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去見了門口的隨從,達朵要逛夜市,讓她作陪。蕭何還真不信他自己這段日子沒逛過夜市,說什麽人生地不熟,吃喝玩樂這等事,也不該叫她來帶路。


    她便直接派人順便去請了段衡一起,約在驛館裏麵碰麵。


    逛夜市,自然是人越多越熱鬧。人多了,也不怕那達朵再動什麽歪腦筋。


    蕭何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還有哪兒說得不夠清楚,拒絕得不夠徹底,讓達朵賊心不死?


    片刻之後,蕭何換上了一身素色常服,坐上了去驛館的馬車。等她到時,段衡反而先到了,他是自己騎馬過來的,自然比蕭何快些。


    達朵見蕭何還約了旁人,雖然他與段衡也算是相熟了,但此時段衡出現,仍不免接受他一兩眼的鄙夷。


    “小安王,今日這麽有空?”


    “赤水王有所不知,一入這皇都,我就是閑人一個了。”


    段衡似乎絲毫瞧不出達朵眼中的鄙夷,倒隻顧著繞著蕭何,幾分賣乖似的問他想去哪兒玩。達朵在邊上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完全沒有別人插得入腳的份,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臉色也不太自然。


    “不過最近就少去東市那邊得好,前幾日有個雜耍戲班出了點亂子,府衙的人還在查呢。”段衡捎帶著提了一句。蕭何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亂子,她還親眼見過呢。


    “死的是什麽人,查出來了嗎?”蕭何問道。


    “你怎麽知道死了人?”段衡有些意外,卻照實答道,“說也奇怪,本來以為是雜耍戲班裏耍飛刀的出了紕漏,誤傷了自己人,誰知一查,那死的人是九峰山以西一帶的馬賊頭子蓋大東。”


    蕭何哦了一聲,便沒再問了,她心裏倒對那個慕容生出一絲佩服,能生擒馬賊頭子,還把他綁在雜耍戲班裏做表演,能想出這主意的人,委實是人才。


    想來,當日那戲班子怕也隻是為了引自己前去,捎帶還算計了誰,就無從得知了。慕容如此謀劃,心思之縝密,她倒有些佩服了。也不知道如今慕雲景在他那裏,過得如何。


    一時之間她走神,連段衡叫了她兩聲都沒聽到,第三聲時,她才迴頭,“何事?”


    “前麵有家新開酒肆,有絕色舞姬跳舞,聽說不錯,去看看,如何?”段衡提議道。


    瞧他提起舞姬時神采奕奕的模樣,讓蕭何忍不住搖頭,不過她剛好偏頭問了問達朵的意見。達朵一聽是去酒肆裏,便點頭,還故作申明:“本王隻是去喝酒,什麽絕色舞姬,本王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這分明是在給蕭何表態,蕭何默默扭頭,不以為意。


    倒是段衡一聽達朵此言,便要拉著他,跟他再三強調,這傳說中的絕色舞姬,是何等香豔動人。


    他們一行人到了酒肆之後,找了個中間的位置坐下,點了酒跟小食。鼓樂聲起,便有三名著輕紗的女子翩然入場。她們赤腳而行,在大堂中間的舞台上,如蝴蝶一般輕盈曼舞。


    不僅這所奏樂曲似異域風情,就連這舞姬的衣著打扮也別具特色,胸前隻掛了一片薄紗,外有銀絲織網墜一串金珠,三寸柳腰裸露在外,下擺長裙在提腳抬腿之間紛飛,春光無限。


    邊上桌子有人拍手叫好,就連蕭何這做慣了男人,差點忘記自己是女人的,都不免看呆。段衡跟達朵二人更不要說,亦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三名舞姬,目光皆追著她們的裙裾。


    蕭何伸手端起酒碗,一麵飲酒,一麵細細掃了一圈這滿堂眾生相。有人心生猥瑣,目露饞光,緊緊盯著那些舞姬,幾欲忘記自己身份,恨不得能上前摸一把;有人隻是驚豔,卻沒有貪念,多是欣賞美女,卻不露色極之相,也不過是色得含蓄了些。


    蕭何心中便大致對這酒肆有了印象,能借著異域舞姬在皇都城中一舉聞名,緊抓著男人的心思,又趁皇上禁春令,打著擦邊球的遊戲,吊足了看官的胃口。此處不是勾欄院,卻賣的是更誘人的風景。天底下怕是沒有比看得見吃不著的美食,更誘惑饕客了,這道理用在這群看似正經,人皮之下個個如狼的飲酒作樂之徒身上也恰如其分。


    酒肆老板必不簡單。這便是蕭何的結論。


    這麽想時,她漫不經心地瞟見對麵閣樓之上,似乎有一雙眼睛從雕花木窗背後正看著這裏。是敵是友,未可知。蕭何管不了那麽多,她隻知道此處的酒確實不錯,醇而不烈,酒香撲鼻,似果子釀製,入口清甜。


    一曲罷,蕭何已獨自斟飲了三盞酒,段衡一路目送舞姬下場,不忘拍手喝彩。他扭頭過來對著蕭何跟達朵二人說道:“你們方才也瞧見了吧,此間的舞姬確實出彩,妖媚至極,真絕色也!”他誇得落落大方,眼中不見貪婪,倒像是在描述一副美圖,或褒讚一首美曲似的。


    蕭何故意逗他,“瞧見你目不轉睛了,怎麽,打算弄一個迴王府了?”


