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衛惠公的兒子懿公,從周惠王九年繼承君位,在位九年,整日玩樂懈怠傲慢,不關心國家政事。他最喜歡的是羽族中的一種動物,名叫鶴。按照浮邱伯的《相鶴經》所說:


    鶴,是陽鳥,卻在陰處遊蕩,憑借金氣,依靠火精來自我滋養。金的數字是九,火的數字是七,所以鶴七年有一次小變化,十六年有一次大變化,一百六十年變化停止,一千六百年形態固定。它身體崇尚潔淨,所以顏色潔白;聲音能傳到天上,所以頭部赤紅;在水中覓食,所以嘴巴長;在陸地棲息,所以腳很高;在雲中翱翔,所以羽毛豐滿而肉質疏鬆。大喉嚨用來吐氣,修長的脖子用來吸納新氣,所以壽命不可估量。行走必定依靠沙洲水渚,停留不聚集在樹林中,大概是羽族的首領,仙家的駿馬啊。鶴的上等品相:鼻子高挺嘴巴短小就睡眠少,腳高且關節稀疏就力氣大,眼睛露白眼珠赤紅就看得遠,翅膀像鳳凰羽毛像雀就喜歡飛,背部像龜腹部像鱉就能夠產卵,身體前部輕盈後部沉重就善於跳舞,大腿粗壯腳趾纖細就能夠行走。


    那鶴毛色潔淨形態清雅,能鳴叫善於舞蹈,所以懿公非常喜愛它們。俗話說:“上麵的人不喜好,下麵的人就不會追求。” 因為懿公特別偏愛鶴,凡是獻鶴的人都有重賞,捕鳥的人千方百計搜羅,都來進獻,從宮廷園林到各處,到處養鶴,何止幾百隻。有齊高帝詠鶴的詩為證:


    八風舞遙翮,九野弄清音。一摧雲間誌,為君苑中禽。


    懿公所養的鶴,都有品位和俸祿,上等的享受大夫的俸祿,次等的也有士的俸祿。懿公如果出遊,他的鶴也分班跟隨,命令用大車子,裝載在車前,號稱 “鶴將軍”。養鶴的人,也有固定的俸祿,於是向百姓大量搜刮錢財,來充當鶴的糧食;百姓有饑餓受凍的,他完全不體恤。


    大夫石祁子,是石碏的後代、石駘仲的兒子,為人忠誠正直有名望,和寧莊子(名叫速)一起執掌國政,都是賢臣。二人多次進諫,懿公都不聽。公子毀是衛惠公的庶兄,是公子碩和宣薑私通所生,也就是後來的文公。公子毀知道衛國必定滅亡,找借口前往齊國,齊桓公把宗室女子嫁給他,他竟然留在了齊國。衛國人向來憐憫原來的太子急子的冤屈,自從衛惠公複位之後,百姓日夜詛咒:“如果天道有知,他必定不會長久占據君位!”


    因為急子和壽都沒有兒子,公子碩早死,黔牟已經絕後,隻有公子毀有賢德,百姓心裏暗中歸附他。等到懿公失去朝政,公子毀出逃,衛國人無不心懷怨恨。


    卻說北狄從周太王的時候起,獯鬻就已經強盛,逼迫太王遷都到岐。等到武王統一天下,周公向南懲治荊舒,向北抵禦戎狄,中原地區長久安寧。等到周平王東遷之後,南蠻北狄,交替橫行。單說北狄的首領名叫瞍瞞,掌控幾萬弓箭手,常有侵擾中原的意圖。等到聽說齊國討伐山戎,瞍瞞發怒說:“齊兵遠道征伐,必定有輕視我們的心思,應當先發製人。” 於是驅使兩萬胡騎討伐邢國,把邢國摧殘得破敗不堪,聽說齊國謀劃救援邢國,就轉移軍隊攻打衛國。


    當時衛懿公正要帶著鶴出遊,有諜報說:“狄人入侵。” 懿公大驚,立刻聚集軍隊分發武器,做戰鬥防守的準備。百姓們都逃往鄉村野外,不肯參軍,懿公派司徒去拘捕他們。不一會兒,抓來一百多人,問他們逃避的原因,眾人說:“您用一種東西,就足以抵禦狄人,哪裏用得著我們?” 懿公問:“什麽東西?” 眾人說:“鶴。” 懿公說:“鶴怎麽能抵禦狄人呢?” 眾人說:“鶴既然不能打仗,就是無用的東西。您舍棄有用的百姓來供養無用的鶴,百姓所以不服啊。” 懿公說:“我知道錯了。希望遣散鶴來順從百姓,可以嗎?” 石祁子說:“您趕緊行動,恐怕還嫌晚呢。”


