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屈完再次來到齊軍,請求麵見齊侯說事。管仲說:“楚國使者又來,肯定是請求結盟,主公您可要以禮相待!” 屈完見到齊桓公,拜了兩拜,桓公迴禮,問他來意。屈完說:“我們國君因為沒有進貢的緣故,導致您來討伐,我們國君已經知道錯了,您要是肯退兵三十裏,我們國君敢不聽從您的命令!” 桓公說:“大夫你要是能輔佐你們國君恢複過去的職責,讓我能對天子有個交代,我還求什麽呢!” 屈完道謝後迴去,報告楚王,說:“齊侯已經答應我退兵了,我也答應進貢,您可不能失信啊!”


    不一會兒,有諜報說:“八路兵馬,都拔營起兵了!” 楚王再派人去探實,迴報說:“退了三十裏,在召陵駐紮!” 楚王說:“齊軍後退,肯定是怕我們了!” 就想反悔進貢的事,子文說:“那八國的國君,尚且不失信於一個普通人,您能讓一個普通人在國君麵前食言嗎?” 楚王不說話了,於是命令屈完帶著八車金帛,再次前往召陵犒勞八路軍隊,又準備一車菁茅,在齊軍前展示過了,然後準備好表章,像以前一樣向周進貢。


    卻說許穆公的靈柩迴到本國,世子業繼位主持喪事,這就是僖公。他感激齊桓公的恩德,派大夫百佗率領軍隊在召陵會合。桓公聽說屈完又到了,吩咐諸侯:“把各國的兵車和步兵,分成七隊,分列七個方向,齊國的軍隊,屯駐在南方,來抵擋楚軍的衝擊,等齊軍中鼓聲響起,七路一起擊鼓,器械盔甲,一定要十分整齊,來增強中原的威勢!”


    屈完進來後,拜見齊桓公並呈上犒軍的物品,桓公命令把這些物品分發給八國軍隊,那菁茅檢驗過後,仍然讓屈完收管,自己去進貢。


    桓公說:“大夫也看看我們中原的軍隊吧!” 屈完說:“我住在偏遠的南方,沒見過中原的強盛,希望借這個機會看一看!” 桓公和屈完一起登上戎車,望見各國的軍隊,各自占據一方,連綿幾十裏不斷。齊軍中一聲鼓響,七路鼓聲相應,就像雷霆震動,驚天動地,桓公喜形於色,對屈完說:“我有這樣的兵眾,打仗還怕不勝?進攻還怕不克!” 屈完迴答說:“您之所以能在中原做盟主,是為天子宣揚德意,撫恤百姓,您要是用德義安撫諸侯,誰敢不服?要是依仗人多逞強,楚國雖然地方小,但有方城做城牆,漢水做護城河,池深城高,就算有百萬大軍,還真不知道怎麽用呢!”


    桓公臉上有點慚愧,對屈完說:“大夫真是楚國的賢才啊!我願意和你們國家恢複先王的友好關係,怎麽樣?” 屈完迴答說:“您給我們國家帶來福祉,讓我們國君能加入同盟,我們國君怎敢置身事外?請和您訂立盟約可以嗎?” 桓公說:“可以。”


    這天晚上留屈完住在軍營中,設宴款待。第二天,在召陵立壇,桓公拿著牛耳做盟主,管仲做司盟,屈完代表楚王的命令,一起立下盟約:“從今以後,世代通好結盟。” 桓公先歃血,七國和屈完依次歃血。


    儀式完畢,屈完再次拜謝。管仲私下和屈完說,請求放迴聃伯迴鄭國,屈完也代蔡侯謝罪,雙方都答應了。


    管仲下令班師。


    途中鮑叔牙問管仲:“楚國的罪過,僭越稱王是大罪,您用包茅做借口,我不太理解。” 管仲迴答說:“楚國僭越稱王已經三代了,我們要是因此排斥它,就把它等同於蠻夷了。要是責令它改掉王號,楚國肯乖乖聽話嗎?要是它不聽,勢必就要交戰;一旦開戰,彼此報複,那災禍不是幾年能解決的,南北從此就不安寧了。我用包茅做借口,讓他們容易接受命令。隻要有認罪的名聲,也足以在諸侯中誇耀,迴去報告天子,不比兵連禍結,沒完沒了好嗎?” 鮑叔牙感歎不已。


