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晉獻公被驪姬迷得暈頭轉向,又被 “二五” 那兩個家夥忽悠,越來越疏遠太子申生,卻偏愛奚齊。隻是因為申生小心謹慎又聽話,還多次帶兵打仗立了功,找不到機會下手。驪姬就把優施叫來,跟他說了自己的心事:“現在想廢掉太子立奚齊,有啥辦法呢?” 優施說:“那三個公子都在偏遠的地方,誰敢給夫人找麻煩呢?” 驪姬說:“三個公子都年紀不小了,經曆的事兒也多,朝廷裏好多人都向著他們,我可不敢亂動啊!” 優施說:“那咱就得一個一個來。” 驪姬說:“先弄誰呢?” 優施說:“肯定先弄申生。他這個人啊,心慈手軟還愛幹淨,愛幹淨就怕自己身上有汙點;心慈手軟呢就不敢害人。怕有汙點,那要是被冤枉了肯定忍不了;不敢害人,那害自己就容易了。不過世子雖然被疏遠了,可國君一直知道他的為人,要是說他有壞心思,國君肯定不信。夫人你就得半夜哭著跟國君告狀,假裝是誇世子,然後趁機誣陷他,說不定這事兒就成了。”


    驪姬還真就半夜哭起來了,獻公嚇了一跳,問她咋迴事,她還死活不肯說。獻公逼得緊了,驪姬才一邊擦眼淚一邊說:“我就算說了,國君肯定也不信。我哭是因為怕不能長久地陪著國君開心了。”


    獻公說:“咋說出這麽不吉利的話呢?”


    驪姬收住眼淚說:“我聽說申生這個人啊,表麵仁義,心裏狠著呢。他在曲沃的時候,對老百姓可好了,老百姓都願意為他賣命,他肯定是有啥想法呢。申生經常跟人說,國君被我迷惑了,肯定會把國家搞亂,滿朝大臣都知道,就國君不知道。要不國君把我殺了向申生謝罪吧,這樣能堵住他的壞心思,可別因為我一個女人把百姓都連累了。”


    獻公說:“申生對老百姓那麽好,還能對他爹不好?”


    驪姬說:“我也懷疑啊。不過我聽別人說,普通人和當領導的仁義不一樣:普通人覺得愛親人是仁義,當領導的覺得對國家有利才是仁義。要是對國家好,管啥親人不親人的。”


    獻公說:“他那麽愛幹淨,不怕壞名聲嗎?”


    驪姬說:“以前周幽王不殺宜臼,把他流放到申國,申侯找了犬戎,在驪山把幽王殺了,立宜臼當國君,就是周平王,成了東周的始祖,到現在,幽王的壞事兒越來越明顯,可誰也沒因為宜臼名聲不好就說他啥呀。”


    獻公心裏有點發毛,趕緊披衣坐起來,說:“夫人說得有道理,那咋辦呢?”


    驪姬說:“國君不如說自己老了,把國家交給他。他得了國家滿足了欲望,說不定就放過國君了。而且以前曲沃吞並翼城的時候,不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嘛。武公就是不顧親情,才能得到晉國。申生的心思估計也一樣,國君你就把國家讓給他吧。”


    獻公說:“不行,我有武力和威風震懾諸侯。現在我活著就丟了國家,那不能叫有武力;有兒子還管不住,那不能叫有威風。沒了武力和威風,別人就能製住我,那我活著還不如死了呢。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驪姬說:“現在赤狄皋落氏老來侵犯咱們國家,國君為啥不派申生帶兵去打他們,看看他會不會帶兵。要是打不贏,就有罪名收拾他;要是打贏了,那他就是得人心了。他要是仗著功勞大,肯定有壞心思,趁機收拾他,老百姓肯定服氣。打贏了敵人能安定邊疆,還能看出世子有沒有本事,國君為啥不這麽幹呢?”


