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太後是主角。


    獨屬於太後的鸞車行在最前麵,皇帝和皇後次之,而文武大臣和一幹命婦小姐全都整整齊齊地站在宮門口等著。


    因為要等到鸞車們繞城一周,所以這一等沒個兩三個時辰下不來,可他們也不敢說句累,隻是巴巴地等著。


    季吞山帶著所有皇城衛跟在鸞車附近,季飲河的暗衛鋪滿整條街道,而百裏燁則帶著第五支皇城衛守著那群可憐的隻能等待的大臣們及其家人。


    百裏燁沒找到機會離開,黎童作為將軍夫人,站在最前頭的位置,也沒找到機會離開,她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周圍,隻見城牆拐角處,二虎的身影鬼鬼祟祟,探頭探腦。


    黎童垂著頭,捏著袖子,尋著個機會,手指從袖子裏伸出來,偷偷擺動了幾下,沒一會兒,二虎就從那地方消失了。


    “人到哪兒了?”黎童湊到百裏燁耳邊輕聲問道。


    百裏燁站姿筆挺,目不斜視:“算算時間,應當到永英大街了。”


    黎童略微仰頭在腦海中想著地圖,過了永英大街,就是朱午大街了,屆時,鸞車就會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她用力敲了敲酸痛的腿,他們已經在這裏站了兩個時辰了。


    與此同時,跟隨在太後鸞車附近的宮女們手提花籃,臉上帶著明媚的笑意,時不時從籃子裏掏出喜糖和喜錢,往附近的百姓堆裏拋灑著,每次都能收到百姓們興奮的歡唿聲。


    太後麵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唇角微微彎起,三不五時衝著探頭想看看太後長什麽樣子的百姓點頭示意,其中甚至還有百姓衝著鸞車跪地叩拜。


    有一就有二,一路過來,不知有多少百姓虔誠跪地。


    百裏冼倒是沒有太後那麽輕鬆愜意,他一手護在皇後腰間,盡管有皇城衛和暗衛在附近守著,他心裏還是不安。


    黎秀把手覆在他手背上,溫婉笑著。


    “別擔心。”


    百裏冼點了點頭,顯然也沒將皇後的話聽進去。


    不擔心是不可能不擔心的,倘若隻是他一個人出來,那他肯定聽皇後的話不擔心,現在可是在外麵,這麽多人,一旦引起騷亂,皇城衛再多也護不住他的女人和孩子。


    眼見著宮門越來越近,百裏冼心中的跳動也越來越急。


    忽而,最前頭的一匹馬尖嘯了一聲,百裏冼整個人都幾乎要跳起來,他一手摟住皇後護在懷裏,抬手道:“季吞山!”


    季吞山就跟在皇帝的鸞車邊上,立時揮手調了一隊人過去。


    季飲河守在暗處,在那匹馬尖嘯之時,當即就躍到了皇帝身邊,一手按在腰間,一雙銳利的眸子警惕著周圍,嚴陣以待。


    “可有情況?”


    “迴皇上,暫無。”


    “屏退百姓,注意安全。”


    “是。”


    季飲河點頭應下,隨後衝著空中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便有數道人影自暗處躍下,混入百姓之中。


    彼時,二虎隨著人潮湧動慢慢退到了後邊去。


    他麵帶驚恐,神色惶然,全然沒引起皇城衛的注意,偷偷從袖子中掏出了幾顆煙丸,趁著混亂扔進了人群腳下。


    霎時間,蒙蔽視線的煙霧四起,百姓之中不知誰喊叫了一聲,緊跟著騷亂起來,哭叫聲混做一團。


    季飲河愈發靠近了鸞車。


    忽而間,人群中竄出幾道迅捷的身影,季飲河敏銳察覺,拔劍而上,濃煙之中隻聽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隨後兩道影子又猛然分開。


    那偷襲的人藏在人群中,季飲河迴身迅速道:“皇上,娘娘,速下鸞車。”


    如今情形混亂,百姓四處踩踏,擠得鸞車動彈不得,留在這裏隻會更危險,現在皇城衛還在附近,可以護著百裏冼和黎秀前往宮門。


    已經不遠了。


    來的殺手似乎不多,但招招都衝著百裏冼而去,索性季飲河跟得緊,每一次都能精準擋下。


    煙丸造成的視線障礙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消散於風中,殺手失去機會,重新隱匿進人群中。


    季飲河握著長劍,銳利地掃視著離他們不遠的人群。


    聽聞鸞車出了問題,等候在宮門口的眾大臣和命婦小姐們一個個都驚慌不已,黎相與黎胤之對視一眼,一同看向了站在最前麵的百裏燁。


    他站得宛如一顆青鬆,腰間長劍利落清爽,未出鞘即有兇相顯露。


    “爹……”黎胤之低聲道。


    黎相抬起手,阻住了他的話:“再等等。”


    邱仲肖聽說之後,已經不管不顧地衝了出去,他會武,此時過去也是幫忙,但百裏燁還得負責大臣們的安全,不能走開。


    去之前,他掃了一眼百裏燁,這男人麵容嚴峻,線條鋒銳,一張薄情寡義的唇抿出一條僵硬的線條,眉心微鎖,似乎這件意外也讓他有些驚訝。


    可也僅僅隻是有些而已。


    難道不是他做的?


