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朵眼中似有怒意,手指點著蕭何方才所坐處的桌麵,微微用力,指尖敲打了兩下,“珍惜她!她心裏有你,是我羨慕不來的。”


    段衡聽得糊塗,反問道:“心裏有我?你說誰,蕭何?”


    達朵就差沒揪著他的領子說話了,一想到那天蕭何與自己說話神情,他自加揣測,認定是段衡不解風情,所以才讓蕭何嚐盡愁中滋味。而照段衡這二愣子一般的脾性,定是不知道蕭何真實身份,蕭何也肯定是顧著大殷風俗裏禮教條框,沒有跟他言明這一層。


    雖說這段衡,他也不怎麽服他,方才見他二人之間,眉眼談笑毫不生疏的那般默契,便叫他知道差距了。又加上段衡雖也是看舞姬表演,但並未入心,麵對蕭何調侃,亦能從容應對。


    如今他就要當一迴好人,替他人成全,也不枉他白喜歡蕭何一場。既然是她心上人,便該知曉她心意。


    “她沒跟你說明白的,我替她說了。”達朵舉起酒碗邀他共飲。


    段衡更是莫名其妙了,但也隻能先端起酒碗,跟他對飲了再說。


    “小安王爺,難道你至今不知蕭何是女子嗎?”達朵飲完之後,幽幽說道。


    段衡聞言,如雷劈一般,愣在當場,不敢置信,“你說什麽?”


    達朵搖頭,笑道:“虧她心裏還惦記著你,一再拒絕跟我迴草原去。你就是個二愣子,有什麽好?”


    段衡總算是聽明白了,卻又不敢相信,隻能再次喃喃道:“你說什麽?”


    達朵開始自斟自飲,懶得再廢話,“你若不珍惜,早點讓給我算了。省得她日日偽裝,對著你辛苦。”


    早在策馬失控墜崖那次,段衡心底就已經開始動搖,開始懷疑,但他卻無法相信,許是因為一旦跨過這一層界線,就不會再有什麽能阻止他的心了。所以,他雖然懷疑蕭何的身份,卻並不著急去驗證,故意攔著自己,他怕自己查得越多,就陷得越深。


    如今突聞達朵此言,讓他那道防線瞬間坍塌了一般,腦海裏湧現的全是蕭何平日裏一顰一笑,一喜一怒,占得滿滿的。他既是女子,那蕭何這身份便是假的,那他假扮男子入朝為官,定是有其它不可告人的秘密。


    達朵雖然莽撞揭開了那一層段衡不願去揭破的窗戶紙,把他一直隱隱的擔憂推到他麵前,他此刻的心終究是歡悅的。他終於可以不再攔住自己對她的遐思,對她的神往,至於她身份之謎,那便是之後要再去想的問題了。


    最讓他狂喜的是達朵說的,她心裏惦記著自己。


    他迴想起往日自己每次邀她出去玩,若去酒坊,大家便坐著對飲,若去萬花樓一類聲樂場所,她總會不屑,要是自己再多看姑娘幾眼,她也必定會斥上幾句。原來那是醋意。


    他又迴想起早些時候,自己的玉玨跟李南柯換了金橘,被她誤會,還生了自己的氣。原來那也是醋了。


    自己當真是個傻子,明明就在眼前,明明觸手可得,卻被自己生生錯過了。


    如今他再抬眼看達朵時,竟然連帶著覺得達朵也順眼了好多,忙連聲道謝。達朵擺手,“你謝我何用?你若能早日放棄她,我才要謝你呢。”段衡鄭重而認真得答道:“段某絕不會放棄她的!”


    蕭何追去樓上,轉了一圈,卻沒找到要找的人,正有些悻悻然地迴來。


    落座之後,卻發現他們倆一個神情激動,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另一個一臉失意,扭頭不看自己。“這是怎麽了?我錯過了什麽嗎?”蕭何狐疑地掃視了他們倆人一番,才問道。


    “赤水王還想再看一會兒歌舞表演,你喝酒喝得夠多了,我送你迴去吧。”段衡想借機帶著她先走。蕭何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確有些頭重,便同意了。


    達朵見他二人雙雙離去,才重重歎了口氣,親手將看重的女人送到別人懷抱裏,實在不是滋味,不過若她能開心,尋得自己幸福,便也足夠了。可一想到自己,又不免自憐起來,幹脆抱著酒壇狂飲了起來。


    出來走幾步,吹吹夜風,蕭何倒是清醒不少。她與段衡並行,腳步不緊不慢。


    “王爺平日裏話多得很,這會兒怎麽倒安靜了?”蕭何側頭望著段衡,笑笑著說道。


    “我……你……”段衡素來確實話多,所以此刻反而結巴了,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都凝結在一處,塞在喉口不能發聲。