    獻公說:“好主意。”


    於是下令讓申生率領曲沃的兵馬,去攻打皋落氏。


    少傅裏克在朝廷上,勸諫說:“太子是國君的副手,所以國君出門的時候太子就監國。早晚伺候吃飯,這是太子的職責,離得遠了都不行,何況讓他帶兵打仗呢?”


    獻公說:“申生都帶兵好幾次了。”


    裏克說:“以前跟著國君一起行動,現在單獨帶兵,肯定不行啊。”


    獻公仰天長歎說:“我有九個兒子,還沒確定誰當太子呢,你別多說了。”


    裏克不吭聲退下了,去告訴狐突。狐突說:“公子們危險了啊!” 於是寫信給申生,勸他別打仗,打了勝仗會更招人忌恨,還不如逃跑。申生收到信,歎氣說:“國君讓我帶兵打仗,不是喜歡我,是想試探我,違抗國君的命令,我的罪過可就大了,打了勝仗死了還能留個好名聲。” 於是和皋落氏在稷桑這個地方大戰一場,皋落氏敗逃,申生向獻公獻上捷報。


    驪姬說:“世子果然會帶兵啊,這可咋辦?”


    獻公說:“罪過還不明顯,先等等。”


    狐突料定晉國要亂,就借口生病,關上門不出門了。


    當時有虞國和虢國,是同姓的鄰居,唇齒相依,他們的地盤都和晉國接壤。虢公叫醜,喜歡打仗還很驕傲,老侵犯晉國的南邊邊境,邊防的人趕緊報告,獻公就想攻打虢國。驪姬說:“為啥不再讓申生去呢。他威名遠揚,士兵都聽他的,肯定能成功。”


    獻公已經被驪姬洗腦了,就怕申生打贏了虢國之後更威風不好控製,猶豫不決,問大夫荀息說:“虢國能打嗎?”


    荀息迴答說:“虞國和虢國正關係好呢,咱們打虢國,虞國肯定來救;要是打虞國,虢國又來救,一個打兩個,我看沒勝算啊。” 獻公說:“那我就拿虢國沒辦法了?” 荀息說:“我聽說虢公好色。國君要是找幾個國內的美女,教她們唱歌跳舞,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給虢公,再低聲下氣地求和,虢公肯定高興地收下,他沉迷於聲色,就會荒廢政事,疏遠忠臣,咱們再賄賂犬戎,讓他們騷擾虢國邊境,然後趁機下手,虢國就能滅了。”


    獻公采納了他的計策,把女樂送給虢國,虢公想收下,大夫舟之僑勸諫說:“這是晉國釣咱們的餌,國君咋能上鉤呢?” 虢公不聽,竟然答應和晉國講和。從此,天天聽淫聲,晚上摟著美女,上朝都少了。舟之僑又勸諫,虢公生氣了,把他派去守下陽的關隘。


    沒多久,犬戎貪圖晉國的賄賂,果然騷擾虢國邊境,兵到了渭虢,被虢兵打敗了,犬戎主就發動全國的兵馬,虢公仗著上次打贏了,也帶兵抵抗,在桑田這個地方僵持不下。獻公又問荀息說:“現在犬戎和虢國僵持著,我能打虢國了不?”


    荀息迴答說:“虞國和虢國的關係還沒斷呢,我有一個計策,可以今天滅虢國,明天滅虞國。”


    獻公說:“你啥計策?”


    荀息說:“國君重重地賄賂虞國,然後借道去打虢國。”


    獻公說:“我剛和虢國講和,打他們沒理由啊,虞國會信我嗎?”


    荀息說:“國君悄悄派北邊邊境的人,去虢國惹事兒,虢國的邊防官肯定會來責備,咱們就拿這個當理由,去跟虞國借道。”


    獻公又用了他的計策,虢國的邊防官果然來責備,兩邊就開始準備打仗,虢公正忙著對付犬戎呢,顧不上管。獻公說:“現在打虢國有理由了,不過賄賂虞國得用啥東西呢?”


