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元吉仍自顧自地說道:“第三點,那個服侍我母親的婢女春蘭,突然也失蹤不見。據姨母說,春蘭在三天前已自己提出要迴家去。春蘭今年十五歲,已在我家工作了一年半,我母親很鍾愛她把她當半個女兒看顧,也算是我母親的一個心腹......假使我母親真是病死的,三天前自然還在病中。那麽,一個心腹的婢女,怎麽會在這時候自己提出來要迴家?大人,你說這不是鬼話是什麽?”


    這第三個疑點終於有一些引起了聶小蠻的注意,他慢慢地抬起頭來問道。


    “那麽婢女春蘭是什麽人薦來的?可有方法找到她?”


    “大人,壞就壞在沒有法兒找到她啊!否則我一定可以從春蘭嘴裏查明我母親被害的情形......她是徐家匯人,起先是從一家姓張的淮安菜館裏薦來的,現在這淮安菜館早就閑歇。你說這又從哪裏去找呢?”


    聶小蠻又沉吟了一下,繼續問道:“還有別的可疑點嗎?”


    尚元吉又將那本小冊子送到小眼睛之前,連連點頭應道:“有。這第四點最可疑了。我因為有這一些種種懷疑,便問我姨母,我母親殯殮時有什麽人在場。她說除了家裏的人以外,沒有別人。我們在金陵雖沒有親戚,但入殮時怎麽連左右鄰居都沒有一個?我又問誰是料理這喪事的工役。大人,你猜她居然是怎麽說的?”


    景墨心中有些心笑,心裏說:“這瘋書生莫不是真有些瘋癲了,何以老是讓小蠻猜啞謎,你姨母說什麽,小蠻卻怎麽能知道?要是知道的話,那還得了?”


    果然聶小蠻搖搖頭道:“我想不出,她說什麽?”


    “她起先變了顏色,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話。接著,搖搖頭迴答不知。她因為我追問不休,才說出那些夫役們是崇明去叫來的,但崇明卻又不知去向了!”


    聶小蠻突然以驚異聲問道:“崇明也失蹤了嗎?


    “正是,我昨天迴家時就不見他的麵,直到晚上,還不見他迴來。我一再問姨母,她又迴答不知道。大人,你想他們不是在暗中搗鬼又是什麽!”


    聶小蠻忽然從圈椅上站起身來,彈了彈衣襟,把兩手插在褲袋裏麵,在室中踱來踱去。景墨從聶小蠻態度上的表現看來,也開始覺得這件事情性質的嚴重。景墨起先以為這書生的話有些神經過敏,他的結論不能完全憑信。但從他列舉的幾種疑點上推想,的確有顯明的疑點。


    那婢女和他的異母兄的失蹤,還有收斂和出喪的役工都無從查究,都不能不令人可疑。


    但在聶小蠻表達意見以前,尚吉元又舉出了幾種補充的疑點。


    尚元吉說道:“大人,還有幾點關係到我本身的,我相信他們害死了我母親不算,還要傷害我的性命!不過我決不怕死!”


    聶小蠻站住了扭迴頭來問道:“何以見得?”


    “昨夜裏我躺到床上,翻來覆去。越想越覺得可疑,覺得我母親的死,一定有些蹊蹺。到了半夜過後,我依舊不能合眼,重新起來,點起蠟燭在室中踱了一會步,便坐下來把我覺得可疑的幾點寫在這本小冊子上。我寫好了剛才所說的四點,剛要收筆、忽聽得樓梯上隱隱有腳步聲。我吃了一驚,仔細聽聽,卻又安靜了。因為那時候我知道我姨母和我的妹妹早已熄燈安睡,那江北老媽子半夜裏也決不會到樓上來。”


    景墨有些緊張地問道:“哦,那後來呢?”


    “我母親的臥室在正間樓上,我卻住在次間樓上。那時候樓中間空著,樓上隻有我一個人,所以在半夜時分,樓梯上忽然有腳步聲響起,自然不能不使我驚駭。我靜聽了約有好一會兒工夫,雖然不再聽到有任何聲音,但我的疑慮還沒有消失。我於是輕輕開了房門,準備向樓梯上瞧一個終究。唉!大人,你猜我睹見些什麽?”


    景墨一聽差點就沒忍住笑,隻好假裝咳嗽起來,一邊端起茶了喝了一大口,卻還是不住的咳嗽。景墨心中罵道:“這書生的毛病,都是從哪裏學來的,動不動就讓別人猜這猜哪。也不知道是現在瘋癲了這樣,還是平日裏也有這個毛病?”


    “難不成是你的姨母在你的房門外麵?”


    “是啊!......不。......不是姨母,是我所謂的妹妹金釧!”


    “哦,那她見你以後有什麽舉動?”


    “她分明不防我會開門出來,突然低低地驚唿了一聲,要想轉身退下,卻已來不及了,我問她有什麽事情,她說她睹見了我臥室中的燭光,專門上樓來叫我早些休息。大人,這又明明是謊話。她和她的母親就睡在我臥室的樓下次間中,她若不是走到天井裏去窺探,斷斷瞧不見我樓上的燈光。但在半夜時分,她自己為什麽不早早安睡,卻會到天井裏去窺測我的燈光?”


    聶小蠻不答,把雙手抱在胸前,又開始在書房中走動,在旁邊的景墨的好奇心活躍了,便代替小蠻發問。


    景墨問道:“你妹妹手中可曾拿什麽東西?、”


    尚元吉搖頭道:“這個我倒是不曾注意。那時她勉強迴答了一句,便逃也似地趕下樓去。但無論如何,她當時一定不懷好意,因為我和她的感情,往日裏本來就非常冷淡,她萬萬不會關心我的睡眠而上樓來專為了寬慰我的。“


    聶小蠻站定了抬起頭來,接嘴說道:“就算說金釧曾上樓來窺探你,也許是因為你的神經性的反應,引起了他們的疑心,故而想打探你終究懷著什麽心事,未必就會謀害你的性命。你剛才的話,似乎未免過火。”


    尚元吉一邊將那一本小冊子合攏了,重新納入袋中,一邊又睜目分辯道:“聶大人,您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還有一件事哩!今天早晨我胡亂梳洗完畢,一個人正坐在自己房中,重新思考我所發現的種種懷疑。我的姨母賴氏突然又輕手輕腳地走上樓來推開了我的房門,手中還捧著一支蓋碗,一直走到我的麵前,臉上還帶著一種可怕的笑容。......唉!我現在迴想,這笑容真可怕極了!“


    尚元吉這時麵頰上突然泛白,一種驚異的眼光也從那又小眼睛裏射出來,顯然是這些迴憶的確給了他一種強大的刺激。


    聶小蠻見了他這種模樣,走到他的麵前,又用手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幾下,像要安慰他的樣子,那書生才繼續說道:“大人,你不要誤會。往日我對待我姨母,原本也像對生母一般,但姨母總抱著成見,她似乎因為崇明的不長進,反而嫉妒我的努力向學,所以她平時隻和我假意殷勤,從來不曾表示過真切的關愛。故而今天早晨她對我的那種笑容,一定不懷好意。這又怎能不使我驚駭起來?”


    聶小蠻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懷疑她要用毒藥來謀害你嗎?”


    尚元吉突然又跳起將起來,用力拉了拉聶小蠻的按在他肩頭上的右手,他高唿道:


    “哎喲,聶大人,您真是絕頂聰明!不錯,果然如此!我相信那棗子湯裏,一定滲著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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