    陳大夫轅濤塗聽說班師的命令,和鄭大夫申侯商量說:“軍隊要是從陳、鄭兩國走,糧食衣服鞋子,花費可不少,國家肯定會很疲憊。不如向東沿著海路迴去,讓徐、莒兩國承擔供給的任務,我們兩國就能稍微安寧些。” 申侯說:“好,你去說說看。” 轅濤塗對桓公說:“您北伐戎族,南伐楚國,要是帶著諸侯的軍隊,到東夷去閱兵,東方的諸侯,畏懼您的威嚴,敢不尊奉朝見嗎?” 桓公說:“大夫的話有道理。”


    不一會兒,申侯來求見。桓公召他進來,申侯進言說:“我聽說‘軍隊不能停留太久’,怕勞民傷財。現在從春天到夏天,霜露風雨,軍隊都疲憊了。要是從陳、鄭走,糧食衣服鞋子,就像從外府拿一樣方便;要是從東邊走,萬一東夷阻攔道路,恐怕不好打仗,那怎麽辦?轅濤塗隻考慮自己的國家,不是好計策,您可要明察!” 桓公說:“要不是大夫你說,差點誤了我的事。”


    於是下令把轅濤塗抓起來關在軍中,讓鄭伯把虎牢之地賞賜給申侯,作為他的功勞,又讓申侯擴大他的城邑,作為南北的屏障。鄭伯雖然聽從命令,但從此心裏不高興。陳侯派人送禮物,再三請罪,桓公才赦免了轅濤塗,諸侯各自迴到本國。


    桓公因為管仲功勞大,就奪了大夫伯氏的駢邑三百戶,來增加管仲的封地。


    楚王見諸侯退兵,不想進貢茅草。屈完說:“不能對齊國失信。而且楚國隻有和周朝斷絕關係,所以讓齊國能私下拿這件事來顯示自己的重要,如果借此和周朝溝通,那我們和齊國就能共享這件事的好處了。” 楚王說:“那兩個王怎麽辦。” 屈完說:“不按爵位排序,隻稱遠方的臣子某某就可以了。” 楚王聽從了,就派屈完做使者,帶著十車菁茅,加上金帛,向天子進貢。周惠王很高興,說:“楚國不進貢很久了,現在這麽順從,難道是先王顯靈了?” 於是在文王、武王的廟裏報告,又把祭肉賞賜給楚國,對屈完說:“鎮撫你的南方,別侵犯中原。” 屈完拜了兩拜磕頭後迴去了。


    屈完剛走,齊桓公就派隰朋跟著去,把楚國順服的事報告給周王。惠王對隰朋很有禮貌,隰朋就請求見世子,惠王就露出不高興的神色,於是讓次子帶和世子鄭一起出來見,隰朋悄悄觀察惠王的神色,好像很慌張沒主見的樣子。


    隰朋從周朝迴來,對桓公說:“周朝要亂了。” 桓公說:“為什麽?” 隰朋說:“周王的長子叫鄭,是先皇後薑氏生的,已經正式立為太子了,薑後去世,次妃陳媯得寵,立為繼後,有個兒子叫帶,帶很會討好,周王很喜歡他,叫他太叔,就想廢了世子而立帶,我看他神色慌張,肯定是心裏想著這事,恐怕‘小弁’的事,又要在今天出現了。您是盟主,不能不想辦法。” 桓公就召管仲商量,管仲說:“我有個計策,可以安定周朝。” 桓公說:“仲父你的計策是什麽?” 管仲說:“世子危險,是因為他的勢力孤單,您現在寫個表章給周王,說:‘諸侯想見世子,請世子出來和諸侯會麵!’世子一出來,君臣的名分就定了,周王就算想廢立,也難辦了。” 桓公說:“好。”