    荀息迴答說:“虞公貪心,不是特別好的東西打動不了他。必須用兩樣東西去,不過我怕國君舍不得。”


    獻公說:“你說說用啥東西?”


    荀息說:“虞公最喜歡的,就是好玉和好馬。國君不是有垂棘的玉璧,屈產的寶馬嗎?就用這兩樣東西,跟虞國借道。虞公貪這玉和馬,肯定掉進咱們的圈套。”


    獻公說:“這兩樣東西可是我的寶貝,咋舍得給別人呢?”


    荀息說:“我就知道國君舍不得。不過呢,借咱們道去打虢國,虢國沒了虞國也活不了,玉和馬還能跑哪兒去?把玉放在別人的倉庫裏,把馬養在別人的馬廄裏,也就是暫時的事兒。”


    大夫裏克說:“虞國有兩個賢臣,一個宮之奇,一個百裏奚,很會看事兒,怕他們勸諫阻止,咋辦呢?”


    荀息說:“虞公貪心又傻,就算勸諫他也不會聽的!”


    獻公就把玉璧和寶馬交給荀息,讓他去虞國借道。


    虞公一開始聽說晉國來借道,要去打虢國,氣得不行。等看到玉璧和寶馬,馬上轉怒為喜,手裏摸著玉璧眼睛看著寶馬,問荀息說:“這可是你們國家的寶貝啊,天下少見,為啥送給我呢?” 荀息說:“我們國君仰慕您的賢能,怕您的強大,所以不敢自己留著寶貝,想跟大國搞好關係。”


    虞公說:“就算這樣,肯定有事兒求我吧!”


    荀息說:“虢國人老侵犯我們南邊邊境,我們國君為了國家,委屈求和。現在誓言還熱乎呢,他們就天天來責備,我們國君想借道去教訓他們一下。要是僥幸打贏了虢國,所有繳獲的東西都歸您,我們國君願意和您世世代代結盟友好。”


    虞公大喜,宮之奇勸諫說:“國君可別答應啊。俗話說:‘嘴唇沒了牙齒就冷了’,晉國吞並同姓的國家可不是一個了,就不敢動虞國和虢國,就是因為咱們互相幫忙。虢國今天沒了,明天災禍肯定落到虞國頭上。”


    虞公說:“晉君不心疼寶貝,來跟我交好,我能舍不得這點小路嗎?而且晉國比虢國強十倍,沒了虢國得了晉國,有啥不好呢?你別說了,別管我的事兒。”


    宮之奇還想再勸,百裏奚拉了拉他的衣服,他就不說話了。宮之奇退下後對百裏奚說:“你不幫我說句話,還拉我,為啥?”


    百裏奚說:“我聽說在傻子麵前進好言,就像把珠寶扔在路上一樣。夏桀殺關龍逢,商紂殺比幹,就是因為他們老勸諫。你這太危險了!”


    宮之奇說:“那虞國肯定完了,我和你一起走吧?”


    百裏奚說:“你走就行,還拉上我,不是加重你的罪過嗎?我還是等等吧。”


    宮之奇帶著全家走了,也不說去哪兒。


    荀息迴去報告晉侯,說:“虞公已經收下玉璧和寶馬,答應借道了。” 獻公就想親自帶兵去打虢國,裏克進來說:“虢國好打,不用麻煩國君去。” 獻公說:“那滅虢國有啥計策?” 裏克說:“虢國的都城是上陽,他們的門戶是下陽,下陽一破,虢國就完了。我雖然沒啥大本事,願意出點小力,要是沒成功我甘願受罰。”


    獻公就拜裏克為大將,荀息當副手,率領四百輛車去打虢國,先派人告訴虞國軍隊到達的時間。虞公說:“我白得了寶貝,沒啥迴報的,願意派兵跟著。” 荀息說:“您派兵跟著,不如把下陽的關隘獻給我們。” 虞公說:“下陽是虢國守著的,我咋能獻給你們呢?” 荀息說:“我聽說虢公正在和犬戎在桑田大戰,勝負還不知道呢。您就借口去幫忙,把車送給他們,暗地裏讓我們的兵進去,那關隘不就到手了。我有一百輛鐵葉車,您隨便用。” 虞公聽了他的計策。