    懿公果然派人放鶴,那些鶴一向被豢養,在原地盤旋,始終不肯離去。石、寧二位大夫,親自到街市上,講述衛侯悔過的意思,百姓才漸漸重新聚集。


    狄兵已經殺到滎澤,頃刻之間三次來報。石祁子上奏說:“狄兵勇猛,不可輕視,我請求向齊國求救。” 懿公說:“齊國昔日奉命前來討伐,雖然退兵了,我們國家並沒有去修繕聘禮答謝,他們怎麽肯相救?不如一戰,來決定存亡!” 寧速說:“我請求率領軍隊抵禦狄人,您留在城中防守。” 懿公說:“我不親自前往,恐怕人們不用心。” 於是把玉玦交給石祁子,讓他代理國政,說:“你做決斷就像這玉玦一樣果斷!” 又給寧速箭,讓他專門負責防守,又說:“國家的事情全都托付給二位愛卿,我如果不能戰勝狄人,就不能迴來了。” 石、寧二位大夫都流下眼淚。


    懿公吩咐完畢,就大規模聚集兵車和步兵,讓大夫渠孔擔任將領,於伯做副將,黃夷做先鋒,孔嬰齊為後隊。一路上軍人口中都有怨言,懿公夜裏去查探,軍中有人唱歌:


    鶴食祿,民力耕,鶴乘軒,民操兵。狄鋒厲兮不可攖,欲戰兮九死而一生。鶴今何在兮?而我瞿瞿為此行!


    懿公聽到這首歌,悶悶不樂。大夫渠孔執法太嚴,人心更加離散,行軍靠近滎澤時,看見敵軍一千多人,左右分散奔馳,完全沒有隊列。渠孔說:“人們都說狄人勇猛,不過是虛名罷了!” 立刻命令擊鼓前進,狄人假裝戰敗,把衛軍引入埋伏圈,一時間唿哨聲響起,就像天崩地塌一樣,把衛軍截成三處,彼此不能相互照顧,衛軍原本就無心交戰,看到敵人氣勢兇猛,全都丟棄戰車兵器逃跑,懿公被狄兵重重包圍。


    渠孔說:“事情緊急了!請放倒大旗,您換上便服下車,或許還能逃脫。” 懿公歎息說:“你們幾位如果能救我,就以大旗為標誌,不然,去掉大旗也沒有用!我寧願一死,來向百姓謝罪!” 不一會兒,衛軍前後隊都戰敗了,黃夷戰死,孔嬰齊自刎而死,狄軍包圍得更緊了,於伯中箭掉下車,懿公和渠孔先後被害,被狄人砍成肉泥,全軍覆沒。


    狄人囚禁了衛國太史華龍滑、禮孔,想要殺掉他們。華、禮二人知道胡人的習俗相信鬼神,就欺騙他們說:“我們是太史,實際掌管國家的祭祀,我們先去為你們向神靈說明情況。不然,鬼神不會保佑你們,你們也得不到國家。” 瞍瞞相信了他們的話,就放他們上車。


    寧速正穿著軍裝巡視城牆,看見一輛車飛馳而來,認出是兩位太史,非常吃驚,問:“主公在哪裏?” 迴答說:“已經全軍覆沒了!狄軍強大,不能坐以待斃,應該暫且躲避他們的鋒芒。” 寧速想要打開城門接納他們,禮孔說:“和您一起出去,卻不與您一起迴來,做人臣的道義在哪裏?我將在地下侍奉我們的國君。” 於是拔劍自刎。華龍滑說:“不能丟失史官的典籍。” 就進入城中。


