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燁平生聽過那麽多要陪他一直走下去的話,卻從未有任何一次像這次一樣心動澎湃,想要緊緊抓住她的手,哪怕前方洪水滔天,他亦不懼。


    隻是,隨之而來的,便是前所未有的勝負欲。


    他不能輸。


    這場仗,他一定得贏,就像以往的任何一場。


    朝堂之上,因為崔守知的死而引起了巨大反響,密室中找出了不少崔守知生前貪贓枉法、暗害前任工部尚書的罪證,比對字跡後,全都符合。


    百裏冼盛怒,可崔守知已經身死,隻得讓人抄家,府中丫鬟仆侍一一遣散,夫人妾室們也全都淪為庶人。


    有娘家的,花了點錢都被接了迴去,沒娘家的,亦或不願保的,隻能流落街頭,自尋出路。


    至於崔晴晴,因為她已嫁了人,故而崔府出事,連累不到她。


    但她為何失蹤,便無人知曉了。


    有人猜測,崔守知做的那些事,崔晴晴作為崔家大小姐可能都知道,所以崔守知出事之後,她為了避免被追責,自己跑了。


    更有甚者認為崔守知對崔晴晴不好,為了拉攏大將軍,硬將女兒送進了將軍府,崔晴晴怨恨崔守知,所以與岑遊合謀,殺了崔守知,但沒想到崔守知暗地裏還雇了殺手對付岑遊,兩人皆死,隻餘崔晴晴逃走。


    坊間茶肆,風言風語傳得漫天飛,黎童和百裏燁倆人隨耳聽著,都覺得百姓不愧是百姓,腦洞果然非常大。


    這種可能性,他們這兩個布局的人當初都沒想到呢。


    “說實話,你當初送走小晴兒,是真的想讓她與你那位老將攜手嗎?”黎童戳了戳百裏燁的胳膊。


    百裏燁捏住她調皮的指尖,摩挲了幾下,說道:“是啊,這一點上,我沒有騙夫人。”


    “那下一步呢?我們要怎麽做?”


    下一步,他早就想好了。


    距離先皇忌辰還有半年,但先皇忌辰之前,還有太後壽宴,這件事,黎童不知道。


    他笑而不語,隻是靜靜牽著黎童的手,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慢慢走著,周遭那般吵鬧,他卻好像隻能感受到掌心處源源不斷傳遞而來的溫熱和柔軟,像是流淌在冰山下的涓涓暖意,穿過萬水千山,穿過前朝舊歲,破開噠噠馬蹄和狂沙血雨,終於在冰雪消融之時明豔在他的心尖。


    “下一步,當然是送走周蘭了。”百裏燁笑著,將黎童的指尖放在自己胸口上。


    黎童有些奇怪,手掌下的心跳聲很快,快得不像平時冷靜穩重的百裏燁,她的手掌隨著胸膛每一次起伏也跟著起伏著,她抬起頭,正好撞進百裏燁深情專注的眼神中,她驀然有些心慌意亂,稍稍用了點力,將自己的手指從百裏燁的手上抽了出來。


    那被觸碰過的地方,似乎被火燒著了一般,滾燙灼熱,令人不敢再碰。


    她用力揪著手指,又怕百裏燁多心,轉而挽上了他的胳膊,問道:“周蘭心中隻有銀子,你是打算給她一大筆錢嗎?”


    “我們將軍府很窮的,哪兒有那麽多銀子給她?”


    “那你……”


    “她不隻是需要銀子,她更需要的是安定的生活。”


    黎童不置可否。


    不過對於周蘭的了解,從她一開始接近百裏燁,與百裏燁合作開始,她的目的就是要脫離青樓那種境地。


    周蘭對自己的認知非常清晰,她知道自己擁有不輸人的傲人資本——豔麗的容貌和嫵媚的身材,以及過於出眾的體貼人心。


    周蘭曾私底下跟黎童說過,經她手的那些朝臣,沒有一個逃出過她的手掌心,無一例外的交上了百裏燁需要的信息。


    而今,塵埃即將落定,周蘭的存在會暴/露百裏燁曾經做過的事情。


    所以,她必須得走。


    徹底消失。


    蒸發人間。


    百裏燁或許想過要讓她埋骨不知名之地,但現在因為黎童,周蘭大抵能活。


    銀子是不可能給多的,不過安定的地方,百裏燁倒是可以為她找到很多個,風景好的鄉間,人跡罕至的深山,或是大隱隱於市的繁街鬧巷,商旅來往眾多的煙火都城,隻要她想,百裏燁立刻就能派人送她去。


    從此隱姓埋名,世間再無周蘭此人。


    迴了將軍府,黎童腳下不停,直奔周蘭的院子,而百裏燁則帶著碧雨迴了書房。


    周蘭一如既往地坐在軟墊上,修長的兩條腿,一條屈起擱在軟墊上,一條被她的雙手抱著彎過了肩上。


    黎童抽搐了幾下嘴角,心裏直道佩服。


    她那該死的瑜伽,她隻做了不到七天就被迫停止了,當然不是因為她沒堅持下去,而是因為百裏燁不同意。


    對此,黎童嗤之以鼻。


    他們習武的還經常猝不及防來個一字馬呢,她練個瑜伽下下腰怎麽了?