    守將舟之僑還真信了,打開關隘讓車進去。車裏藏著晉兵,一進去就全出來了,想關關隘也來不及了。裏克帶兵直接衝進去,舟之僑丟了下陽,怕虢公怪罪,就帶著兵投降了晉國。裏克讓他當向導,往上陽進發。


    話說虢公在桑田,聽說晉兵攻破了關隘,趕緊撤兵,又被犬戎兵追殺一陣,大敗而逃,身邊就幾十輛車了。跑到上陽防守,一點辦法也沒有。晉兵到了,圍了個嚴嚴實實。從八月到十二月,城裏柴都沒了,打了幾次也打不贏,士兵都累得不行,老百姓日夜哭號。裏克讓人寫了封信,射到城裏,勸虢公投降。虢公說:“我祖先都是周王的卿士,我不能向諸侯投降!” 趁著晚上打開城門,帶著家眷跑到京城去了。


    裏克他們也不追,老百姓點著香拿著花,迎接裏克他們進城。裏克安撫百姓,一點壞事也沒幹,留了兵守著。把府庫裏的寶貝,全都裝上,拿出十分之三還有女樂送給虞公,虞公更高興了。


    裏克一麵派人趕緊報告晉侯,自己借口生病,在城外歇著,等病好了再走。虞公時不時地送藥,問候個不停,這樣過了一個多月。


    忽然有消息說:“晉侯的兵在郊外呢。” 虞公問啥來意,報告的人說:“怕打虢國沒成功,親自來接應呢。” 虞公說:“我正想當麵跟晉君講和呢,現在晉君親自來了,正合我意。” 趕緊跑到郊外迎接送吃的,兩個國君見麵,互相道謝,這就不用說了。


    獻公約虞公在箕山打獵。虞公想在晉國人麵前顯擺,把城裏的兵和好車好馬都拿出來了,跟晉侯比賽打獵。這天,從早上到下午,還沒打完呢,忽然有人報告:“城裏著火了。” 獻公說:“這肯定是老百姓不小心著火了,一會兒就滅了。” 還非要再打一圈。


    大夫百裏奚悄悄跟虞公說:“聽說城裏亂了,國君可不能再待了。” 虞公就跟晉侯告辭先走。


    半路上看見老百姓紛紛逃跑,說 “城池被晉兵趁機攻破了”,虞公大怒,讓人趕緊開車迴去,來到城邊,隻見城樓上一個大將,靠著欄杆站著,盔甲鮮亮,威風凜凜,對虞公說:“以前承蒙您借道給我,現在再把國家借給我吧,謝謝啦。”


    虞公氣得不行,就要攻城,城頭上一聲梆子響,箭像雨一樣射下來,虞公讓人趕緊退,讓人催後麵的車馬。士兵報告說:“後麵走得慢的,都被晉兵攔住了,有的投降有的被殺,車馬都被晉兵搶了,晉侯的大軍馬上就到了。”


    虞公進退兩難,歎氣說:“後悔沒聽宮之奇的話啊!” 看見百裏奚在旁邊,問:“那時候你咋不說話呢?” 百裏奚說:“國君不聽宮之奇的,能聽我的嗎?我不說話,就是留著這條命今天跟著國君呢。”


    虞公正危急的時候,看見後麵有一輛車過來,一看,原來是虢國投降的將領舟之僑。虞公不覺有點臉紅。舟之僑說:“國君不聽勸丟了虢國,錯已經犯了。現在的辦法,與其跑到別的國家,不如歸降晉國。晉君度量大,肯定不會害你,還會可憐你好好對你,國君別猶豫了。” 虞公猶豫不決,晉獻公也到了,讓人請虞公見麵。


