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想起了這個美婦人,覺得她的麵貌姿態,雖然楚楚可憐,但她的態度似乎隱約間有些奇怪的地方。


    若使嚴格地說,就可以用‘可疑’來形容,也不算太過。因為景墨今天的各種問話裏,都處於旁觀的地位,覺得當聶小蠻問話的時候,她的“不知”的答話未免太多了點,並且她的麵容上雖帶著悲容,似乎也有些勉強。


    還有一層,她在和眾分別的時候,她對於那老家人的警告眼色,和給趙樂人辯白的話,更使景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種種在景墨看來都覺得可疑。


    但聶小蠻怎麽絕對不提起她?莫非他自己所擔任的‘別的工作’,就要朝著這一線索跟進?難道大家在牛家裏分手的時候,聶小蠻其實並不曾留在牛家探查,而是匆匆地向著那條碎石小徑上去的。


    而景墨自己跟著蒲椒仁、蒲縣尉往衙門監室裏去時,一路上“各有所思”,彼此間都默不作聲。


    之後,兩人已到了衙門裏,蒲椒仁忙著進行他的工作,景墨便一個人到監室前和趙樂人會麵。


    那趙樂人看上去年紀還不到三十,碩長的身材,足有五尺七八寸光景。臉形狹長,皮膚帶些黑紅,稍稍凸出的額角,瘦削的下頷,和明淨的雙眸,都表示他是一個富於思想的人物。他身上穿一身蔚藍色的曳撒,頭發卻不很整齊。他的表情上充滿著惱怒和悶鬱的意味,但是並無畏罪恐懼的模樣。


    景墨和他簡單說明了來意,趙樂人便開始陳述他的經過。


    趙樂人說道:“這件事實在是我夢想不到的。我和牛以智平時裏無怨無恨,怎會幹這樣的事情?這班混帳的差人竟昏饋到如此地步!豈不可恨?特別那蒲胖子說我是善用鳥銃的。因為牛以智既被鳥銃打死,便說兇手是我。這樣的邏輯,說起來真是可恨可笑!他又把我的鼻煙壺做了證據。其實這鼻煙壺是我在前天下午遺忘在牛以智家裏的。他竟不容分說,便說我是在行兇時遺落的。蘇大人,你想一個人在殺人行兇的現場,怎麽還用得著鼻煙壺?他竟憑空誣陷,怎不教人著惱?”


    景墨用著同情的語氣,答道:“不錯,這兩種證據,在事理上實在是說不通的。但除此以外,他還有幾項理由。”


    “哦,還有什麽?”


    “他說前天夜裏有人瞧見你往牛家去過,你卻不承認這一點。我不知道終究有這迴事沒有。”


    “有的,這確是事實。不過我當時氣惱極了,不是不承認,實在是不屑迴答他罷了。”


    “好吧,那麽你在什麽時候去的?有沒有和牛以智會麵——?”


    趙樂人突然打插說道:“不,我雖曾去過,實際上不曾進去,所以也不曾和牛以智會麵。”


    景墨沉吟了一下,又道:“你為了什麽事去的?”


    趙樂人道:“昨夜裏月色很好,我很喜歡畫畫,本想去看看青石橋的橋洞影子,好作為創作的素材。你可曾見過那條橋嗎?橋的建築已古,半環形的橋洞確有畫意。橋腳下還有一棵老柳,風景很美。可惜我去了以後,月光忽被薄雲所掩,景致大減,不是我想像中的樣子。”


    趙樂人說著,似乎陷入了些許的迴憶,竟有些忘了身在囹圄:“我想夜裏有些寒冷,還用個葫蘆提了一葫蘆渾米酒去喝。我曾在橋麵上等待好久,那月光卻愈見模糊,終於失望而歸。當我在橋麵上時,因為無聊就想吸一吸鼻煙,於是又想起了那隻鼻煙壺。我才想起前天下午,我去找牛以智,約他到白鷺島去打獵。當時我們在他家飯堂中談話。我還和他吸過鼻煙,鼻煙壺便順手放在旁邊的椅子上麵,臨走時竟沒有想到。故而我想起了鼻煙壺,便趁著月色,準備到他家裏去拿迴來。但我走到他房子的附近,遠遠望見他們的窗上已沒有燈光,分明都已睡了。因此,我便也折迴自己家裏去。”


    景墨心想,這解釋還合情理。牛家隔壁的村婦的見證既已有了著落,而門房所說的趙樂人提著什麽東西,分明就是一葫蘆渾酒,這樣一來事實上都已合符。


    景墨又問道:“那時你可記得是什麽時辰了?”