    邱仲肖暫時收起好奇心,向柳行遞了一個眼神。


    柳行略一點頭,朝著百裏燁走去。


    “將軍,您要不要去看看?”柳行沉著聲音問道。


    百裏燁看著他,撇迴頭:“那邊有兩位季統領,全都是個中好手,而本將軍的職責是保護如柳大人這般的重臣。”


    柳行沉默半晌,退了迴去。


    黎童攥緊了袖子,細細觀察著百裏燁的表情,臉上並沒有憤怒之意,也沒有太多的驚訝,更沒有對身處危險境地的皇帝、皇後及太後的擔憂,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出,料到這一出戲其實並不會造成多大危害。


    畢竟,黎童隻是想擾亂太後壽辰,暫時攔截百裏燁的動作。


    遊街的時候,是最容易動手和得手的首選機會。


    騷亂很快被平息,季吞山沒能將殺手抓迴,似乎在發現無法下手之後,對方就齊齊撤退,消失得無影無蹤,倒是因為騷亂而導致好幾名百姓遭踩踏重傷,百裏冼讓劉巍派人將受傷百姓送去了醫館,事後皆由朝廷發放賠償。


    季吞山被嚇得不輕,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響,百裏冼餘驚未定,手裏緊緊攥著黎秀的手掌,甚至捏得她都有點生疼。


    而最初受到驚嚇的太後卻仍舊一副好脾氣的樣子,臉上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反倒是來安慰那些等得焦心的大臣和命婦。


    百裏燁看著太後,黑眸深邃,其內情緒湧動,手掌按在劍鞘上,手背上的青筋因為用力而根根凸顯。


    她到底怕什麽?


    她有心嗎?


    晚宴之時,眾大臣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及下午遊街之時發生的意外,在季吞山的重重保護下差點讓皇帝和皇後受了傷,季吞山對此分外自責,晚宴的時候更是連滴水都不喝,盡職盡責地帶著人不停歇地巡視。


    百裏燁和黎童安靜地坐在下座,送了賀禮,說了吉祥話之後,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著飯菜,旁若無人,秀的一手好恩愛。


    皇帝坐在上頭,眸色不明地掃了兩人一眼。


    老太後仍是什麽也沒說,宴席過半之後就以身體為由退了下去,剩下皇帝和皇後主持宴席,看著那些準備好的歌舞表演。


    黎童靠在百裏燁身側,用胳膊肘捅了捅百裏燁。


    “我方才聽人說,遊街的時候出了意外。”


    “嗯。”


    “是你做的嗎?”


    百裏燁舉著酒杯的手頓了頓:“不是我。”


    黎童當然知道不是他,驚訝地點了點頭,單手托起下巴揉了揉,若有所思道:“那會是誰呢?是不是那些人?”


    “不知道。”


    百裏燁掃了一眼在場的大臣,確實是有幾人順著看過來,與他的視線對上,但隻是一觸,就立刻無事地分開了。


    他確實是準備在太後壽宴的時候動手,可在此之前,他又反悔了。


    故而,計劃並未成行。


    所以遊街之時那些出現的殺手,才令他感到驚訝,又仿佛意料之中。


    他猜到了可能會有人動手。


    或許,真如黎童所說,是這些人中的其中。


    他們的野心,並不比自己小。


    桌上的酒喝完了,百裏燁晃了晃酒杯,意猶未盡地放了下來,隨手招過一名宮女說了幾句,那宮女就點著頭退了下去,沒過一會兒就端了一壺酒迴來。


    “你怎麽喝這麽多酒?”黎童皺了皺眉。


    百裏燁笑了笑:“我酒量好,喝八大壇子都沒問題,這區區的……”


    話沒說完,隻見百裏燁臉色一變,一絲疼痛自腹中竄了起來,仿佛一條火線順著胸腔直從下麵衝了出來。


    百裏燁手一抖,整個人都撲在了桌子上,黎童嚇了一跳,剛伸手去扶他,就見他唇角落下一絲刺眼的紅來。


    “夫君!”黎童驚叫了一聲,引起了周遭的注意。


    上首的百裏冼正與皇後說著話,聽到這一聲淒厲的帶著哭腔的喊叫也看了過來,隻見百裏燁已經麵無人色地躺在了黎童懷裏,唇邊掛著殷紅的血跡,而黎童已經淚流滿麵,哭得不成·人形。


    “叫禦醫!快叫禦醫啊!”


    黎童捧著百裏燁的臉,慌亂地用袖子去擦他嘴角的血,卻不知為何越擦越多,黎童慌得手腳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死死抱著百裏燁。


    “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二哥是禦醫院裏最好的禦醫,他一定能救你的,一定能救你的!”


    “你再撐一撐,百裏燁你再撐一撐!”


    巨大的恐慌籠罩住了黎童,她隻覺得天好像突然塌了下來,心上猛然缺了一塊口子,望過去,赫然是一個血淋淋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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