    於是向諸侯傳檄文,約定明年夏天在首止會麵,又派隰朋去周朝,說:“諸侯想見世子,來表達尊王的情意。” 周惠王本來不想讓子鄭出來會麵,因為齊國勢力強大,而且理由正當,難以推辭,隻得答應。隰朋迴來報告,到了第二年春天,桓公派陳敬仲先到首止,修築宮殿等世子到來。


    夏天五月,齊、宋、魯、陳、衛、鄭、許、曹八國諸侯都到了首止,世子鄭也到了,把車停在行宮,桓公率領諸侯去拜見。子鄭再三謙讓,想按賓主之禮相見。桓公說:“我們這些人在諸侯中,見世子就像見周王一樣,哪敢不磕頭?” 子鄭道謝說:“各位請別這樣。” 這天晚上,子鄭派人邀請桓公到行宮,訴說太叔帶想奪位的事,桓公說:“我會和各位大臣立盟,一起擁戴世子,世子別擔心。” 子鄭感激不已,就留在行宮中。諸侯也不敢迴國,各自在館舍,輪流進獻酒食,以及犒勞車馬隨從之類的。


    子鄭怕諸侯們勞累太久,就想告辭迴京城。桓公說:“我們之所以願意和世子您在一起,是想讓天子知道我們愛戴世子,不忍心分開,來杜絕他的壞心思,現在正是夏天大暑,等秋涼了,就送您迴朝。” 於是預先選定結盟的日期,定在秋天八月的吉日。


    卻說周惠王見世子鄭很久不迴來,知道是齊侯擁戴他,心裏不高興,再加上惠後和叔帶天天在旁邊,用言語影響惠王。太宰周公孔來見,對他說:“齊國名義上是討伐楚國,其實不能把楚國怎麽樣;現在楚國人進貢順從,和以前大不一樣,沒看出楚國不如齊國。齊國又率領諸侯留住世子,不知道什麽意思,把我放在什麽位置?我想麻煩太宰給鄭伯送一封密信,讓鄭伯離開齊國跟從楚國,替我向楚王致意,努力侍奉周朝,別辜負我的心意。” 宰孔說:“楚國順從也是齊國的功勞,大王為什麽要拋棄一直親近的伯舅之國,而去親近剛歸附的蠻夷呢?” 惠王說:“鄭伯不離開,諸侯就不會散,能保證齊國沒有別的心思嗎?我主意已定,太宰別再說了。” 宰孔不敢再說話。


    惠王就寫了一封密信,封得很嚴實,秘密交給宰孔,宰孔不知道信裏寫什麽,隻得派人星夜送到鄭伯那裏,鄭文公打開信讀道:“子鄭違背父命,結黨營私,不配做繼承人,我想立次子帶,叔父你要是能舍棄齊國跟從楚國,一起輔佐小兒子,我願意把國家交給你管理。” 鄭伯高興地說:“我們先公武莊,世代做周王的卿士,領導諸侯,沒想到中途衰落,變成小國;厲公又有送周王迴國的功勞,也沒被任用。現在王命隻給我,政權要到我這裏了,各位大夫可以祝賀我了!” 大夫孔叔勸諫說:“齊國因為我們的緣故,對楚用兵,現在我們反而背叛齊國跟從楚國,這是違背道德的,何況擁戴世子,是天下的大義,您不能特立獨行。” 鄭伯說:“跟從霸主怎麽比得上跟從王呢?而且周王的意思不在世子,我何必在乎他呢!” 孔叔說:“周朝主持祭祀的,隻有嫡長子。周幽王寵愛伯服,周桓王寵愛子克,周莊王寵愛子頹,這些您都知道,人心不歸附,最後都身死也沒成功。您不遵循大義,難道要重蹈五大夫的覆轍嗎?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大夫申侯說:“天子的命令,誰敢違抗?要是跟從齊國結盟,就是拋棄王命,我們離開諸侯肯定會懷疑,懷疑就會散夥,結盟未必能成。而且世子有外麵的勢力支持,太叔也有內部的勢力,他們倆誰成誰敗,還不知道,不如先迴去,看看情況再說。” 鄭文公就聽從了申侯的話,借口國內有事,不辭而別。