    寧速和石祁子商議,帶著衛侯的宮眷和公子申,趁著夜色乘坐小車出城東逃,華龍滑抱著典籍跟隨。國人聽說兩位大夫已經走了,各自帶著男女老少,隨後逃命,哭聲震天。狄兵乘勝長驅直入,直接進入衛城,百姓中奔跑落後的,都被殺害。狄兵又分兵追趕。石祁子保護宮眷先行,寧速斷後,邊戰邊退,跟隨的百姓,有一半死在狄人的刀下。快要到黃河時,慶幸宋桓公派兵來迎接,準備好船隻,星夜渡過黃河,狄兵這才退去,把衛國的府庫,以及民間留存的金銀糧食之類,搶劫一空,毀掉城牆,滿載而歸。暫且不說。


    卻說衛國大夫弘演,先前奉命出使陳國,等到返迴時,衛國已經滅亡。聽說衛侯死在滎澤,就去尋找他的屍體,一路上看見骸骨暴露,血肉模糊,非常傷感。走到一處,看見大旗倒在荒澤旁邊,弘演說:“大旗在這裏,屍體應該不遠了。” 沒走幾步,聽到呻吟聲,前去查看,看見一個小內侍折斷了手臂躺在那裏。弘演問:“你知道主公死的地方嗎?” 內侍指著一堆血肉說:“這就是主公的屍體。我親眼看見主公被殺,因為手臂受傷疼痛,不能行走,所以躺在這裏看守,想等國人來就指給他們看。” 弘演查看那屍體,都已經殘缺不全,隻有一個肝髒完好。弘演對著肝髒拜了又拜,大哭起來,然後在肝髒前複命,像衛侯活著時一樣行禮。事情完畢,弘演說:“主公沒有人收葬,我將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棺材。” 囑咐隨從說:“我死後,把我埋在樹林下,等有了新君,才可以告訴他。” 於是拔出佩刀剖腹,親手取出懿公的肝髒,放入自己腹中,不一會兒就死了。隨從按照他的話埋葬了他,然後用車載著小內侍渡過黃河,打聽新君的消息。


    卻說石祁子先扶著公子申上船,寧速收拾遺留的百姓,隨後趕上,到了漕邑,清點男女,才剩下七百二十人。狄人殺戮之多,豈不悲慘!兩位大夫商議:“國家不能一天沒有君主,無奈遺留的百姓太少!” 於是在共、滕二邑,每十個人中抽取三個人,共得到四千多人,連同遺留的百姓湊成五千人,就在漕邑建造房屋,扶立公子申為君,這就是戴公。


    宋桓公禦說和許桓公新臣,各自派人來慰問。戴公本來就有病,即位幾天後就去世了。


    寧速前往齊國,迎接公子毀繼位。齊桓公說:“公子從我國迴去,將要主持宗廟祭祀,如果器具用度不齊全,都是我的過錯。” 於是送給他一匹良馬,五套祭服,牛、羊、豬、雞、狗各三百隻,又把魚軒送給她的夫人,加上三十端美錦,命令公子無虧率領三百輛車護送他,並送去建門的材料,讓他建立門戶。公子毀到了漕邑。


    弘演的隨從,和折斷手臂的小內侍都到了,詳細講述了弘演納肝的事情,公子毀先派人準備棺材,前往滎澤收殮,一麵為懿公、戴公發喪,追封弘演,錄用他的兒子,來表彰他的忠誠,諸侯敬重齊桓公的道義,很多人送來吊唁的財物,當時是周惠王十八年冬十二月。


    第二年,春正月,衛侯毀改年號,這就是文公。隻有三十輛車,寄住在百姓家中,非常荒涼。文公穿著布衣戴著帛帽,吃蔬菜喝菜湯,早起晚睡,安撫百姓,人們都稱讚他賢能。


    公子無虧告辭迴到齊國,留下三千甲士,協助守衛漕邑,以防備狄人的侵犯。無虧迴去見到齊桓公,講述了衛國初創的狀況,以及弘演納肝的事情。齊桓公歎息說:“無道的君主,也有這樣忠誠的臣子嗎?他的國家必將重新興盛。” 管仲進言說:“現在留下士兵守衛太勞累百姓,不如選擇地方修築城池,一勞永逸。” 齊桓公認為有道理。