    虞公不得不去。獻公笑著說:“我來這兒,就是來要迴玉璧和寶馬的錢。” 讓人把虞公安排在後車,住在軍營裏。百裏奚緊緊跟著。有人勸他走,他說:“我吃人家俸祿好久了,得報答人家。” 獻公進城安撫百姓,荀息左手托著玉璧,右手牽著馬過來,說:“我的計策成功了,現在把玉璧還迴倉庫,把馬還迴馬廄。”


    獻公大喜。


    獻公帶著虞公迴去,想殺了他。荀息說:“這就是個傻小子,能有啥用?” 於是用對待寓公的禮節對待他,又拿別的玉璧和別的馬送給他,說:“我可沒忘借道的恩情。” 舟之僑到了晉國,被封為大夫,他推薦百裏奚的賢能。獻公想用百裏奚,讓舟之僑去傳話,百裏奚說:“等老國君死了我才能去。” 舟之僑走了,百裏奚歎氣說:“君子離開了國家,不能去敵國,何況去當官呢?我就算當官,也不在晉國。” 舟之僑聽了他的話,覺得他在說自己的壞話,心裏很不高興。


    當時秦穆公任好即位六年了,還沒有正妻,派大夫公子縶去晉國求婚,想娶晉侯的大女兒伯姬當夫人。太史蘇占得《雷澤歸妹》卦第六爻,爻辭是:“士刲羊,亦無亡皿也。女承筐,亦無貺也。西鄰責言,不可償也。” 太史蘇琢磨這爻辭,覺得秦國在西邊,還有責備的話,不是和睦的兆頭。況且《歸妹》是嫁娶的事,而《震》變為《離》,這卦變成了《睽》,《睽》和《離》都不是吉利的名字,這門親事不能答應。


    獻公又讓太卜郭偃用龜甲占卜。郭偃獻上卜兆,是大吉。斷詞是:“鬆柏為鄰,世作舅甥,三定我君。利於婚媾,不利寇。” 太史蘇還是依據筮詞爭辯。獻公說:“以前就說過,‘從筮不如從卜’,卜都吉了,還能違背嗎?我聽說秦國受了天命,以後會強大,不能拒絕啊!” 於是就答應了。


    公子縶迴去複命,路上遇到一個人,臉像噴了血一樣紅,高鼻梁卷胡子,兩手握著兩把鋤頭在耕地,入土好深,公子縶讓人拿過他的鋤頭看看,左右的人都拿不起來。公子縶問他姓名,他迴答說:“我姓公孫,名枝,字子桑,是晉君的遠房親戚。”


    公子縶說:“憑你的才能,咋屈身在田裏呢?”


    公孫枝迴答說:“沒人推薦啊。”


    公子縶說:“願意跟我去秦國不?”


    公孫枝說:“‘士為知己者死’,要是能被您提攜,那當然好了。” 公子縶就和他同車迴秦國,跟秦穆公說了,穆公讓他當了大夫。穆公聽說晉國已經答應婚事,又派公子縶去晉國送聘禮,就去迎伯姬。晉侯問群臣送什麽陪嫁的人,舟之僑進言說:“百裏奚不願意在晉國當官,他心思難測,不如遠遠地打發了他。” 於是就讓百裏奚當陪嫁的人。


    話說百裏奚是虞國人,字井伯,三十多歲,娶了妻子杜氏,生了一個兒子。百裏奚家裏窮沒出息,想出去闖蕩,又惦記妻子孩子沒依靠,戀戀不舍。杜氏說:“我聽說‘男子誌在四方’,你正年輕不出去謀個前程,就這麽守著老婆孩子受窮啊?我能養活自己,你別掛念。” 家裏隻有一隻下蛋的母雞,杜氏殺了給百裏奚餞行。廚房裏沒柴了,就拿門閂當柴燒。舂了點鹹菜,煮了點糙米飯。百裏奚飽餐一頓,臨別的時候,妻子抱著兒子,拉著他的袖子哭著說:“富貴了可別忘了我們。” 百裏奚就走了。