    齊桓公聽說鄭伯逃走大怒,就想尊奉世子去討伐鄭,管仲進言說:“鄭和周接壤,這肯定是周朝有人引誘他,一個人的去留,不足以阻礙大計,而且結盟的日期到了,等結盟後再謀劃。” 桓公說:“好。” 於是在首止的舊壇,歃血結盟,齊、宋、魯、陳、衛、許、曹,一共是七國諸侯,世子鄭在旁邊,不參加歃血,表示諸侯不敢和世子平起平坐。盟約說:“凡是我們同盟的,共同擁戴王儲,匡扶王室,有違背盟約的,神靈誅殺他!” 事情完畢,世子鄭走下台階行禮道謝說:“各位因為先王的神靈,不忘周朝,親近我,從文王、武王以下,都能受益!何況我怎敢忘記各位的恩賜?” 諸侯都下拜磕頭。


    第二天,世子鄭想迴去,各國都準備車馬來護送,齊桓公和衛侯親自送出衛境,世子鄭流著淚分別。


    鄭文公聽說諸侯結盟,而且要討伐鄭,就不敢跟從楚國了。


    卻說楚成王聽說鄭不參加首止的結盟,高興地說:“我能得到鄭了!” 於是派使者和申侯聯係,想和鄭修好。


    原來申侯以前在楚國做官,有口才,貪婪又善於諂媚,楚文王很寵信他,到文王臨終的時候,怕後人容不下他,送給他白璧,讓他投奔別的國家避難,申侯跑到鄭國,在櫟地侍奉厲公,厲公又像在楚國時一樣寵信他,到厲公迴國,就做了大夫。楚國的大臣都和申侯有舊交,所以今天打通這個關節,讓申侯從中勸說,背叛齊國跟從楚國。


    申侯悄悄對鄭伯說:“不是楚國不能對抗齊國。何況還有王命呢?不然齊國、楚國都會仇視鄭國。鄭國就支持不住了!” 鄭文公被他說動了。就暗中派申侯向楚國表示友好。


    周惠王二十六年。齊桓公率領同盟諸侯討伐鄭,包圍新密。


    當時申侯還在楚國。對楚成王說:“鄭之所以願意歸附我們,就是因為隻有楚國能對抗齊國。大王不救鄭,我沒法迴去複命了!” 楚王和大臣商量,令尹子文進言說:“召陵之戰,許穆公死在軍中,齊國很同情他。許國侍奉齊國最勤快,大王要是派兵攻打許國,諸侯肯定會去救,那鄭國的包圍自然就解了。” 楚王聽從了,就親自率軍攻打許國,也包圍了許城。


    諸侯聽說許被圍,果然離開鄭去救許,楚軍就退了。申侯迴到鄭國,自以為有保全鄭國的功勞,洋洋得意,滿心希望能加封。鄭伯因為虎牢之戰的事,覺得申侯已經過分了,就不給他加爵賞,申侯嘴裏不免有怨言。第二年春天,齊桓公又率軍討伐鄭。


    陳大夫轅濤塗,從討伐楚國迴來時就和申侯有矛盾,就寫信給孔叔說,申侯以前用國家討好齊國,獨自享受虎牢的賞賜。現在又用國家討好楚國,讓您的國君,違背道德,招來戰爭,禍害百姓國家。一定要殺了申侯,齊國軍隊可能不用打仗就會退兵。孔叔把信呈給鄭文公。鄭伯因為以前不聽孔叔的話,逃歸不結盟,導致齊國軍隊兩次到鄭,心裏愧疚後悔,也把過錯歸到申侯身上。就召申侯來責備他說:“你說隻有楚能對抗齊,現在齊軍多次來,楚國的救援在哪裏?” 申侯正想辯解,鄭伯喝令武士把他推出去斬了。把他的頭裝起來,讓孔叔獻給齊軍說:“我以前誤聽申侯的話,沒有始終和您友好,現在殺了他,派下臣來向您請罪,希望您赦免我!”


