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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圈又一圈的靈波震動著,在十六座山峰間碰撞來迴,但無論如何碰撞,卻都如被收納在一個無形囚籠裏的小鳥,怎麽都撞不出要命的籠子。


    原本在那些逐漸湮滅的山峰裏藏身的精怪鬼魅,都嘶吼著在這片山脈裏漸漸消散,化作那無數靈氣裏的一抹。


    “哢嚓~”


    輕微的,仿佛枯枝被踩折了身子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高逾萬丈的昆侖上空白霧湧動,狂悖的靈氣漩渦裏,出現了第一道黑色的閃電。


    緊接著,仿若能將天空都劈成兩半的力量在高空發出尖嘯,勢若瘋虎。


    “開了……”


    有不知誰的聲音在耳畔輕聲道,恍若夢囈。


    ……


    “天門……開了!”


    身體淡薄的仿若一縷黑煙的人抬起頭,在身邊同樣傷痕累累的同伴攙扶下站直了身子,冷峻的眉眼裏半分情緒也無,隻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蜷縮著。


    陸北走麵色煞白,嘴唇卻是鮮紅,如同剛從地獄爬出來的豔鬼,身上那襲衣袍是仿佛熨燙過的平貼,一絲褶皺也無,隻是換了顏色,純然的黑,能遮蓋一切的黑色。


    “是啊,”他也仰頭看著那已然裂開一絲縫隙的天空,感受著周圍的靈氣以勢不可擋之勢奔向那萬裏高空,“開了。”


    第一道天門裂縫,就在所有人的矚目下,避無可避的,開了。


    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


    仿佛一顆完整的雞蛋終於被裏麵過量的蛋清撐破了,露出密密麻麻而又細小的縫。


    縫隙裏是看不清模樣的惡魔,也或許是一片虛無,更可能的是,誰也猜不到的怪物。


    地府陰帥與判官齊齊仰著頭,麵上是一脈相承的淡然,那些天門未開之前還存在的凝重,都在這漫天的碎裂聲中變成了漠然。


    “開了!真的開了!”有不知何處傳出的聲音激動的叫道。


    更有人克製不住的手舞足蹈,看著一層層在昆侖上方顯出痕跡的裂縫,發出嗚咽的聲音,似高興,似歡欣,又似是什麽都沒有。


    有人麻木的站著,眼瞳裏光芒幻滅,如同石塑木雕。


    “天門重開,三界亂至……”


    ……


    “開了……”


    在長風浩蕩的九天上,有人終於從神座上睜開了雙目,綴在四壁上的星辰從內而外一層層亮起星光,讓整個大殿都陷入耀眼的明亮中。


    冷冽清寒恍若集天地靈氣生成的神祗撫著額頭,眼眸裏光芒明滅,仿佛已穿透層層雲靄,看見了九重天下的那一處昆侖。


    九重天上風高雲卷,一層一層的仙林奇葩依次舒展枝丫,仿佛得到了豐沛的靈氣滋養。


    那冷清若無人的洞府仙苑都在幾乎同時打開了門庭,從來無情無欲的仙人都一致將目光轉向了遙遠的雲霧之下。


    原本阻隔他們神力窺測的地方終於能被納入眼中,仿佛珍貴瓷釉身上蒙著的一層的幕布終於被強力的大手撕開。


    穿著柔軟衣袍的仙人們都請冷冷的踏在白雲上,冷眼看著那天門碎裂,感受著腳下的白雲也開始顫顫巍巍,仿若整個世


    界都在被莫名的力量強行撕扯。


    “天門啊。”


    “嗬,終於還是開了。”


    “命運的齒輪,又一次轉動了。”


    “……這一次,該拿什麽強行停下呢?天帝陛下?”


    九天之下是天翻地覆的靈氣暴動,九天之上卻似乎沒受什麽影響。


    隻是所有神仙都在那瞬間將目光投向了那九重天下,如出一轍的漠然表情下,是誰也看不透說不清的複雜心思。


    明明是活在最陽光最燦爛的天庭,卻每一個都仿佛披起一層古怪的皮,皮下是怎樣的骨血,誰也不知道。


    一條又一條的裂縫在昆侖上方出現,穿過縫隙,能依稀看見那離天最近的昆侖的之巔上,三座古怪的仙宮慢慢化成飛灰。


    那姿容絕世的女神似乎又出現在眾人麵前,穿著彩雲紡織出的襦裙,衣袂飄飄若風舉,神態逍遙,麵目慈悲。


    那曾讓三界都拜服的女神就端坐在青鸞殿的主位上,引領者昆侖眾仙,朝著天上遙遙敬酒。


    隨手一揮,就是金色的秩序從掌心落下,遺落在愚昧懵懂的凡人心裏。


    那樣瑰麗的秩序光線,是世間任何瑰寶都無法比擬、無可形容的景色,能映照的昆侖通天徹地的絢爛神聖。


    昆侖一捧雪,人間百世春,原該如此。


    細細想來,那些繁華竟似隻在昨日,依稀如故。


    霓旌照耀麒麟車,羽蓋淋漓孔雀扇。歌聽紫鸞猶縹緲,語來青鳥許從容。風迴水落三清月,漏苦霜傳五夜鍾。


    ……


    漫天的白色靈氣猶如長龍滑空,終於翻卷著在空中肆虐擺動,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風暴。