    正想要聯合諸侯一起勞作,忽然邢國派人告急,說:“狄兵又到我們國家,勢力難以抵擋,希望趕快救援!” 齊桓公問管仲:“邢國可以救援嗎?” 管仲迴答說:“諸侯之所以侍奉齊國,是說齊國能拯救他們的災難。不能救援衛國,又不救邢國,霸業就衰落了!” 齊桓公說:“那麽邢國、衛國的危急誰先誰後?” 管仲迴答說:“等邢國的災難平定後,接著修築衛國的城池,這是百世的功勞。” 齊桓公說:“好。”


    立刻傳檄文給宋、魯、曹、邾各國,聯合軍隊救援邢國,都在聶北會合。宋、曹兩國的軍隊先到。管仲又說:“狄寇正囂張,邢國的力量還沒有耗盡,麵對正囂張的敵寇,我們的勞累加倍,幫助還沒有耗盡力量的國家,我們的功勞較少,不如等待,邢國抵擋不住狄人,必定潰敗,狄人戰勝邢國,必定疲憊,驅趕疲憊的狄人去救援潰敗的邢國,這就是所說的省力而功勞多。” 齊桓公采用了他的計謀,借口等待魯、邾的軍隊到來,就把軍隊駐紮在聶北,派間諜打探邢國、狄國攻守的消息。史臣有詩譏諷管仲不早救邢國、衛國,這是霸主養亂為功的謀略。


    話說三國軍隊駐紮在聶北,大約過了兩個月,狄兵攻打邢國,晝夜不停,邢國人力量耗盡,突圍而出。間諜的報告剛到,邢國的男女,像潮水一樣湧來,都投奔齊國軍營求救。其中有一個人哭倒在地,原來是邢侯叔顏。齊桓公扶起他,安慰說:“我救援不早,以致如此,罪過在我,我將請宋公、曹伯共同商議,驅逐狄人。” 當天就拔營起兵。狄主瞍瞞掠奪滿足後,無心戀戰,聽說三國大軍將至,放起一把火,向北飛馳而去。等到各國軍隊到達,隻見一片火光,狄人已經逃走。


    齊桓公傳令把火撲滅,問叔顏:“舊城還可以居住嗎?” 叔顏說:“百姓逃難的,大半在夷儀地方,希望遷到夷儀,順從百姓的意願。” 齊桓公就命令三國各自準備築城工具,修築夷儀城,讓叔顏居住,又重新建立朝廷宗廟,增設房屋,牛馬糧食布帛之類,都從齊國運來,裝滿城中,邢國的君臣就像迴到了故國,歡唿慶祝的聲音響徹耳邊。


    事情完畢,宋、曹想要辭別齊國迴國,齊桓公說:“衛國還沒有安定,修築了邢城卻不修築衛城,衛國會怎麽看我呢?” 諸侯說:“聽從霸主的命令。” 齊桓公傳令,移兵前往衛國,凡是築城的工具,全都隨身攜帶。衛文公毀遠遠地迎接,齊桓公看見他穿著粗布衣服,戴著帛帽,沒有改變喪服,悲傷了很久,然後說:“我借助各位的力量,想要為您確定都城,不知道哪裏吉利?” 衛文公毀說:“我已經占卜得到吉利的地方,在楚邱。但修築城牆的費用,不是亡國所能承擔的!” 齊桓公說:“這件事我來承擔!”


    當天就傳令三國的軍隊,都到楚邱開工,又運來建門的材料,重新建立朝廷宗廟,叫做 “封衛”,衛文公感激齊國的再造之恩,作了《木瓜》這首詩來歌頌。


    當時人們稱讚齊桓公保存了三個滅亡的國家,說他立僖公保存了魯國,修築夷儀城保存了邢國,修築楚邱城保存了衛國。有這三大功勞,這就是他成為五霸之首的原因。


    當時楚成王熊惲,任用令尹子文治理國家,修明政治,有誌稱霸。聽說齊桓公救援邢國保存衛國,好名聲傳到了荊襄。楚成王心裏很不高興,對子文說:“齊侯布施恩德沽名釣譽,人心都歸附他。我住在漢水東邊,德行不足以懷柔百姓,威嚴不足以震懾眾人,當今之時,有齊無楚,我覺得恥辱!” 子文迴答說:“齊侯經營霸業,到現在將近三十年了。他以尊王為名,諸侯樂意歸附,不可匹敵。鄭國位於南北之間,是中原的屏障,大王如果想要圖謀中原,非得奪取鄭國不可!” 楚成王說:“誰能為我承擔討伐鄭國的任務呢?” 大夫鬥章願意前往,楚成王給他二百輛車,長驅直入到鄭國。