    段衡歪著腦袋,還當真思考起蕭何的提議來,沉吟片刻,才道,“還是算了,弄迴去了,還要過我母妃、妹妹那關,怕是家無寧日了。”


    “隻是舞姬而已,又不是讓你娶她,王爺顧慮得也太多了吧。”蕭何仰頭飲盡第四盞酒。


    段衡望著蕭何,目光裏似有深意,“若我帶迴家的女人,必是今後我唯一的妻。不娶她,何必帶她迴去。”


    蕭何微微一愣,倒沒瞧出段衡存的是這般心思。不過也說得過去,像他這年紀,放在別家王孫公子,早就妻妾成群了,而他依然是連個侍寢的姬妾都沒有。若不是他心裏有所堅持,又怎麽會守得住呢?


    隻不過,是誰讓他守得住,蕭何有些好奇。


    她伸手一指邊上達朵,對段衡說,“瞧人家赤水王,都有三、四個女人了,如今還要正兒八經地求娶咱們公主,你等的唯一的妻,到底是何方仙女,值得你這般守身如玉嗎?”


    達朵剛才失神多看了舞姬幾眼,此刻正為了自己在蕭何麵前失態而尷尬,又聽她指名道姓將自己與段衡做比較,心裏更不是滋味,一時忍不住多看了段衡兩眼,心裏猜測著,難道這小安王段衡便是蕭何上次說的心上之人?


    蕭何喝的酒是此間自釀的,名喚百芳,酒壇一開,香氣四溢,倒不負這名。此酒雖香,酒勁卻足,她不知自己喝得急,是有些上頭了,此時臉頰上紅粉雲霞兩抹,如春日裏最豔的桃花一般。


    段衡望著蕭何,微微怔神,恍惚間想起那日在街頭看到某個男子懷裏那女子側臉,正如她此時模樣,有些嬌羞醉人。她朱唇微啟,顏色溫潤,如滿塘白蓮中隻一朵紅色夭夭獨立,絕然脫塵,卻兀自美麗。讓人迫切想知道,輕嚐那點唇色,是何滋味。


    他吞咽了口水,抓起酒碗一飲而盡,為自己忽然冒出的主意而覺荒唐,胸口悶得慌,想起身透口氣。


    蕭何卻伸手抓住他手腕,拉他迴來坐好,帶了三分醉意,“問你話呢!”


    她白玉蔥似的纖纖手指,觸到他腕上,微涼。段衡更是一驚,被她拉著坐到了邊上。一起一坐,隻是換了個位置,離她更近了一點,心緒卻更亂了一寸。


    “怎地,這麽快就沒了?”蕭何晃了晃酒壇,已然空了,另一隻手卻是仍搭在段衡手上不曾鬆開。


    “店家,再來一壇酒。”段衡伸手喚小二拿酒。蕭何隨聲補充道:“再來三壇!”說著她嘻嘻笑著,十分調皮,醉態裏卻讓人看出別的味道。


    酒再來時,蕭何便要他們行酒令,或吟詩或做賦,體裁不拘。段衡跟她你來我往,倒是玩得痛快,達朵推辭自己不會,便在在邊上默默看著二人,將自己麵前酒碗內殘酒慢慢飲盡。


    又有鼓樂聲響起時,舞姬再次進場。段衡忍不住扭頭望了一眼,蕭何便扔了手中筷子,“不擾你看美女的雅興,請王爺專心看吧。”段衡不好意思迴頭對蕭何說,“我隻是隨意瞟一眼,還是跟蕭兄行酒令有趣,來,我們繼續。”


    蕭何卻賭氣似的,不再繼續。她眼神漫不經心地隨意向外掃了一眼,卻瞟見一個熟悉身影,沿著牆邊悄然飄過。在眾人都津津有味,全神貫注欣賞中央舞台上的表演時,他卻獨自上了二樓。蕭何微微眯起眼睛,酒醒了大半。怎麽他也來這兒?


    “我去方便一下!”蕭何目光追著那影子,起身就走。


    段衡也想起身陪他一起,卻被達朵一把拉住,讓他坐下,繼續喝酒。


    達朵往他麵前酒碗中添滿了,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比我有福氣,好好珍惜她!”段衡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麽,還當他說什麽醉話,“什麽服氣?珍惜什麽?”達朵伸出指頭,點了點蕭何剛才坐的那處桌麵,“珍惜她!她心裏有你,是我羨慕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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