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安排好了嗎?”


    徐氏酒樓中,百裏燁站在窗前,望著底下人頭攢動的大街,百姓來來往往,笑鬧聲不絕於耳。


    他一隻手擱在窗台上,手指輕輕敲打著,發出略有些沉悶的響聲。


    “迴將軍,安排好了,有一部分已經成功混入禁軍。”


    “但皇城衛裏的季吞山防備太深,之前安排進去了幾個,但因犯了一下小錯,被季吞山調去了低等職位,如今甚至連巡視都排不上。”


    百裏燁微微蹙眉:“廢物。”


    身後坐在桌邊的一幹人等紛紛相視一眼,微垂了頭。


    “不過,季飲河的隱衛中已經成功混入了我們的人,隱衛不同於皇城衛,各個身份隱秘,容貌隱藏,屆時若動起手來,還可接應一二。”


    “不錯,其他呢?”


    “太後壽辰之日,會遊街。到那日,整個翊城都會很熱鬧,皇帝和皇後都會出宮,皇城衛必然傾巢出動。”


    “人選好了?”


    “選好了,盡等東風。”


    賀源一直坐著沒說話,手邊的茶已經喝了三杯。


    他抬頭靜靜看著百裏燁的背影,手指屈起抹了一下唇角,這道背影與當年救他的那道背影重疊在一起,恍惚間覺得這麽多年過去,他竟然絲毫未變。


    “賀源……”


    百裏燁轉過頭,眼神一錯不錯地落在走神了的賀源臉上。


    賀源迴過神:“將軍。”


    “你的人呢?”


    “都安排妥當了。”


    “你到時……”


    “賀源追隨將軍多年,不求同年同於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百裏燁盯著他好半會兒,又將頭轉了迴去,低沉的聲音自窗邊傳起:“如今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想要現在退出的,還來得及。”


    半晌,無人言語。


    房間裏一片沉悶,碧雨抱臂靠在門邊,一邊聽著外麵的動靜,一邊聽著百裏燁說話,冷著一張臉沉默不語,隻那麽靜靜地看著百裏燁巋然不動的背影。


    他的命是將軍給的,名字也是將軍給的,有今日吃穿不愁也全靠了將軍,他不是什麽大義之人,但也絕做不出背信棄義之事。


    在座的所有人,有一半以上是為了利益,但他不是。


    將軍讓他生,他就生,將軍讓他死,他就死。


    刀在手上,隻要一聲令下,他絕不猶豫。


    碧雨看向賀源,賀源跟在將軍身邊的時間比他還長,有那麽一段時間裏,碧雨是妒忌過賀源的,妒忌他能得將軍全副信任,妒忌他能跟將軍相處的時間比他更長,甚至他還幻想過賀源有朝一日會背叛將軍。


    這樣,將軍便會器重他。


    可漸漸的,他發現,賀源跟他是一樣的。


    而賀源為將軍做的,是他這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高度。


    至此,再無他心。


    沒聽到任何人的答複,百裏燁放在窗台上的手攥了攥,後又鬆開,輕輕地笑出了聲,笑聲聽上去極為飄渺,落在風裏,又餘了一絲遞到眾人耳朵裏。


    “那就願在座的諸位都能得償所願吧。”


    百裏燁垂下手,迴頭掃視了一圈所有人的麵孔,神色鄭重,像是要將所有人的臉都記在腦海深處。


    “徐淩。”


    “將軍,有何吩咐?”徐淩心驚膽戰地應了聲,眸光灼灼。


    他自小就欽慕百裏燁,那年紀輕輕就在沙場上生來死去的將軍是他願望中的樣子,可惜他出身商賈家庭,注定了要繼承家業,再說了,長兄也不會放他去戰場上九死一生的拚殺。


    他每每上街,路過那些個書攤書店,都會進去看上那麽一兩眼,若是有寫百裏燁的話本子,徐淩都會買上不同樣式的好幾卷迴家放起來。


    他此番來翊城,還特別帶了一箱。


    晚上睡覺前,就拿出來翻一翻。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從小仰慕到大的偶像,如今能站在自己麵前跟自己平和地說話,甚至予自己重任。


    盡管這任務,有點大逆不道。


    但那樣一個願意為過為百姓拋卻性命廝殺的英雄,絕不會因一己私心去做這種事,他相信他有苦衷。


    定是如今的皇帝太過分了!


    百裏冼:“……?”朕做了什麽就過分了?