    齊侯一向知道孔叔賢能,就答應和鄭國講和。於是在寧母會見諸侯。鄭文公始終對周王的命令有疑慮,不敢公然去赴會,派他的世子華代替去,到寧母聽令。


    子華和弟弟子臧都是嫡夫人所生,夫人當初得寵,所以立子華為世子。後來又立了兩個夫人,都有兒子,嫡夫人寵信漸漸衰落,不久病死。


    又有南燕姞氏的女兒,作為陪嫁來到鄭國後宮,以前沒被寵幸,一天晚上夢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手裏拿著蘭草對她說:“我是伯儵,是你的祖先。現在把國香送給你做兒子,讓你的國家昌盛。” 於是把蘭草給她。等她醒來,滿屋子都是香味,而且說了這個夢,同伴嘲笑她說:“要生貴子了!” 這天,鄭文公進宮,看見這個女子很高興,左右的人都相視而笑。文公問原因,她就把夢說了,文公說:“這是好兆頭,我來幫你實現!” 於是讓人采來蘭蕊給她佩戴,說:“以此為憑證。” 晚上召她來寵幸,有了身孕,生下兒子取名叫蘭。這個女子也漸漸得寵,叫做燕姞。


    世子華見他父親寵愛的人多,怕以後有廢立的事,就私下和叔詹商量。叔詹說:“得失有命,你隻管盡孝就行了。” 又和孔叔商量,孔叔也勸他盡孝,子華不高興地走了。


    子臧生性好奇詭,收集鷸鳥的羽毛做帽子,師叔說:“這不是符合禮製的服飾,希望公子別戴。” 子臧討厭他直言,向哥哥告狀,所以子華和叔詹、孔叔、師叔三大夫,心中都有了嫌隙。


    到這時,鄭伯讓子華代替自己去參加會盟,子華擔心齊侯怪罪,不願意去。叔詹催促他趕緊去。子華心中更加怨恨,想著為自己謀劃保全之策。見到齊桓公後,請求屏退左右,然後說:“鄭國的政事,都聽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的。上次逃盟的事,就是這三族主導的。如果憑借君侯的威靈,除掉這三個臣子,我願意讓鄭國歸附齊國,就像附庸國一樣。” 桓公說:“好。” 於是把子華的計謀告訴管仲。管仲連聲說:“不行,不行。諸侯之所以服從齊國,是因為禮和信。兒子背叛父親的命令,不能說是禮;因為友好前來卻謀劃擾亂他的國家,不能說是信。而且我聽說這三族都是賢能的大夫,鄭國人稱為‘三良’。做盟主可貴的地方在於順應人心。違背人意隻為自己得逞,災禍必定會降臨。依我看,子華恐怕自身難保,您可不能答應。” 桓公於是對子華說:“世子所說的,確實是國家大事,等你的國君來了,我再和他商議。” 子華臉色發紅,汗流浹背,於是告辭迴鄭國。管仲厭惡子華的奸詐,故意把他的話泄露給鄭國人,先有人報告給鄭伯。等到子華迴來複命,撒謊說:“齊侯深深怪罪國君不親自去,不肯答應講和,不如跟從楚國。” 鄭伯大喝說:“逆子差點出賣我的國家,還敢亂說?” 喝令左右把子華囚禁在幽室之中。子華挖牆想逃跑,鄭伯殺了他,果然如管仲所料。公子臧逃到宋國,鄭伯派人在途中追殺他。鄭伯感激齊國不聽子華的壞主意,又派孔叔到齊國致謝,並請求參加結盟。


