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入臘月,宮中祭祀活動增多,禮部事多,宮人也忙碌起來,還請了九丹宮的道長們進紫金城中占卜祭祀,為年節做準備。


    皇都難得解了宵禁,東西兩市通宵達旦。雖然落了一場小雪,但卻絲毫不覺冷清,幾時去,都能看到人頭攢動的景象。塞北的戰事,江南的水患似乎都不曾影響到皇都的繁華。


    做生意的趁著年前再忙碌一把,多賺些銀子好迴家過年,小老百姓則是揣著一年的血汗錢,為家人添置些新衣再買些過年的年貨。


    而蕭何則開始琢磨的是宮中無自己眼線,終究是個問題。


    一方麵她也需要知道十殿閻羅在宮中的動靜,青龍堂能把手伸進皇宮裏,要說無內應,她也不信;另一方麵僅靠薛良安在宮中查探消息畢竟有限,雖她如今進出皇宮頻繁,但見慕初然的次數不多,除了上朝或被他召見,基本也無其它機會。


    而機會,是要自己創造。


    她便叫來負責訓練府兵的韓冬,與他商量,“新進府的小子可有機靈的?”


    韓冬負責訓練府兵也有兩月餘,從選人入府,到日常訓練,已初見成效。蕭何曾見過他們在後院操練,似模似樣。


    “公子,是要挑親衛?”韓冬問清楚他用人目的。


    蕭何望了他一眼,毫不隱瞞地說道:“要送入宮中,做侍衛。”


    韓冬一愣,但也很快轉過彎來,這年頭,宮裏麵派人盯著外麵,外麵也紛紛塞人進宮。他倒也不難理解蕭何有此念,之前季長歌就是過於耿直,不願在這些地方花費心思,才屢屢被人算計。


    如今見蕭何雖然年紀輕輕,所思所慮都老成得超過了他這個年紀,是叫人欣慰,但又叫人有些不忍。如此心機若非經曆過非人磨難,又怎會在他那雙琉璃一樣的眸子裏透著沉靜的寒光。


    當初他們答應季長歌來伺奉蕭何,多半是因受了季長歌的情,不容推托。可到蕭府上來,與蕭何相處這幾月,他對待府中下人不僅平易近人,與他們幾人也是稱兄道弟,一點架子都沒有。來府上拜訪的朝中官員也皆是清流,看他相交之人,便能知當初季長歌沒看錯。


    時日不長,卻能讓韓冬等人死心塌地得願意追隨於他。


    隻要蕭何出聲,他想做的,韓冬他們都會盡全力去幫他完成。


    如今要送人進宮中做侍衛,不比往年,慕初然親政以來,宮裏用人,征選是一年比一年少,也是越來越嚴苛。如無打點關係,或者精心準備,恐怕連初選都很難過。


    而蕭何的計劃,需要一個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生臉孔。她看了一遍韓冬給的名單,便道:“先在府裏選一次吧。”


    蕭府後院是一處專門辟出來的空地,九丈見方,卻應有盡有,左邊立的是兵器架、木人樁。右邊豎了六個紅心箭靶。平時除了她自己在這裏習武,也是韓冬訓練府兵的地方。


    為了篩選人手,蕭何特意設計了三道題目。


    第一道,則是考身手。


    她命人抬了一根大腿粗的木樁,豎起來三丈高,頂上掛了一個紙燈籠。規則很簡單,參選的二十多名年輕的府兵,一起上,誰能最先拿到紙燈籠,保證燈籠不爛地交到她手上,就算贏。


    等著韓冬一聲令下,這群府兵就像群猴子一樣,一股腦兒衝到立在院子中間的那柱子底下。一起爬是不太可能的,所以馬上就有人反應過來,先解決掉身邊的人。


    有身強力壯者先打翻了旁邊幾人,踩著別人肩頭就往上爬。


    蕭何在邊上靜靜地看著,這人也算反應快了,犧牲他人成全自己,心夠狠。可惜他爬不到一半,就被另外幾個人合力拉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紅珠推著小山也過來看熱鬧。


    蕭何專門命人做了一個木輪椅給小山,免得他整日在屋內養病,悶得慌。雖然現在他還是不怎麽愛說話,但至少看到蕭何,也會露出笑意來。


    蕭何伸手輕按在小山的手背上,感覺他的手有些涼,便對紅珠吩咐道:“進屋拿個湯婆子來,再拿個披風,要厚的。”紅珠點點頭,轉身便去取。


    “後院風大,莫再凍著了。”蕭何站在他邊上,輕聲說著。


    她自小無兄弟姐妹,所以特別羨慕別人家裏兄弟姐妹人多。戴青山把他留在這裏那一日,她就決定了,當他是親弟弟一樣照顧。


    小山仰起臉來,望了她一眼,唇角化開一抹溫暖的笑。


    蕭何的目光又落迴院內,那群猴子們奪得厲害,鬥得也厲害,拳腳功夫相爭之下,很快就有輸贏,但這不是一對一的較量。蕭何不是考他們的功夫,如果隻為了考功夫,讓他們出來對打,不是更簡單。