    “不要暴露自己,你們徐家本可以置身事外,安心做生意便是。”


    徐淩張了張嘴,卻對上百裏燁抬起的手掌,那雙手粗糙堅韌,遍布傷痕,徐淩咽下那些願為他追隨至死的話,點了點頭。


    樓梯自上而下,百裏燁拾級而下,碧雨抱著劍靜靜地跟在後麵。


    主仆二人頭也不迴地離開徐氏酒樓,就好像真的隻是來這裏吃了一頓飯,忽而,一股殺意自不遠處的人群中侵襲而來,碧雨敏銳地轉過頭,冷冽的視線在人群中迅速掃過。


    “不用管。”百裏燁淡淡道。


    碧雨收迴視線:“是。”


    “就怕他們不動手,讓連銳注意附近的可疑人物,無論是不是,跟上去,不是最好,是就直接處理了。”


    碧雨簡短地點了一下頭,抬手摸了一下耳朵,在耳後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


    隨即,暗處傳來一記輕微的“噠”聲。


    百裏燁在徐氏酒樓附近走動了一會兒,站在一處首飾攤前,隨意地拿起了一對碧綠色的耳墜。


    他提著在陽光下看了看,忽略了攤主大肆吹捧的話語,腦海中隻想著黎童戴上會是什麽樣子,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


    “就買這對吧?”


    “公子要不要再看些別的?看公子器宇軒昂,想必家中夫人也定然人比花嬌,看這對珍珠墜子,瑩白如雪,晶瑩剔透,一定……”


    “嗯,也買。”百裏燁不等攤主把話說完,就點了頭。


    碧雨摸了摸鼻子,很自然地掏了腰包。


    這些大街上攤子裏的東西,有些實在是上不得台麵。


    不過好在百裏燁的眼神尚可,手裏買的那兩樣東西倒是這攤子裏為數不多的還能拿得出手的,可到底也不過是十幾枚銅板的價錢,隻是他再想到咱將軍府如今可是貧困家庭,買這些民間之物應該也不算什麽。


    方才一閃而過的殺意已經消失殆盡,暗處的連銳也已經不見了,換了旁的暗衛替著。


    百裏燁腳步不停,懷裏揣著的兩對耳墜仿佛在發燙,催促著他快迴去給夫人看看,給夫人戴上試試,夫人一定很開心。


    時間剩不下多少了,他想盡一切可能對她再好一些。


    黎童此時正翻著黃曆,想選最近的良辰吉日,又讓丫鬟去找了柳鸞兒來,讓她安排人去找喜婆之類懂得處理婚嫁事宜的人,得盡快才行,這日子過一天少一天,離太後壽辰就越近一天。


    “這般急,恐怕喜服都來不及做呢!”柳鸞兒蹙著眉頭。


    可話雖然這麽說著,她也仍舊派了手下人去找手藝最好的繡娘,有春和她的接觸不深,但上一世的時候,她清楚得記得這個被百裏燁從大街上撿迴來的丫頭,是拚死攔在刀前的。


    雖然,最後的結局也並沒有改變多少。


    “加班加點,一定得做好。”


    百裏燁沾沾自喜地走進院子的時候,就看見兩個女人頭碰著頭,有春局促又害羞的捧著點心站在旁邊,全神貫注地盯著她們手上的東西,偶爾黎童還會抬起頭來問她的意見,有春的聲音很小,卻也很清楚得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要不就定這天吧?丫鬟出嫁,喜服用不著太精致,這兩天開始動工,到那日,應當還能剩下幾日來試。”柳鸞兒抬起頭,問有春:“你覺得如何?”


    “都聽夫人們的。”


    黎童猶豫了一會兒,拍了案定下了。


    日子就定在十月十五。


    定下了日子,柳鸞兒就立刻讓人去皇城衛通知了一聲,這邊黎童立刻就開始點嫁妝,抬頭的瞬間就看見百裏燁傻呆呆地站在院門口。


    “你迴來得正好,陪我們去庫房看看。”黎童招了招手。


    百裏燁迴過神,摸了摸懷中揣著的耳墜子,身體很誠實地跟了過去。


    說實在話,真要說將軍府窮,那是不大可能的,單是百裏燁這幾年勾結朝臣收的銀兩那都足夠買下小半個翊城了。


    零零總總的珍奇寶物堆滿了庫房,架子上都是些稀世名品,隨便拿一樣出去都夠的上一戶人家吃半輩子的了。


    有春顫顫巍巍地站在庫房門口,緊張地跟在黎童身後,心說這裏頭哪個物件當了嫁妝她都把不敢拿出去啊!


    她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啊?!


    “夫……夫人……”有春想說些什麽,卻在黎童逼視的眼神下不甘願的閉了嘴。


    黎童拉過柳鸞兒,兩個親親姐妹毫無顧忌地在庫房裏遊走起來,東看看西看看,全然不把那些寶貝放在眼裏,就跟逛商場似的,還帶評價。


    “這好像看著太富麗堂皇了些,不太配有春。”


    “這瞧著太小了,不上檔次。”


    “這大是大了,但不夠精致。”


    “這串珍珠項鏈不錯,先收著。”


    “這套白玉製的頭麵也好,也收著。”


    有春戰戰兢兢,那些個東西隨便拿出去一樣,都能買她的命。


    她偷偷瞥了一眼站在旁邊麵無表情的百裏燁,心裏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踏在閻王殿大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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