    卻說鄭國自從純門之戰後,日夜防備楚軍,探知楚國興兵,鄭伯非常害怕,立刻派大夫聃伯率領軍隊把守純門,派人星夜向齊國告急。齊桓公傳檄文,在檉地大規模會合諸侯,謀劃救援鄭國。鬥章知道鄭國已有準備,又聽說齊國救援將至,擔心失敗,到了邊境就返迴了。


    楚成王大怒,解下佩劍賜給鬥廉,讓他就在軍中斬殺鬥章的首級。鬥廉是鬥章的哥哥,到了軍中後,隱瞞了楚王的命令,秘密和鬥章商議:“想要免除國法,必須立功,才能自我贖罪!” 鬥章跪下請教,鬥廉說:“鄭國知道我們退兵,以為你一定不會突然再來,如果快速奔襲,就可以成功。”


    鬥章把軍隊分為兩隊,自己率領前隊先行,鬥廉率領後隊接應。卻說鬥章口中銜著枚,戰鼓不響,悄悄地侵入鄭國境內,恰好遇到聃伯在邊境上檢閱兵馬。聃伯聽說有敵兵,正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慌忙點兵,在邊境上迎住廝殺,沒想到鬥廉的後隊已經趕到,反而抄了鄭軍的後路,前後夾擊。聃伯力量不能支撐,被鬥章用一根鐵簡打倒,雙手活捉。鬥廉乘勝追殺,鄭兵損失大半。鬥章把聃伯裝上囚車,就想長驅直入鄭國,鬥廉說:“這次偷襲成功,暫且圖謀免死,怎敢僥幸行事呢?” 於是當天就班師迴朝。


    鬥章迴去見楚成王,叩頭請罪,上奏說:“臣迴軍是誘敵之計,並非怯戰。” 成王說:“既然有擒獲將領的功勞,暫且準許你將功贖罪。但鄭國還未降服,怎麽能撤兵呢?” 鬥廉說:“恐怕兵力少不能成功,又怕有損國威。” 成王發怒說:“你以兵少為借口,明明是怯敵,現在再添兵車二百乘,你可再次前往,如果不能使鄭國降服,就別來見我。” 鬥廉上奏說:“臣願和兄弟一同前往,如果鄭國不投降,就綁了鄭伯來獻給您。” 成王被他的豪言壯語激勵,答應了他。


    於是拜鬥廉為大將,鬥章為副將,共率四百乘車,再次氣勢洶洶地殺向鄭國。


    且說鄭伯聽說聃伯被囚,又派人到齊國求救。管仲進言說:“國君這幾年以來,救援燕國保存魯國,修築邢國城池、封立衛國,恩德施加給百姓,大義布於諸侯,如果想要用諸侯的兵力,現在正是時候。您如果救援鄭國,不如討伐楚國,討伐楚國必須大規模聯合諸侯。” 齊桓公說:“大規模聯合諸侯,楚國必定有所防備,能一定勝利嗎?” 管仲說:“蔡國人得罪了您,您想要討伐他們很久了。楚國和蔡國接壤,確實可以以討伐蔡國為名,順勢攻打楚國,這就是《兵法》所說的‘出其不意’。”


    先前,蔡穆公把他的妹妹嫁給齊桓公做第三夫人。有一天,齊桓公和蔡姬一起乘坐小船,在池塘遊玩,采摘蓮花為樂。蔡姬開玩笑用水灑齊桓公,齊桓公製止她。蔡姬知道齊桓公怕水,故意搖晃小船,水濺到齊桓公衣服上,齊桓公大怒說:“你這婢女不能侍奉君主。” 於是派豎貂送蔡姬迴國,蔡穆公也發怒說:“已經出嫁又被送迴來,這是斷絕關係啊。” 竟然把他的妹妹改嫁給楚國,成為楚成王的夫人。


