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門熟路得避開了仆從,寧晤歌翻身進了琉璃院,雖已夜深,琉璃院的夜明珠依舊璀璨,她知主人還未睡下。


    她輕點腳尖,隨手拾了一把石子,飛身停在院內的老槐樹上,臥在枝丫,用石子敲打著房門,慵懶得開口道,“燕溯洄,我就知道你沒睡,沒睡就出來喝酒,別裝模作樣了”


    燕溯洄此刻正在屋內看書,猛得聽到這聲音,以為出現了幻聽,驟然起身,碧眸微張。


    “溯洄,出來喝酒啊”


    女子少時清麗的聲音還在耳畔。


    他不可置信得打開房門,這一次,就算是虛境,他也顧不得了,便是要一探究竟。


    老槐樹上天水碧的身影,晃了晃下了樹,熟悉的麵容映入眼簾,丟了剩餘的石子,拍了拍手,落落得立在原地,偏著頭,眸子裏閃爍著盈盈笑意。


    “晤歌?”燕溯洄驚詫得喚著,嗬,難道是今夜的酒勁太足,這幻覺竟如此真實,隻是這夢裏的人卻是穿著天水碧,而非一貫的紅色,他對著虛空伸了伸手,竟不知是夢還是自己的執念。


    對麵的人兒笑顏如花,英氣依舊,那雙眸子璀璨生輝,竟是如此耀眼。


    寧晤歌抱著手,扯了扯嘴角,答道,“是我”


    燕溯洄眨了眨眼,不敢置信,似是不明,真的是她,他沒有在做夢,她竟然來找他……


    “怎麽,不請我進去喝酒?”寧晤歌搖著頭,自說自話得進了房內,斟了一杯,放在唇邊,果然還是這玉落香。


    燕溯洄迴了迴神,收斂了碧眸的驚訝,轉而默默的進屋,掩上房門,對上巧笑盈盈的女子,心中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鬱。


    “晤歌,你真的沒死”他一字一句得說著,最後的死字分外刺耳。


    “自然沒死,不然你現在看到的是魂魄麽”寧晤歌攤了攤手,答得隨意。


    燕溯洄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女子,一百年了,籌謀了這許久,隱忍了這許久,這一晃真的見到她,卻是心頭一緊,膨脹的心火久久瑩然,便是再也驅不散,竟然是忍不住想衝上去擁住眼前人的心緒一觸即發,讓他差點失控。


    他徑自也倒了杯酒,平了平心神,即便是如此,鬥轉星移,世事無常,也不似曾經了。


    寧晤歌用餘光偷偷打量著燕溯洄的反應,心裏明鏡似的清晰,裝模作樣得開口,“當年妖族大戰,噬元破魂聯盟來戰,是我太輕敵,溯洄,多謝你還肯為我說話”


    燕溯洄抿了口酒,開口道,“你我自幼相識,何必言謝”


    “我知你也有苦衷,不怪你”寧晤歌嘴角泛著苦笑。


    燕溯洄碧眸微晃,腦中思量著,她……


    難道墨玖並沒有告訴她,她完全不知情?


    會麽?怎麽可能?她與墨玖,早已一體,還是……她根本就在偽裝。


    “我與墨玖已恩斷義絕,他當日雖放了我一條生路,可是仍舊將我內息全催,現在我不過一普通小族,女媧石心,永生血也被封印,我不過就是個廢人”


    寧晤歌眸子裏閃過一絲淩冽,一字一句如刀般剮過心頭。


    燕溯洄持過她的手,探了探,確如所說,內息全催,隻留一絲心脈,他驚恐得望著她,不發一言。


    “他有他的立場,我明白,隻是......他終究信不過我”寧晤歌垂首,輕歎。


    “晤歌……”


    燕溯洄輕輕喚著,寧晤歌向來逞強,寧願相信別人苦了自己,也會選擇無聲無息扛著,總是自己舔舐傷口,如今看著她的樣子,心裏一陣酸澀。


    “沒事”寧晤歌抬眸,笑著望著他,語氣是解脫得暢快,“既是我自己技不如人,中了妖族的道,那結果便是我自己背,公平得很,大不了重頭修煉,來日再戰,嗬,隻是代價大了點,竟是附上寧氏全族……”


    燕溯洄望著那淒苦的笑意,麵上再也掛不住一貫的玩世不恭,那恭敬禮貌的麵具,此刻被女子的笑擊得粉碎。


    她說得如此振振有詞,字字灼心,叫人難以懷疑。


    他那冰涼的心髒,竟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火焰緩緩燃起。


    原以為,再見,定是生死相對,不成想,她竟什麽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麽?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她在演戲,可心裏卻不住得顫動著那一絲期盼,她來找的是自己,竟是自己。


    “時過境遷,是我無能”燕溯洄低下頭沉吟。


    寧晤歌抽迴自己的手,幽幽道,“我烈穀寧氏,維護蒼生,職責所在,爹爹,娘親和眾叔伯兄弟,在天上定不會怪我”


    轉而抬眸繼續說道,“在我心裏,你依舊是那個青衣少年,熱血熾熱,正義昂揚,並未改變”


    燕溯洄猛的抬頭,緊緊迴握住了她即將收迴的手,碧眸裏皆是火,“真的還是以前的樣子麽”


    這一次,是不是他還有機會再來過……或許......可以......


    寧晤歌爽朗得笑了,“自然,太晚了,我得撤了,這次是跟著蘭氏溜進來的,化名白羅衣,還望燕主不要拆穿”


    寧晤歌自然得抽迴自己的手,作了個揖。


    燕溯洄知道自己失態,忙迴道,“自然護你周全”


    “走了,這玉落香還是老味道”寧晤歌擺了擺手,轉而出了院落。


    燕溯洄望著那抹身影出了院落,神情失落寂寥,佇立著,思緒萬千。


    “家主,那妖女魅惑人心,不可輕信啊”巫轉而出現在一側,垂首勸道。


    這女人著實不簡單,雖想著今夜她或許會先發製人,卻不想來勢洶洶,家主......


    巫凝望著自家主人,心中閃過陣陣擔憂。


    這樣的女子,莫說家主,怕是天下人,都難以拒絕,何況當年家主早就情根深種,隻是因著世事變遷,家族詛咒才一直未曾表露。


    燕溯洄的臉上已然無血色,手上的石斑蠱痛得愈發驚心,嘴角緊瑉。


    “家主切莫再動心神”巫望著他顫抖的右手,忙囑咐著。


    “無妨”燕溯洄徑自閉著雙眼,擺了擺手,歎了口氣,跌迴座位。


    晤歌,我是不是差一點又要著了你的道……


    “家主,奴也認為,她不過是裝模作樣來刺探,迷惑家主,實則早已知情,為的不過就是拖延時間,好再行合縱之勢,家主……來日大戰不可避免,眼下且不可心軟”綠幽上前一步,斬釘截鐵得迴道。


    雖想過妖女向來是能說會演,但是沒想到,家主還是念舊情,始終心有疑慮,縱是當年......也繞不過這一關。


    她握緊雙拳,眸裏猩紅……寧晤歌,你早就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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