說:“這曲子叫什麽調?” 師曠說:“這就是所謂的《清商》。” 平公說:“《清商》就最悲切嗎?” 師曠說:“《清商》雖然悲切,不如《清徵》。” 平公說:“《清徵》能讓我聽聽嗎?” 師曠說:“不行。古代能聽《清徵》的,都是有德行道義的君主。如今您德行淺薄,不應當聽這曲子。” 平公說:“寡人非常喜好新曲,你不要推辭。”


    師曠不得已,拿過琴來彈奏。彈奏第一遍時,有一群黑鶴,從南方飛來,漸漸聚集在宮門的棟梁上,數了數有十六隻;彈奏第二遍時,那些鶴邊飛邊鳴,依次站在台的台階下,左右各八隻;彈奏第三遍時,鶴伸長脖子鳴叫,展開翅膀跳舞,聲音合乎宮商之調,響徹雲霄。平公鼓掌大喜,滿座的人都很高興,台上台下,觀看的人沒有不歡唿稱奇的。


    平公命人取來白玉杯,斟滿美酒,親自賜給師曠,師曠接過喝了。平公歎息說:“音樂到了《清徵》,已經無以複加了!” 師曠說:“更不如《清角》。” 平公大驚說:“還有比《清徵》更美妙的嗎?為什麽不讓寡人聽聽?” 師曠說:“《清角》更不同於《清徵》,我不敢彈奏。從前黃帝在泰山會合鬼神,乘坐象車駕馭蛟龍,畢方在旁邊拉車,蚩尤在前麵開道,風伯清掃道路,雨師灑水,虎狼在前麵引路,鬼神在後麵跟隨,螣蛇趴在地上,鳳凰在上麵遮蔽,大規模會合鬼神,創作了《清角》。此後君主德行日益淺薄,不足以使鬼神信服,神與人隔絕,如果彈奏這曲子,鬼神都會聚集,隻有災禍沒有福氣。”


    平公說:“寡人老了。如果能聽一次《清角》,即使死了也不遺憾。” 師曠堅決推辭,平公起身,再三逼迫他。


    師曠不得已,又拿過琴來彈奏。彈奏第一遍時,有黑雲從西方升起;彈奏第二遍時,狂風突然發作,撕裂簾幕,吹倒祭祀的器具,屋瓦亂飛,廊柱都被拔起。一會兒,一聲響雷,大雨傾盆,台下水深數尺,台上的人沒有不被淋濕的。侍從們驚惶逃散,平公害怕,與靈公趴在廊室之間,很久,風停雨止,侍從們漸漸聚集,攙扶著兩位國君下台離去。


    這天夜裏,平公受驚,於是得了心悸的病。在夢中看到一個東西,黃色,大如車輪,蹣跚走來,徑直進入寢室門。仔細一看,它的樣子像鱉,前麵兩隻腳,後麵一隻腳,所到之處水湧出來。平公大叫一聲說:“怪事!” 忽然驚醒,心中悸動不止。


    到了天亮,百官到寢室門問安。平公把夢中所見的情景,告訴群臣,都沒有人能解釋,一會兒,驛使報告:“鄭君來朝拜祝賀,已經到館驛了。” 平公派羊舌肹前去慰勞,羊舌肹高興地說:“國君的夢可以解釋了!” 眾人問他原因,羊舌肹說:“我聽說鄭大夫子產博學多聞,鄭伯行禮儀之事,必定會用這個人,我應當去問問他。” 羊舌肹到館驛贈送食物,同時傳達晉君的意思,說因病不能相見。


    當時衛靈公也因為同時受驚,有點小病請求迴國。鄭簡公也於是告辭迴國,隻留下公孫僑等候平公的病情。羊舌肹問道:“寡君夢見有個東西像鱉,黃色身子三隻腳,進入寢室門,這是什麽災禍的征兆呢?” 公孫僑說:“據我所知,鱉三隻腳的,它名叫‘能’。從前禹的父親叫鯀,治水沒有功績,舜代理堯的政事,於是把鯀流放到東海的羽山,截斷他一隻腳,他的神靈化為‘黃能’,進入羽淵。禹即帝位後,在郊外祭祀他的神靈,三代以來,祭祀的典禮從未缺失。如今周室將要衰敗,政權在盟主手中,應當輔佐天子,祭祀百神,國君或許是沒有祭祀他吧?” 羊舌肹把他的話告訴平公。


    平公命令大夫韓起,按照郊外祭祀的禮儀祭祀鯀,平公的病情稍有好轉,歎息說:“子產真是博學多聞的君子啊!” 把莒國所進貢的方鼎賜給他。公孫僑將要迴鄭國,私下對羊舌肹說:“國君不體恤百姓的疾苦,卻效仿楚國人的奢侈,心思已經不正了,疾病如果再次發作,將無藥可治,我所迴答的,是權宜之計以寬慰他的心意。”