    他到了齊國,想求事齊襄公,沒人推薦他。好久了,窮得要飯,在食至這個地方。這時候百裏奚四十歲了。食至有個叫蹇叔的人,覺得他長得不一般,說:“你不是要飯的人啊!” 問他姓名,就留他吃飯,跟他談時事,百裏奚對答如流,有條有理。蹇叔感歎說:“憑你的才能,還這麽窮困,難道不是命嗎?” 就留百裏奚在自己家,結拜為兄弟。蹇叔比百裏奚大一歲,百裏奚叫他哥。


    蹇叔家裏也窮,百裏奚就在村裏養牛,補貼家用。正好公子無知殺了齊襄公,自己當了國君,張榜招賢,百裏奚想去應聘。蹇叔說:“先君有兒子在外麵,無知是非法篡位,肯定成不了事兒。” 百裏奚就沒去。


    後來聽說周王子頹喜歡牛,給他養牛的都能得不少好處,就辭別蹇叔去了周國。蹇叔告誡他說:“大丈夫不能輕易投靠別人。當官了又不幹了,那是不忠;一起經曆患難又跑了,那是不智。這次你去可得小心啊!我料理好家裏的事,就去周國看你。”


    百裏奚到了周國,拜見王子頹,用養牛的本事求進用。王子頹很高興,想讓他當自己的家臣。蹇叔從食至來了,百裏奚和他一起去見王子頹。出來後蹇叔對百裏奚說:“王子頹誌向大本事小,他身邊都是拍馬屁的人,肯定有非分之想,我看他馬上就得失敗,咱趕緊走吧。” 百裏奚因為好久沒見妻子,就想迴虞國。蹇叔說:“虞國有個賢臣叫宮之奇,是我的老朋友,好久沒見了,我也想去拜訪他。你要是迴虞國,我就跟你一起去。” 於是和百裏奚一起到了虞國。


    這時候百裏奚的妻子杜氏,窮得不行,已經流落他鄉,不知道去哪兒了,百裏奚傷心不已。


    蹇叔和宮之奇相見,就說起百裏奚的賢能,宮之奇就把百裏奚推薦給虞公,虞公拜百裏奚為中大夫。蹇叔說:“我看虞君見識短還自以為是,不是能一起幹大事的主兒。” 百裏奚說:“我窮了好久了,就像魚在陸地上,急著要點水滋潤一下呢!” 蹇叔說:“你為了窮去當官,我也不好攔你。以後要是找我,就去宋國的鳴鹿村,那地方安靜,我打算在那兒住。” 蹇叔走了,百裏奚就留下來為虞公做事。等虞公丟了國家,百裏奚一直跟著他,說:“我已經不聰明了,還能不忠心嗎?”


    到這時候,晉國用百裏奚當陪嫁的人送到秦國。百裏奚歎氣說:“我有濟世之才,沒遇到明主,不能施展大誌,現在老了還當陪嫁的人,跟仆人和小妾一樣,太丟人了!” 走到半路就跑了。想去宋國,路不通,就去了楚國。


    到了宛城,宛城的農民打獵,懷疑他是奸細,抓起來綁了。百裏奚說:“我是虞國人,因為國家亡了逃難到這兒。” 農民問:“你會幹啥?” 百裏奚說:“會養牛。” 農民就解開他的繩子,讓他喂牛,牛長得越來越肥。農民很高興,報告給楚王。


    楚王召見百裏奚問:“養牛有啥門道嗎?” 百裏奚迴答說:“按時喂,別累著牛,心裏和牛融為一體。” 楚王說:“好啊,你這話說得好。不光牛,馬也一樣。” 就讓他當養馬的,在南海牧馬。


    卻說秦穆公看見晉國陪嫁的人裏有百裏奚的名字,卻沒這個人,很奇怪。公子縶說:“他以前是虞國的臣子,現在跑了。” 穆公對公孫枝說:“子桑在晉國,肯定知道百裏奚的本事,他是啥樣的人呢?”


