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燁並不關心他們到底信不信,總之手段已經用到了這份上,接下去,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不會更差了。


    更差的時候,他已經走過來了。


    獨自一人,身邊沒有任何人陪伴,而如今,他有黎童,還有身後千百人。


    百裏燁側身親了親黎童的頭頂,發上淡淡的香味順著飄進鼻腔中,他深吸了一口,又緊緊摟住了黎童,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嵌進自己身體裏的力度,讓人微微有些發疼。


    黎童嚶嚀了一聲,皺著眉頭看他:“你做什麽?”


    “沒什麽,夫人現在想去哪裏?”


    “不迴府嗎?”黎童有些怔愣。


    “迴府也不知道做什麽,更何況,目前咱們動作越多,他們就越手忙腳亂,不是嗎?”


    “穩一點不行嗎?”


    “他們信嗎?”


    黎童想了想,一顆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百裏燁笑出聲,扶住她的腦袋,低聲道:“夫人想不想去鬆庭樓?”


    黎童仿佛白日見鬼似的推開百裏燁,又往後跳了三步遠,驚恐地看著他:“你莫不是瘋了?請我去鬆庭樓?真的假的?你怕不是給我下套子?等我進去了之後,就打算我的腿?”


    百裏燁捂了捂臉,笑容止不住地想要掛在唇角不下來。


    “是說真的,不是試探,夫人去不去?/醋溜兒文學最-快發布/若是不去的話……”


    “去!”


    黎童急急應道,隨後笑著上前,側著臉上挑著眼睛瞅著百裏燁,小心翼翼地討好道:“你說的哦?你請客哦?不反悔哦?”


    “為夫……”


    “反悔就是豬!”


    黎童熟門熟路,撒腿就跑。


    百裏燁:“……”


    隨後,他扭頭看向一直跟在身後不遠處的碧雨,問道:“夫人就那麽喜歡去鬆庭樓嗎?”


    碧雨:“……”不知道,不敢說,別問我。


    “本將軍英勇威猛,哪裏比不上鬆庭樓那些弱得跟小雞崽子似的男人?”


    碧雨:“……”您比不過人家貼心啊!


    這話也就隻能心裏說說,張嘴說,他是不敢的,別問,問就是怕死。


    有春斜了一眼碧雨,偷偷比出一個手勢。


    碧雨:“?”


    許久沒來鬆庭樓,黎童分外想念當初頭一迴來的時候,叫的那兩位漂亮小哥哥,又會彈琴又長得好,說話也好聽,她真得超喜歡這裏的。


    可惜家中醋王實在太酸,讓她也隻能午夜夢迴的時候來這裏逛一逛。


    鬆庭樓沒有變,還是之前那般令人心曠神怡,迎麵走來的漂亮哥哥們各個風姿綽約,瘦削挺拔有之,健碩魁梧有之,氣質文弱有之,英氣俊朗有之,黎童像是幾百年沒嚐過葷的老尼姑,進了鬆庭樓一雙眼睛就沒停下來四處轉動過。


    跟在身後的百裏燁臉色越來越難看,可想起是自己主動提起的,那股子不甘心又不得不壓了下去。


    碧雨還是頭一迴來這種男色侍人的地方,抱著長劍,顫顫巍巍地跟在後頭,眼瞅著路過身邊的那些小倌們衝著自己眨眼,碧雨就一度想跟百裏燁請假能不能在外麵等。


    要是來抓人的就算了,可偏偏是來花錢的。


    選了視野最好的一處包廂,黎童簡直就跟迴自己家一樣,等著百裏燁進去了,她還站在門口跟鴇娘聊得開心。


    再進屋的時候,就已經挑了兩個彈琴不錯的。


    黎童打算讓他們來一出合奏,上次就麽聽著呢,這一次不能虧待自己。


    “怎麽樣?”黎童興致勃勃地進屋,就像是沒看見百裏燁那張黑出鍋底色的臉一樣,張著笑臉湊到他眼前,還不怕死地搔了搔他的下巴。


    “什麽怎麽樣?”


    “人啊,你看看,多公子哥兒啊,這一個個拎出去那都是名門子弟……”


    “夫人很喜歡?”


    “那可不……”黎童咽了咽口水,知道自己不能騷得太過分,話鋒一轉,笑道::“不能這麽說,咱們是來消費的嘛,總不能對不起自己的眼睛和銀子不是?”


    “是這個意思?”


    “是是是。”黎童連連點頭。


    碧雨:“……嘖。”


    有春:“……”夫人可以再慫一點,反正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躲在窗外屋頂上的赤衣,口水直流:“我也想看小哥哥。”


    碧雨:“做夢!”