    這是周惠王二十二年的事。


    這年冬天,周惠王病重。王世子鄭擔心惠後有變,先派下士王子虎向齊國告急。不久,惠王去世。子鄭和周公孔、召伯廖商議,暫且不發喪,星夜派人秘密報告給王子虎,王子虎告訴齊桓公,於是齊桓公在洮地大規模會合諸侯,鄭文公也親自來參加結盟。一起歃血的,有齊、宋、魯、衛、陳、鄭、曹、許,一共八國諸侯。各自寫好表章,派他們的大夫到周朝。是哪些大夫呢:齊大夫隰朋、宋大夫華秀老、魯大夫公孫敖、衛大夫寧速、陳大夫轅選、鄭大夫子人師、曹大夫公子戊、許大夫百佗。八國大夫接連到來,儀仗很盛大,借口問安的名義,聚集在王城之外。王子虎先去報告消息,王世子鄭派召伯廖慰問,然後發喪。各位大夫堅決請求拜見新王,周、召二公奉子鄭主持喪事,各位大夫借口便宜行事,以國君的命令來吊唁。


    於是共同請求王世子繼位,百官朝賀,這就是周襄王。惠後和叔帶暗暗叫苦,不敢再有別的心思了。


    襄王於是在第二年改元,傳諭各國。


    襄王元年,春祭完畢,命令宰周公孔賞賜祭肉給齊國,來表彰齊國輔佐的功勞。齊桓公提前聽到消息,又在葵邱大規模會合諸侯。當時齊桓公在路上,偶然和管仲談論周朝的事。管仲說:“周朝王室嫡庶不分,差點導致禍亂。現在您的儲位還空著,也應該早點確定,來杜絕後患。” 桓公說:“我有六個兒子,都是庶出。論年長是無虧,論賢能是昭。長衛姬侍奉我最久,我已經答應立無虧了。易牙、豎貂兩個人,也屢屢提起;我喜歡昭的賢能,還沒決定,現在就聽仲父的意見。” 管仲知道易牙、豎貂兩個人奸佞,而且一向得寵於長衛姬,擔心無虧以後做國君,內外勾結,必定擾亂國政。公子昭,是鄭姬所生,鄭國剛剛參加結盟,借此又可以結交友好,於是迴答說:“想要繼承霸業,非賢能的人不行。您既然知道昭賢能,立他就可以了。” 桓公說:“擔心無虧倚仗年長來爭奪,怎麽辦?” 管仲說:“周王的王位,等著您來確定,這次會盟,您試著挑選諸侯中最賢能的,把昭托付給他,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桓公點頭。


    等到了葵邱,諸侯都到齊了,宰周公孔也到了,各自住進館舍。當時宋桓公禦說去世,世子茲父把國家讓給公子目夷,目夷不接受,茲父即位,這就是宋襄公。襄公遵守盟主的命令,雖然在守喪期間,不敢不來,就穿著黑色喪服來參加會盟。管仲對桓公說:“宋子有讓國的美德,可以說是賢能啊。而且穿著喪服來參加會盟,他侍奉齊國很恭敬,儲君的事,可以托付給他。” 桓公聽從他的話,就命令管仲私下到宋襄公館舍,傳達齊桓公的意思。襄公親自來見齊桓公,齊桓公握著他的手,誠懇地把公子昭托付給他:“以後仗著您主持,讓他主持國家社稷。” 襄公慚愧地推辭不敢當,但是心裏感激齊桓公的托付,已經心裏答應了。


    到了會盟的日子,諸侯們衣冠楚楚,佩飾叮當。諸侯先讓天使登上祭壇,然後依次登上。祭壇上設有天子的空位,諸侯向北跪拜叩首,像朝見天子的儀式,然後各自迴到座位。


    宰周公孔捧著祭肉向東站立,傳達新王的命令說:“天子在文王、武王廟有事,派我賞賜祭肉給伯舅。” 齊桓公正要下台階拜受,宰孔阻止他說:“天子有後麵的命令,因為伯舅年老,又有功勞,賞賜加一級,不用下拜。” 桓公想聽從,管仲在旁邊進言說:“您雖然謙虛,臣子不能不恭敬。” 桓公於是迴答說:“天子的威嚴就在眼前,小白怎敢貪圖王命,而廢棄臣子的職責呢!” 急忙走下台階,再次跪拜叩首,然後登上祭壇接受祭肉,諸侯都佩服齊國的有禮。