    當時有人早起,路過魏榆地方,聽到山下好像有幾個人聚在一起的聲音,在議論晉國的事情。走近前去看,隻有十幾塊頑石,並沒有一個人。走過之後,聲音又像先前一樣,急忙迴頭看,聲音是從石頭裏發出的。那人非常驚恐,告訴當地人,當地人說:“我們聽到石頭說話已經好幾天了,因為這事奇怪,不敢說。”


    這話傳到絳州,平公召師曠問道:“石頭為什麽能說話?” 師曠迴答說:“石頭不能說話,是鬼神附在上麵罷了。鬼神以百姓為依托。怨氣聚集在百姓身上,那麽鬼神就不安;鬼神不安,就會有妖孽興起。如今國君大肆建造宮室,耗盡百姓的財力,石頭說話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 平公沉默不語。


    師曠退下後,對羊舌肹說:“神靈發怒百姓怨恨,國君不久於人世了。奢侈之心的興起,實際上是從楚國開始的;雖然楚國國君的災禍,也可以計算著日子等待了。” 一個多月後,平公的病再次發作,竟然一病不起。從建造祁宮到去世,不到三年,又都在病痛之中。白白殘害百姓,自己卻不能安享,難道不可笑嗎?史官有詩說:


    崇台廣廈奏新聲,竭盡民脂怨黷盈。


    物怪神妖催命去,祁篪空自費經營!


    平公去世後,群臣奉世子夷即位,就是昭公,這是後話。


    再說齊大夫高強,自從他父親高蠆驅逐高止,誣陷殺害閭邱嬰,滿朝都為此感到不平。等到高強繼承大夫之位,年輕又嗜酒,欒施也嗜酒,兩人相處得很愉快,與陳無宇、鮑國往來漸漸稀少,四族於是分為兩派。欒、高二人每次聚飲,喝醉後就談論陳、鮑兩家的長短;陳、鮑兩家聽說後,漸漸產生猜疑和忌恨。


    忽然有一天,高強因為喝醉了鞭打小僮,欒施又幫助他。小僮心懷怨恨,於是連夜跑去告訴陳無宇,說:“欒、高想要聚集家族眾人,來襲擊陳、鮑兩家,就在明天了!” 又跑去告訴鮑國,鮑國相信了,急忙讓小僮去約陳無宇,一起攻打欒、高。


    陳無宇給家中眾人分發鎧甲兵器,立即登車,想要到鮑國家去,途中遇見高強,也乘車而來,高強已經半醉,在車中與陳無宇拱手行禮,問道:“率領甲士去哪裏?” 陳無宇隨便迴答說:“去討伐一個叛奴罷了!” 高強也問道:“你去哪裏?” 陳無宇迴答說:“我將到欒氏那裏飲酒!” 分別後,陳無宇讓車夫趕快趕車,一會兒,就到了鮑家。隻見車輛眾多,戈甲森嚴,鮑國也身披鎧甲手持弓箭,正要登車。


    兩人會合在一起商量,陳無宇說起高強的話:“將到欒氏那裏飲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派人去探察一下!” 鮑國派使者到欒氏去偵察,迴報說:“欒、高二位大夫都脫了衣服摘了帽子,蹲坐著在比賽飲酒!” 鮑國說:“小僮的話是假的!” 陳無宇說:“小僮的話雖然不實,然而高強在路上看見我率領甲士,問我去哪裏,我隨便迴答說去討伐叛奴,現在沒有可討伐的,他心中必定懷疑,如果他們先謀劃驅逐我,後悔就來不及了,不如趁他們飲酒,沒有防備,先去襲擊他們!” 鮑國說:“好。”


    兩家的甲士同時出發,陳無宇在前,鮑國在後,殺向欒家,把前後府門團團圍住。欒施正拿著大酒杯要喝酒,聽說陳、鮑兩家的兵到了,不覺酒杯掉落在地,高強雖然喝醉了,還有三分清醒,對欒施說:“趕快聚集家眾,分發鎧甲兵器,入朝去,奉主公之命討伐陳、鮑,沒有不勝的!”