    趙樂人道:“當時我曾感到很奇怪,他們何以睡得這樣早,而且遠遠地聽到鎮裏有打更人的聲響,所以特別清楚地知道是剛過戌時。”


    “那時你可曾覺察有什麽異狀?譬如路上有沒有行人,還有牛家的屋中有沒有什麽聲響之類?”


    “我所站的地方,和牛家的房子距離還遠,屋中假如有什麽尋常的聲響,我當然聽不見。但那條經過的泥土路上,卻完全是靜悄悄的。”


    景墨想了一想,又問道:“當昨天日問你和牛以智會麵的時候,你可覺得他可有什麽異常的表示?”


    “這個難說。牛以智迴絕我不願到白鷺島去打獵。他的眉宇間的表情似乎暗示著樓上有什麽緊要的工作,不能耽誤了。所以我略談片刻,就告辭而出。我當時還以為他正在籌備他的生意大計。現在迴想,他確有一種焦急不安的狀態。”


    “他可曾吐露過什麽內情,可以證明他焦急的緣由?”


    “嗯,沒有。我們所談的都是空泛的閑話。”


    “他的往來的其它朋友,你可也知道一二?”


    “這我也不知道,他也從來不曾談起過他以前的事情。我和他的交誼原本就是很膚淺的。”


    “是這樣啊,但我想你和他的夫人的交誼似乎比較密切些。是不是?”


    趙樂人長吸一口氣,突然抬起眼睛,在景墨的臉上凝視了一下,同時他的麵頰上麵也似略略泛出些兒紅色。蘇景墨則默默地注視著趙樂人的這一係列變化。


    趙樂人慢慢地地答道:“我們也隻是平常的友誼,談不到密切。蘇大人,我既然和牛以智是朋友,自然和他的夫人也有些交際罷了。這種小地方的人,總是有人喜歡捕風捉影地胡說。大人要是聽到了什麽,可千萬不要當真啊。”


    蘇景墨原來不過是想探探趙樂人的口氣,對方卻反借“捕風捉影”的之說把景墨的口給堵了。


    景墨想了想有些不甘心,於是又進一步問道。


    “雖然,我的說話也不是憑空無據的。據我所知,你曾經和牛夫人一塊兒出遊,並且還有她的一張肖像畫———”


    趙樂人搶著道:“不錯,不錯。這都是事實。但既然是朋友故而偶然散步,總不能就算希罕。那張畫像是我給她畫的。我所以保留起來,完全出於還有修改的必要。蘇大人,請你不要像這班糊塗的縣尉們一樣,對此有錯誤的看法。她現在怎麽樣?最好請先生盡一些力,不要教差役們憑空難為她才好。”


    他的說話固然很冠冕,但景墨的意識之中,終還帶著些兒疑慮。不過這時候景墨又不便再行糾纏於這個問題,而且趙樂人對於右手的傷痕,他說是頭天夜裏迴家的的時候,在家門外滑跌了一下,故而傷了些手背,急匆匆迴去包紮的。


    景墨向他安慰了幾句,答應他必定給他洗刷清白,以便恢複他的自由、接著景墨就離了監室,迴到狸園之中,可聶小蠻還沒有迴來。


    景墨於是先把經過的情形向岑明楷陳說了一遍,這老岑倒是非常滿意,著實獎勵了蘇景墨一番。景墨又休息了一柱香的光景,又有人從外來來了,景墨看時見那縣裏的都頭胡德富急忙忙起來。


    景墨一瞧見他的滿臉興奮的表情,便知他一定已帶來了重要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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