    桓公趁著諸侯還沒散去,又重申結盟的友好,歌頌周朝的《五禁》說:“不要堵塞泉水,不要阻止買糧,不要更換太子,不要把妾當妻,不要讓婦人參與國事。” 發誓說:“凡是我們同盟的,都要友好相處。” 隻是把盟約寫在書簡上,放在祭品上,讓人宣讀,不再殺牲歃血。諸侯沒有不相信佩服的。


    結盟的事完畢,桓公忽然對宰孔說:“我聽說三代有封禪的事,那典禮是怎麽樣的呢?可以給我講講嗎?” 宰孔看著齊桓公趾高氣揚,好像有自高自大的神色,就迴答說:“您覺得可以,誰敢說不可以!” 桓公說:“等明天再和各位商議商議。” 諸侯都散去了。


    宰孔私下到管仲那裏說:“那封禪的事,不是諸侯應該說的,仲父不能說一句話勸諫阻止嗎?”


    管仲說:“我們國君好勝,可以暗中改變他的想法,難以正麵阻止。我現在就去說說看。”


    於是夜裏來到桓公麵前,問:“您想封禪,是真的嗎?”


    桓公說:“為什麽不真?”


    管仲說:“古代封禪的,從無懷氏到周成王,可以考證的有七十二家,都是因為接受天命,然後才能封禪。”


    桓公不高興地說:“我南邊討伐楚國,到了召陵;北邊討伐山戎、打敗令支、斬殺孤竹、西邊穿越流沙,到了太行,諸侯沒有敢違抗我的。我主持兵車之會三次,衣裳之會六次,九次會合諸侯,匡正天下,即使三代接受天命,又怎麽能超過我呢?封泰山。禪梁父,來給子孫看,不也可以嗎?”


    管仲說:“古代接受天命的,先有祥瑞出現作為征兆,然後準備好祭品封禪,那典禮非常隆重完備。鄗上的好穀子,北裏的好麥子,這是豐盛的象征;江淮之間,一根茅草有三個脊,叫做‘靈茅’,王者接受天命就會生長,這是用來做墊子的;東海送來比目魚,西海送來比翼鳥,祥瑞的東西,有不召喚就自己來的,有十五種。寫在史冊上,給子孫榮耀。現在鳳凰、麒麟不來,而貓頭鷹卻多次出現;好穀子不生長而蓬蒿卻很多,這樣還想封禪,恐怕各國有見識的人一定會笑話您啊!”


    桓公不說話了,第二天,就不再提封禪的事。


    桓公迴去後,自認為功勞高得無與倫比,更加大規模修建宮殿,務求壯麗。凡是車馬、服飾、用具的規製,都和王者差不多。國人很多議論他僭越。


    管仲就在自己府中修築三層高台,叫做 “三歸之台”,說是百姓歸附、諸侯歸附、四夷歸附。又設立照壁,來分隔內外;設置反坫,來接待各國的使臣。鮑叔牙懷疑這事,問:“您奢侈他也奢侈,您僭越他也僭越,恐怕不行吧?” 管仲說:“君主不惜辛苦,成就功業,也想圖一天的快樂。要是用禮製來約束他,他會覺得苦而生出懈怠;我這麽做,也是為了給我們國君分擔一些批評,” 鮑叔牙嘴裏雖然答應,心裏卻不以為然。


    話分兩頭,卻說周朝太宰孔從葵邱告辭迴去,在中途遇見晉獻公也來參加會盟,宰孔說:“會已經散了。” 獻公跺腳遺憾地說:“我們國家偏遠,沒趕上看到盛會,怎麽這麽沒緣分呢?” 宰孔說:“您不必遺憾。現在齊侯自恃功勞高,有驕傲的意思。月亮滿了就會虧,水滿了就會溢,齊國的虧和溢,可以很快看到了,沒趕上會又有什麽關係呢?” 獻公於是掉轉車頭向西,在路上生病了,迴到晉國就去世了。晉國於是大亂,想知道晉國大亂的始末,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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