    欒施於是把家中眾人全部聚集起來,高強在前,欒施在後,從後門突圍而出,殺開一條血路,徑直奔向公宮,陳無宇、鮑國擔心他們挾持齊侯以自重,緊緊追來,高氏族人聽說變故,也聚眾來救。


    景公在宮中,聽說四族率領甲士相互攻打,正不知道事情因何而起,急忙命令守門人緊閉虎門,用宮中的甲士守衛,派內侍召晏嬰入宮。欒施、高強攻打虎門不能攻入,駐紮在門的右邊;陳、鮑的甲士駐紮在門的左邊,兩下對峙。


    一會兒,晏嬰身著禮服禮帽,駕車而來,四家都派人去招他,晏嬰都不理會,對使者說:“我隻聽從國君的命令,不敢私自行動。” 守門人開門,晏嬰入宮拜見。景公說:“四族相互攻打,兵臨寢宮之門,該如何應對?” 晏嬰奏道:“欒、高依仗累世的恩寵,專橫無忌,已經不是一天了。高止被驅逐,閭邱嬰被殺,國人都怨恨。如今他們又攻打寢宮之門,罪行實在不可饒恕。但陳、鮑不等待國君命令,擅自興兵,也不是沒有罪過,隻等國君裁決!” 景公說:“欒、高的罪行,比陳、鮑重,應該除掉他們,誰能擔當使者?” 晏嬰迴答說:“大夫王黑可以擔當。”


    景公傳下命令,讓王黑率領公室的軍隊幫助陳、鮑攻打欒、高,欒、高兵敗,退到大衢。國人中厭惡欒、高的人,都捋起袖子助戰,高強酒還未醒,不能奮力作戰。欒施先逃奔東門,高強跟著他,王黑同陳、鮑追上來,又在東門交戰,欒、高的部眾漸漸逃散,於是奪門而出,逃奔魯國。


    陳、鮑驅逐了兩家的妻子兒女,瓜分了他們的家財。


    晏嬰對陳無宇說:“你擅自發令驅逐世臣,又獨占其利,人們將會議論你,你為什麽不把所分得的財物,全部歸還給公室,你不謀取私利,人們必定會因你的謙讓之德而稱讚你,你得到的將會更多!” 陳無宇說:“多謝指教。我怎敢不聽從您的命令!” 於是把所分得的食邑及家財,全部登記在冊,獻給景公。景公非常高興。


    景公的母親孟姬,陳無宇又私下有所進獻。孟姬對景公說:“陳無宇誅滅強橫的家族,以振興公室,利益歸公,他的謙讓之德不可埋沒,為什麽不把高唐之邑賜給他?” 景公聽從了她的話,陳氏從此開始富足。


    陳無宇有心要做好人,說:“眾公子從前被高蠆驅逐,實際上是無辜的,應該召他們迴來!” 景公認為他說得對,陳無宇以公室的名義召子山、子商、子周等,凡是帳篷器物,以及隨從人員的衣服鞋子,都自己拿出家財,私下準備齊全,派人分頭去迎接。眾公子能夠迴到故國,已經很高興,等看到器物完備,知道是陳無宇所賜予,感激不盡。


    陳無宇又對公室廣施恩惠,凡是公子公孫中沒有俸祿的,都把自己的俸祿分給他們,又訪求國內貧窮孤寡的人,私下送給他們糧食,凡是有借貸的,借出時用大量器,收迴時用小量器,貧窮無力償還的,就把借券燒掉。國內沒有人不頌揚陳氏的品德,都願意為他效死而在所不惜。史官評論說陳氏對百姓廣施厚恩,是日後奪取齊國政權的開端,這也是因為君主不施恩德,所以臣下才得以憑借私恩小惠,來籠絡百姓的心。有詩說:


    威福君權敢上侵,輒將私惠結民心。


    請看陳氏移齊計,隻為當時感德深。


    景公用晏嬰為相國,晏嬰看到民心都歸向陳氏,私下對景公說起,勸景公寬刑薄賦,興辦公益事業進行補助,施恩澤於百姓,以挽迴民心。景公不聽從。


    話分兩頭,再說楚靈王建成章華宮,來參加落成典禮的諸侯很少;聽說晉建造祁宮,諸侯都去祝賀,心中很是不平,召伍舉商議,想要興兵侵犯中原。伍舉說:“大王用德行道義召集諸侯,而諸侯不來,這是他們的罪過,用土木建築召集諸侯,而責備他們不來,怎麽能讓人信服,一定要用兵來威震中原,必須選擇有罪的國家去征伐,才師出有名。” 靈王說:“如今哪個國家有罪?” 伍舉奏道:“蔡世子般弑殺他的君父,到如今已經九年了,大王當初會合諸侯時,蔡君前來參加,所以才隱忍不誅殺。然而弑君叛逆的賊人,即使是他的子孫也應當伏法,何況他本人呢?蔡國靠近楚國,如果討伐蔡國並兼並它的土地,那麽道義和利益就都得到了!”


    話還未說完,近臣報告:“陳國有訃告傳來,說陳侯溺已經去世,公子留繼位。” 伍舉說:“陳世子偃師,在諸侯的史冊上有名,如今立公子留,把偃師置於何地?以我推測,陳國必定會有變故!” 究竟陳國的事情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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