    齊桓公深深怨恨蔡侯,所以管仲提到這件事。齊桓公說:“江國、黃國,受不了楚國的暴虐,派使者來表示歸順,我想和他們會盟,討伐楚國的時候,約定他們做內應,怎麽樣?” 管仲說:“江國、黃國離齊國遠而離楚國近,一向服從楚國,所以僅能保存。現在背叛楚國而跟從齊國,楚國人必定發怒,發怒必定會討伐他們。在這個時候,我們想去救援,就會因為道路遙遠而受阻;不救援,又違背同盟的道義。何況中原諸侯,多次聯合,完全可以成功,何必借助小小的江國、黃國呢。不如用好話推辭他們。” 齊桓公說:“遠方的國家仰慕大義而來,推辭他們將會失去人心。” 管仲說:“您隻管把我的話寫在牆壁上,以後別忘了江國、黃國的危急就好。”


    齊桓公於是和江國、黃國的國君會盟,秘密訂立討伐楚國的約定,約定明年春正月為期。江國、黃國的國君說:“舒國人幫助楚國作惡,天下稱為‘荊、舒’,不能不討伐。” 齊桓公說:“我應當先攻取舒國,來剪除楚國的羽翼。” 於是秘密寫一封信,交給徐子。徐國和舒國相近,徐嬴嫁給齊桓公做第二夫人,有婚姻的友好關係,一向歸附齊國,所以齊桓公把舒國的事情囑托給徐子。


    徐子果然領兵襲擊攻取了舒國,齊桓公就命令徐子屯兵在舒城,以防備緊急情況。江國、黃國的國君各自守住本國邊界,等待調遣。魯僖公派季友到齊國謝罪,說:“因為有邾國、莒國的矛盾,不能參加救援邢國、衛國的行動,現在聽說會盟江國、黃國,特地來表示友好。以後有征伐行動,願意執鞭為前驅。” 齊桓公大喜,也把討伐楚國的事情,秘密和他訂立約定。


    當時楚兵再次來到鄭國,鄭文公請求講和,來緩解百姓的災禍。大夫孔叔說:“不行。齊國正在謀劃對付楚國,是因為我們的緣故。別人對我們有恩德,拋棄它不吉祥,應該堅守城池等待。” 於是再次派使者到齊國告急,齊桓公授給他計謀,讓他宣稱齊國救援馬上就到,來延緩楚國的進攻,到了約定的時間,國君或者大臣率領一軍從虎牢出發,在上蔡和齊國軍隊會合,等待一起協力攻打楚國。


    於是廣泛邀約宋、魯、陳、衛、曹、許等國的國君,都要按照約定日期起兵,名義上是討伐蔡國,實際上是討伐楚國。


    第二年,是周惠王十三年,春正月元旦,齊桓公朝拜祝賀完畢,就商議討伐蔡國的事情。任命管仲為大將,率領隰朋、賓須無、鮑叔牙、公子開方、豎人貂等人,出兵三百乘,甲士一萬人,分路進發。太史上奏:“七天後出兵是大吉。” 豎貂請求先率領一軍,悄悄去掠奪蔡國,然後會合各國車馬,齊桓公答應了他。


    蔡國人倚仗楚國,完全不設防備,一直等到齊兵到來,才收斂士兵設置防守。豎貂在城下耀武揚威,喝令攻城,到夜裏才退兵。蔡穆公認得是豎貂,先前在齊國宮中曾伏侍蔡姬,接受過她的恩惠,蔡姬被退迴,也是他送去的,曉得他是小人,於是在深夜派人秘密送去一車金帛,求他緩兵。豎貂接受了,於是私下把齊桓公糾合七路諸侯,先侵略蔡國,後討伐楚國的一段機密軍事行動,詳細地泄漏給蔡國:“不久各國軍隊就到,將把蔡城踏為平地,不如及早逃跑為上策。” 使者迴報,蔡侯大驚,當夜率領宮眷,打開城門逃奔楚國。百姓沒有了主人,立刻潰散。豎貂自以為立了功,飛報齊桓公去了。


    卻說蔡侯到了楚國,見到楚成王,詳細講述了豎貂的話。楚成王這才明白齊國的謀劃,傳令檢閱兵車,準備戰守,一麵撤迴鬥章討伐鄭國的軍隊。


    幾天後,齊桓公的軍隊到達上蔡,豎貂拜見完畢,七路諸侯陸續都到了,一個個親自率領兵車和步兵,前來助戰,軍威十分雄壯。那七路諸侯是:宋桓公禦說、魯僖公申、陳宣公杵臼、衛文公毀、鄭文公捷、曹昭公班、許穆公新臣,加上盟主齊桓公小白,一共是八位。其中許穆公抱病,強撐著病體率領軍隊先到蔡地,齊桓公嘉獎他的功勞,讓他的位次排在曹伯之上。這天夜裏,許穆公去世,齊桓公在蔡地停留三天,為他發喪,命令許國用諸侯的禮儀安葬他。