    公孫枝迴答說:“是個賢人啊。知道虞公聽不進勸就不勸,這是他有智慧;跟著虞公到了晉國,卻不向晉國稱臣,這是他忠誠。而且這個人有治理國家的才能,就是沒遇到好時候。” 穆公說:“我咋能得到百裏奚用他呢?” 公孫枝說:“我聽說百裏奚的妻子在楚國,他跑了肯定在楚國,為啥不派人去楚國找他呢?” 使者去了楚國,迴來報告:“百裏奚在海邊,給楚王牧馬呢。” 穆公說:“我用重金求他,楚國會答應我不?” 公孫枝說:“百裏奚來不了啦!” 穆公說:“為啥?” 公孫枝說:“楚國讓百裏奚牧馬,是不知道他的賢能。國君用重金求他,就是告訴楚國他很賢能。楚國知道他賢能,肯定自己用他,能給咱們嗎?國君不如把他當逃跑的陪嫁的人治罪,用很低的價錢贖他,這就像管仲從魯國脫身一樣。”


    穆公說:“好!” 就派人拿著五張黑羊皮,送給楚王說:“我們國家有個賤臣百裏奚,逃到你們國家了。我想把他抓迴來治罪,警告那些逃跑的人,請用五張羊皮把他贖迴來!” 楚王怕得罪秦國,就派人把百裏奚關起來交給秦國人。百裏奚要走的時候,抓他的人以為他要被殺了,哭著送他。百裏奚笑著說:“我聽說秦君有稱霸的誌向,他咋會為了一個陪嫁的人著急呢,在楚國找我,肯定是要用我。這次去肯定富貴了,哭啥呢?” 就高高興興上了囚車走了。


    快到秦國邊境的時候,秦穆公派公孫枝到郊外迎接,先放了他,然後召見他。問:“你多大了?”


    百裏奚迴答說:“才七十歲。”


    穆公歎氣說:“可惜老了!”


    百裏奚說:“要是讓我去追鳥打野獸,那我是老了;要是讓我坐著出謀劃策,我還年輕著呢。以前呂尚八十歲,在渭水邊釣魚,周文王把他帶迴去,拜他為尚父,最後定了周朝的天下。我今天遇到國君,比呂尚還早十年呢。”


    穆公覺得他說得有氣魄,嚴肅地問:“我們秦國在戎狄中間,不跟中原諸侯結盟,老先生有啥辦法教教我,讓我們秦國不落後於諸侯呢?太感謝了!”


    百裏奚迴答說:“國君不把我當亡國的俘虜,在我這麽老的時候還虛心問我,我肯定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那雍、岐的地方,是周文王、周武王興起的地方,山像狗牙,平原像長蛇,周朝守不住,給了秦國,這是老天爺讓秦國興起啊。而且在戎狄中間,兵力就強;不跟中原結盟,力量就集中。現在西戎之間,國家不止幾十個,把他們的地盤都占了能種地,把他們的百姓都招來能打仗,這是中原諸侯比不上國君的地方。國君用仁德安撫他們,用武力征服他們,先把西邊都占了,然後憑借山川的險要,去對付中原,找機會進攻,那恩威都在國君手裏,稱霸的事業就成了。”


    穆公高興得站起來說:“我有了井伯,就像齊桓公得了管仲一樣啊!”


    連著談了三天,說得都很投機。就封百裏奚為上卿,讓他管理國家政事。所以秦國人都叫百裏奚 “五羖大夫”。


    又有傳說穆公是從牛口下麵把百裏奚提拔起來的,因為百裏奚在楚國養過牛,秦國是用五張黑羊皮把他贖迴來的。有個叫髯翁的人寫詩說:


    脫囚拜相事真奇,仲後重聞百裏奚。


    從此西秦名顯赫,不虧身價五羊皮。


    百裏奚推辭上卿的職位,舉薦一個人來代替自己。不知道舉薦的是誰呢?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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