    “喲,練著呐?”黎童揣著袖子,踩著輕巧的步子慢悠悠晃了過來。


    周蘭瞥她一眼:“幹嘛這麽狗狗祟祟的?多日不來找我,我看你來找我鐵定沒什麽好事?”


    “怎麽會呢?是好(醋溜-兒文學最快發)事,是好事。”黎童噙著討好且略微心虛的笑容,很是不拘小節地坐在了軟墊的一頭。


    “什麽好事啊?”周蘭換了條腿彎。


    “送你離開將軍府。”


    周蘭動作一頓,麵上閑適的表情也僵硬/了下來:“你說什麽?”


    “你該離開了,這裏已經沒你什麽事了,再接下去,你會很危險。”黎童收斂神色,認真了起來,像是怕周蘭不信,鴉黑色的眸子緊緊盯著周蘭。


    周蘭沉思片刻:“容我想想。”


    “需多久?”


    “明日晚間。”


    “好。”


    黎童莞爾,告辭離去。


    迴到自己的院子之後,黎童就看見朱佩佩懶洋洋都坐在廊下,手邊擺著兩三盤點心,吃得那叫一個舒服,臉上的肥肉將她本該精致小巧的五官擠到一起,再這麽一眯眼,簡直找不到她的眼睛在什麽地方。


    她從未問過朱佩佩到底是什麽來曆。


    “佩佩啊,你這是打算在將軍府吃到地老天荒?”黎童輕輕踹了她一腳。


    朱佩佩對自己的腦子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不聰明,但也不傻,黎童雖然沒有明說,但她也從中聽出了一點想讓她離開將軍府的意思。


    手裏的點心三兩下進了嘴,朱佩佩站了起來,笑容滿麵:“夫人希望奴婢什麽時候走?”


    黎童不答反問:“你想什麽時候走?”


    “嘿,其實奴婢自打跟了夫人以後,吃穿不愁,將軍府裏的點心和飯菜實在是奴婢平生吃過的東西裏麵最好吃的,如果可以不走的話,自然是不想走的,不過嘛……”朱佩佩衝著黎童咧開一嘴白牙:“夫人之前一直不說,如今卻來問了,便是希望奴婢走得越早越好,是也不是?”


    “是。”


    黎童頗為喜歡有自知之明的人,對於朱佩佩的好感,她從一開始並沒有那麽多,把她留在身邊,隻因為她的蠱蟲好用又不傷人性命。


    可現在,卻是實打實改觀了。


    這丫頭跟在自己身邊,半點不拖後腿,需要她的時候就出現,不需要她的時候就乖乖待在院子裏哪兒也不去,隻要給她足夠的吃食,她甚至能一動不動地待到地老天荒,這也是一種天大的本事。


    “我頭迴見到夫人的時候,就覺得夫人是幹大事的人。”朱佩佩從袖子裏掏了掏,掏出一隻瓷瓶,遞到黎童跟前,說道:“所以,為了感謝夫人多日以來的收留和照顧,佩佩準備了一份謝禮。”


    “這是做什麽的?”黎童抬手接過。


    “能讓人假死。”


    黎童微一怔,這玩意兒好啊,萬一事敗,她還能想辦法把這玩意兒給百裏燁用上,隻要他一死,她再讓人偷偷把他運出城去,然後去哪兒不行啊?


    “多謝!”


    “不過夫人,這蟲子對人體還是有一定損害的,畢竟不像奴婢平時用來把玩的那些,蠱蟲入體之後,七天內必須將蠱蟲引出體外,否則元氣大傷,損傷根本,嚴重者會遭蠱蟲入腦而亡。”


    黎童倒抽一口涼氣,卻還是緊緊握住了那隻瓷瓶。


    “要如何引出蠱蟲呢?”


    “在中蠱者的手腕處割出一道傷口,請一內力深厚者,以鮮血誘之。”朱佩佩摸了摸下巴,尋思道:“不過,這蠱蟲我研究得還不算透徹,還隻是半成品,效果嘛,可能會打個折,所以夫人倘若到時候真要用到了這蟲子,或許還可輔以龜息散配合。”


    找一內力深厚者都費勁,還得再找聽都沒聽說過的龜息散,黎童決定推翻剛才對朱佩佩的改觀,她還是有點不靠譜。


    似乎是覺察出了黎童的嫌棄,朱佩佩笑道:“啊呀夫人,奴婢畢竟不是這方麵蠱蟲的研究者,能弄出一隻已經很不錯啦!”


    “還帶這樣誇自己的?”


    朱佩佩晃了晃她那肥碩的大腦袋,笑容可掬。


    “奴婢聽聞,夫人的二哥不是禦醫院裏有名的禦醫嗎?說不定他有呢?醫毒不分家,蠱毒也是毒嘛,夫人何不去問問?”朱佩佩在旁邊擠眉弄眼地攛掇,但黎童卻在聽到她提起黎胤賢的時候,動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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