    神秘而危險的昆侖深處傳來驚天動地的坍塌聲,無數在昆侖生活的生靈都嗅到了那危險的味道,驚慌的露出了痕跡。


    而就在天門碎裂的同一時間,無數翻湧的靈氣在被那些裂縫吸納後,終於沒有再翻湧的跡象。


    昆侖在不斷的搖晃,如同被巨大的手連根拔起,無數斷木滾石從不知名的地方滾落下來,儲存了千百年的冰雪錐子一樣從高空往下墜。


    離昆侖山脈較近的地區都發生了震感極強的一場地震,國家一直在穩定局勢,還有科研人員在網上解析昆侖的情況。


    所有人都在猜,是不是昆侖裏麵發生了什麽駭人聽聞的事,如果外緣都天崩地裂,那麽昆侖內部又該是怎樣的慘烈?


    大家都在猜,卻一個結論都沒有。


    網絡上叫囂的尤其暢快,各種猜測絡繹不絕,但所有人都有誌一同的承認了一個事實時代,變了。


    而外麵的喧囂無論如何都傳不到昆侖裏麵,昆侖腹地裏,已是一片水深火熱。


    那十六座山峰上的血肉,是天門索取的第一筆代價。


    那些在劇烈震顫下承受不住衝擊和壓迫的人神,是第二筆代價。


    那往後必然會出現的無數鮮血,是開啟天門必然要付的第三筆代價。


    白唐喘了口氣,還沒從那種天門碎裂的震撼裏醒過神來,身體本能的將滾動到身邊的高空墜物都掃落幹淨,神思卻還留在方才那轟然炸裂裏。


    就像是積聚了足夠力量的雞蛋,雖然先被撐開了一條縫,可裏麵灌入的濃稠蛋清實在是源源不絕,怎麽都放不幹淨,於是整個雞蛋被從裏麵撐開,滿溢的蛋清四散而去,攪動的昆侖整個都陷入毀滅性的震動裏。


    不知過了多久,那層無形的結界徹底消失,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狂暴的罡風從九天之上灌下來,攪動起原就紛紛揚揚的碎雪。


    四周已沒有能下腳的地方,不知從哪裏湧出的水裹雜著碎裂的泥土山石,朝著低處滾滾流動。


    像最洶湧的泥石流,能把一切都卷進去。


    但白唐四周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他為他們創造了一塊不受影響的空間。


    哪吒整個人已陷入意識混沌,哪怕他在那劇烈的衝擊來臨時第一時間護住了他,他還是被天門反撲的群攻力量衝擊的當場昏厥,此時正被他放在一塊稍微平整的石頭上。


    白湯圓安靜的盤在白唐肩頭,難得的繃著一張蛇臉,也跟他一起抬頭看著天空。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白唐麵前出現了一條深不可測的深穀,無數岩石都翻滾著落下去,卻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這已經是哪吒聚眾開天門的第三天,整個昆侖十六峰晃動了三天。


    那無窮無盡的狂風漸漸停下,高空上的驚雷也煙消雲散,隻有一直沒有停歇的昆侖大雪持續落下。


    卻溫柔許多,仿佛一點危害都沒有。


    “湯圓,”白唐摸著肩膀上的蛇頭,聲音幹啞的厲害,“你這次怎麽不吃了?”


    白湯圓偏頭,避開他的觸碰,有氣無力道:“吃不下。”停了片刻,又補充道,“白白,我剛才感覺有眼睛盯著我……好像是想吃我,可怕!”


    白唐身體還沒感覺,心卻疲憊的很,聽見這話,也不由笑出聲,道:“身為天下第一吃貨,還擔心被別人吃掉?”


    他是故意的,在這個時候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放鬆心情,於是隻好拿著自家的小蛇逗悶子。


    跟人說兩句話,能讓他的心情平靜下來,也能讓他不去想來之前還一臉慈祥的老人血肉模糊的樣子。


    太難受了。


    哪怕見過了無數死亡,這種上一刻還言笑晏晏,再見時那人就成了拚都拚不起來的血肉……太難受了。


    那個相似的年紀,那樣慈祥和藹的臉,多像白老頭。


    就跟在很久之前離他而去的白老頭一樣,明明前一刻還在絞盡腦汁搶他碗裏的紅燒肉,下一刻……就沒有下一刻了。


    就再也沒出現過了,就跟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


    記不清多少次,他會從夜裏驚醒,強迫自己冷靜,告訴自己夢裏那血肉模糊的死人不是他家的刻薄死老頭。


    時隔多年,連他都經曆生死好幾輪,這一刻,那種感覺卻終於又想了起來。


    白唐想到了那個給他碧落龍魚佩的老頭,不知怎的,連帶著就想到了自家不著調的白老頭,分明兩人沒半點想似,但他心裏總不能平靜。


    大概是太久沒見到真正有血有肉的屍體了,他想,隻用餘光看見了那猩紅一點,居然也會難受的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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