    為了避免今天難得的娛樂項目被叫停,黎童別提多殷勤了,一會兒倒酒,一會兒夾菜,忙裏偷閑時不時抽空聽一耳朵琴音,嘴裏還說著恭維百裏燁的話,隻不過說著說著最後還是轉到了崔守知和岑遊的事情上。


    這裏頭門道太多,黎童隻覺得自己似乎也成了算計中的一環,而線頭捏在眼前這男人手裏。


    但仔細一琢磨,似乎又不止如此。


    黎童隻覺得眼前仿佛被蒙了一層迷霧,伸出手去摸不到實處,腳下的路被遮蓋,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才是生機。


    “你是怎麽知道岑先生和崔大人之間的關係的?”


    黎童沒有拐彎抹角,倒了酒之後,就雙臂擱在桌上,偏頭靜靜看著百裏燁。


    “不過是派了人盯著崔守知,之後發現他與岑遊有來往,所以也順便讓人多盯了一下罷了。”


    百裏燁抿了一口酒,鬆庭樓裏的酒不醉人,甜甜的,還帶著花香,對於百裏燁這樣習慣喝烈酒的人來說,實在是不夠帶勁,不過因著黎童的關係,此時卻也覺得這酒正合適,曖昧而令人臉紅。


    但是這話題實在是有點不恰當。


    “畢竟岑遊是書院的負責人,而夫人為書院也付出不少心血,崔守知對我有異心,豈不知他的人會不會暗地裏對夫人下手?”


    百裏燁捏起黎童的一根手指,細白的指尖蹭了蹭他的下巴,柔軟溫潤的觸感讓他心上那本冷硬的部分也軟乎了下來。


    “畢竟,夫人與我而言,實在是重中之重。”


    這一點,黎童沒想過否認。


    之前出的意外全都是實例。


    隻是其中,或許還有涵蓋著其他成分,比如說利用。


    黎童的身份擺在這裏,不用白不用,百裏燁的目標又非常叛逆,叛逆到令人感到害怕,叛逆到能讓無數人跟著他出生入死。


    “所以崔守知書房裏的密室,其實不是衙役找出來的,是你讓人特意捅出去的?”


    “是。”


    黎童白他一眼:“你迴答得倒是爽快。”


    百裏燁彎唇一笑,欲蓋彌彰似的給黎童倒了一杯酒。


    “別以為這樣就討好我了,說吧,岑先生是你……”


    “是。”


    黎童一口氣沒喘上來,不上不下得噎在喉嚨口。


    “那也用不著下這麽狠的手吧?”


    黎童皺了眉頭,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岑遊死得有多慘,但從已經看到過屍首的人口中得知,岑遊死前定然遭受了不小的痛苦,她跟岑遊沒有仇,雖然岑遊接近她別有目的,但也不至於讓人死得這麽慘烈。


    百裏燁笑而不語,輕輕摸著黎童的頭,手指順著她的側頰滑到脖頸,而後順勢撫摸上她烏黑的發梢。


    他可以忍受任何人別有目的地接近他,沒法忍受其他人別有目的地接近黎童,哪怕最終目標還是他,他都無法忍受。


    他的人,他的東西,無論是誰都不能多看一眼。


    若不是怕黎童會因此怕他,百裏燁早就弄死那個岑遊了,沒讓連銳把他下半/身也劃了,都算是百裏燁善心未泯。


    見百裏燁沒有隱瞞自己的意思,黎童懸起的心稍稍安放了下來。


    其實這兩個人、這兩件事都很好串聯,黎童略略一思索就立刻明白了其中關節,岑遊與崔守知發生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分歧,岑遊威脅崔守知要告發他,崔守知因此滅口,順便將岑遊藏起來的證據全都藏進了密室裏,但沒想到事出突然,崔守知死於驚馬意外,這是明麵上擺著的事實。


    就算呈到禦前,也揪不出錯來,也絕不會因此搭上劉巍一個辦事不力來。


    隻是柳行和邱仲肖卻不一定會信,因為吳夢泉猝死的案子還在前頭擺著呢,大家都在官場裏沉浮了那麽多年,是真是假,就算第一眼看不出來,直覺也會告訴他們其中有蹊蹺。


    不過這種事,崔守知以前幹得不少,百裏燁也是其中好手。


    “夫人,害怕嗎?”


    “怕什麽?”


    “怕我。”


    “怕你幹什麽?”黎童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百裏燁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沒能將思緒轉過來,“啊”了一聲之後,垂頭笑了出來,反問自己:“是啊,怕我幹什麽?”


    “你莫不是喝多了?”黎童皺了皺眉。


    不等百裏燁說話,黎童已經將他的酒杯拿走了,扭頭衝著有春說道:“給將軍拿茶杯來。”


    而後又轉頭看向百裏燁,她心知不是自己害怕,而是百裏燁害怕,給他碗裏夾了一筷子菜,說道:“你放心,我沒那麽脆弱,事情做都做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總不可能追去陰曹地府把人要迴來吧?”


    “常言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都做了這麽大的事了,我做一點也沒什麽。前路坎坷,我陪你一道走,腦袋掉了碗大個疤……”黎童咬了咬筷子尖,問道:“砍頭不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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