    七國的軍隊望南進軍,直達楚國邊界。隻見邊界上早有一個人衣冠整齊,在道路左邊停車,恭敬地彎腰行禮說:“來的可是齊侯?可傳言說楚國使臣在這裏等候很久了。” 那人姓屈名完,是楚國的公族,官拜大夫,現在奉楚王之命擔任使者,來到齊軍這裏。齊桓公說:“楚國人怎麽會預知我的軍隊到來呢?” 管仲說:“這必定是有人泄漏了消息,既然他們派使者來,必定有話要說,我應當用大義責備他們,讓他們自己感到羞愧屈服,這樣就可以不戰而勝了。” 管仲也乘車出去,和屈完在車上拱手行禮。


    屈完開口說:“我們國君聽說上國的軍隊來到我們的國家,派我來傳達他的話,我們國君讓我轉告說:‘齊、楚各自統治自己的國家,齊國在北海,楚國靠近南海,即使是馬和牛走失也不會跑到對方的境內,不知道您為什麽涉足我們的土地。敢問這是為什麽呢?’”


    管仲迴答說:“從前周成王封我們的先君太公在齊國,讓召康公賜給他命令,詔書上說:‘五侯九伯,你世代掌管征伐,來輔佐周王室,你的封地東邊到海,西邊到黃河,南邊到穆陵,北邊到無棣,凡是有不恭敬王室職責的,你不要赦免他們!’自從周室東遷,諸侯放縱,我們國君奉命做盟主,恢複先王的事業,你們楚國在南荊,應當每年進貢包茅,來幫助天子祭祀。自從你們缺了貢物,就沒有東西用來過濾酒,我來征收貢物,而且周昭王南征沒有迴來,也是你們的緣故,你們有什麽可說的呢?”


    屈完迴答說:“周王室失去綱紀,朝貢廢缺,天下都是這樣,哪裏隻是南荊呢?雖然這樣,包茅沒有進貢,我們國君知道有罪了!怎敢不供給,來接受您的命令呢?至於昭王沒有迴來,那是因為乘坐膠船的緣故,您還是去問水邊的人吧,我們國君不敢承擔這個責任,我將迴去迴複我們國君。” 說完,駕車迴去了。


    管仲告訴齊桓公說:“楚國人倔強,不能用口舌讓他們屈服,應當進逼他們。” 於是傳令八路軍隊一起進發,一直到達陘山,離漢水不遠。管仲下令:“就在這裏駐紮,不可再前進。” 諸侯都說:“軍隊已經深入,為什麽不渡過漢水,決一死戰,卻在這裏逗留呢?” 管仲說:“楚國既然派了使者,必定有了防備,一旦交戰,就不可解開。現在我們在這裏駐紮,遠遠地顯示我們的軍威。楚國人害怕我們的眾多兵力,將會再次派使者來,我們趁機達成和解。以討伐楚國出兵,以降服楚國迴去,不也可以嗎?” 諸侯們還是不太相信,議論紛紛。


    卻說楚成王已經拜鬥子文為大將,搜羅鎧甲磨礪兵器屯兵在漢南,隻等諸侯渡過漢水,就來截擊。諜報說:“八國的軍隊,駐紮在陘地。” 子文進言說:“管仲懂得用兵,沒有萬全的把握不會發兵。現在八國的軍隊,逗留不進,這必定有計謀,應當再派使者去,探察他們的強弱,觀察他們的意向,決定是戰是和,也不晚。” 成王說:“這次誰可以出使呢?” 子文說:“屈完既然和管仲見過麵,應該再派他去。” 屈完上奏說:“沒有進貢包茅,我先前已經承擔了這個罪過。您如果請求結盟,我應當盡力前往,來解除兩國的紛爭;如果想要請求作戰,另派有能力的人吧。” 成王說:“戰和由你自己決定,我不製約你!” 屈完於是再次來到齊軍。到底齊、楚兩國會怎麽樣呢?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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