    忽然她眼神瞟見角落裏有個個頭小小的孩子,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但目光清亮,一直貓著身子,如一隻潛伏的幼獸,警惕地觀察著動靜,伺機而動。


    木樁的根基有些不穩了,在眾人你爭我奪的過程中,推得那柱子搖搖晃晃,突然就倒向一邊。頭先一直等在外圍的那個小個子,如出洞狡兔,三兩下衝到那木樁頂端,取下紙燈籠。


    眾人一見被那小子搶了先機,趕緊去圍他。那小子伸手將燈籠舉過頭頂,高喊一聲,“給你!”然後就朝一個方向扔了出來。大家又一窩蜂似的轉而去撿那燈籠。


    此時,這小子才將懷裏揣的真正的紙燈籠交到蕭何手上。


    韓冬宣布第一關比試結束。


    蕭何望著這少年,問他,“你丟出去的是什麽?”


    少年靦腆一笑,“我自個兒折的是紙包。”


    蕭何也笑了,這道題目被他贏了,三分是運。


    第二道題目是筆試,蕭何要眾人稍作休息,還要準備筆墨。


    韓冬一聽是要筆試,有些為難,“公子有所不知,我們幾個讀書不多,所以這幫猴崽子也沒教他們讀書寫字,這筆試恐怕……恐怕是要鬼畫符了。”


    蕭何眼睛一彎,“我就是要他們鬼畫符。”


    下人準備案幾跟文房四寶時,蕭何問韓冬,剛才第一迴獲勝的那小子是誰。韓冬說道:“那小子,小名叫三兒,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連自己姓什麽都不記得。人倒是挺機靈,有些滑頭。”


    恐怕不止是滑頭,蕭何心念一動,又追問道:“人是從哪兒找來的?”


    韓冬才解釋道,這個三兒是從人牙子那裏買來的,當時看他麵黃肌瘦,身上各種傷痕布滿了,本來不想要他。但他一直哭求著買下自己,甚是可憐。人牙子說他有十八,怎麽看都不像,買迴來一問,才知道他實際年齡隻有十六,但長期營養不良,看著就像十四、五歲的樣子。


    人確實機靈,也勤快,進府以來也沒出過什麽岔子。


    “他可還有什麽親人?”蕭何臉上也有些動容。


    “怕是沒了,他說是養父把他賣出來的,老家遭災,都活不下去了,他被賣幾個錢,還能換養父母家裏吃幾頓飽。”韓冬輕聲說著。


    若這三兒說的都是真話,那他還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第二題開始,蕭何在紙上親筆寫下了兩句話。


    一句是漢字,一句是迴鶻文。統共不過二十來字。這迴鶻文是大月國王族才用的文字,殷國境內能識迴鶻文的怕是寥寥。


    她寫好,把紙張掛起來,同時命人點香。


    “你們有一柱香時間,看這兩句話,不管用什麽方法記憶,時間結束,再有一炷香時間,默到你們麵前的白紙上。會寫字便寫,不識字便畫。”


    她解釋完規則,就看到底下的人臉上多是吃黃蓮的表情,他們多是練武出身,來自貧苦人家,別說是寫字了,就連認字,估計都是扳著指頭數,能識得的字一隻手便能算清了。


    旁邊的小山倒是微微有些驚訝,“你會迴鶻文?”


    蕭何淡淡一笑,“略懂一點。”


    她懂迴鶻文,也多虧了父親曾去過大月,不過往事於她已如煙雲,不願再多想。


    難得聽小山主動發問,她便轉頭問他,“怎麽?你對大月的風土文化感興趣?”


    他望向別處,眼中光影恬淡,“不。”


    素日裏小山是難開一次口,縱使開口了也是惜字如金。


    “那你怎麽會迴鶻文?”蕭何故意逗他說話。


    小山不願解釋時,便不吭聲了。這悶葫蘆一般的脾氣,能把紅珠急死,但蕭何卻全然不在意,他不說,她便不再問。


    第二道的題目時間到了。


    參賽眾人的白紙放在案上,由蕭何親自下場去評判。果然都是描得歪七扭八,慘不忍睹,不過即使如此,也有稍微看得過眼的。


    能讓她認得出來的,居然選出來了兩幅,三兒的字也在其內,迴鶻文雖然描得有些難看,但漢字卻寫得尚算工整。


    “你識字?”蕭何按了按他的肩膀,問道。


    “養父是給酒樓裏管賬的,曾教我識過幾個字。”三兒見蕭何親自問自己,臉頰微微一紅,一副少年人的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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