    蕭何跟他隨意聊著,有一句沒一句,他便隨意地應著,聽她說著。


    這路卻太短,他連她的聲音都還沒聽夠,轉眼就已經站在蕭府門口了。蕭何盈盈一揖,向段衡道:“多謝王爺送在下迴來,改日再請王爺喝酒。”段衡揮揮手,“你我不必客氣……”他望著她,許久,卻隻說了一句,“早點歇息。”


    蕭何並未在意段衡此時些微異狀,隻當是他也喝多了幾杯。


    迴府之後,她便徑自去找小十,倒想親自問問他跑去酒肆做什麽,是不是也去看那妖嬈舞姬了?騰騰騰衝到後院之後,卻發現他不在房裏。


    站在門口,她有些愣神,難道他還在那間酒肆沒有迴來?


    卻聽見頭頂上飄來一句聲音,“你找我?”


    她抬頭一看,那人正躺在瓦片之上,有些慵懶的姿勢,雙手抱頭,好不愜意。


    “你在上麵做什麽?”蕭何一邊問著,一邊自己也上去了。


    “曬月亮。”他的答案簡單。


    蕭何一扭頭,仰首望向夜空,果然今夜月亮夠圓夠大,亮得整片蒼穹裏藏不下幾顆星星。她幹脆也坐下來,躺在他邊上,學著他的模樣雙手墊在後腦勺下,欣賞夜景。


    “你這府兵對付一般雜勇是足夠了,但要是稍微厲害點的角色,像是隨便一個烏衣衛來,就很難應付。”小十忽然提起這些。蕭何側頭,剛好能望見他的側顏,便安靜等他繼續說完。


    “要想在這魚龍混雜之地保存實力地好好活下去,隻有這些,怕是不夠的。”小十的聲音裏透著冷靜。


    蕭何微微一笑,“你有何意見?”


    “今夜你去的那間酒肆,覺得如何?”


    “你果然也去了那裏,我看到你背影……”蕭何似要捉住他痛腳,迫不及待地說著,卻被他打斷。


    “迴答問題。”他語氣裏總有力量,讓她沉靜。


    “酒不錯,舞姬挺漂亮的。”蕭何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


    “新開張不足二十日,夜夜客座爆滿,確實是不錯了。不過要在皇都這等地方繼續安穩經營下去,一切尚未可知。”


    “你怎麽對那地方這麽了解?”蕭何問道。


    “因為那地方是我出資開的。”小十的答案卻讓蕭何很是意外。


    “你,你幾時改行做起生意了?”


    “人來人往的地方,最便於打探消息。人們在何時最容易講出比平日裏更多的話,那便是醉酒的時候。你若想早點結束這種虛假日子,不未雨綢繆,下次再遇到一個慕容氏,不一定還能有命活著。”小十彎彎繞繞說了半天,全都是在為蕭何考慮。


    一介頂級殺手,就算退隱,找一處深山老林裏待著,怕幾十年不被人找到都不成問題。可他卻選擇留在蕭何身邊,幫她實現心願。蕭何不知道何時他們有了這樣的交情,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以後那酒肆老板就換成你了,如何?”小十也側頭望向她。


    “既然你都已經做起來了,頂多是算我入夥,我那兒還有些銀子,都投進去吧。做生意我沒什麽經驗。再說了,誰做老板,有區別嗎?”蕭何望著他,表情幾分認真。


    “現在的問題,確不是錢的問題,皇都裏酒肆不少,要在這其中立得住腳,便要有背後力量支持。且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有了人脈,便有了籌碼,進退都更容易了。”說著,他翻了身,側身對著蕭何。


    蕭何才發現,他們倆躺在屋頂上的姿勢有幾分曖昧,好似共枕而眠一般,心跳漏了一拍,目光有些閃爍。


    “那我去拉段衡入夥,有親王坐鎮,這靠山總硬了吧。”


    小十似乎並不意外她的提議,繼續說道:“要借他的勢,有些話最好是說在前麵,比如我們到底會做些什麽,底線在哪兒,才不至於將來撕破臉。”


    聽他輕描淡寫的一句我們,讓蕭何心裏又開始敲起鼓來。


    她幾分忐忑,幾分期待地開口問道:“你為何幫我?”


    “這個問題我也在想。許是殺手做膩了,換點別的什麽新鮮刺激的做做,幫你複仇?好像不錯。”小十目光如水,輕波蕩漾,掃在蕭何臉上,竟讓她覺出幾分溫柔意味。


    “那你要我如何迴報?”她到底在等何種答案,自己也說不出來了。


    “許是我不過順便借光賺點銀子罷了。你不必有負擔,想著所謂迴報。”


    他與她隻隔了尺餘遠的距離,蕭何才體會到所謂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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