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腦海之中,胡德富帶來的消息一定是關於聞誌新的。這個人聶小蠻既曾特別注意,如果有什麽消息,當然有利於案子的進行。不料他的答話又出景墨的意料以外。


    胡德富說:“聞誌新還沒有迴來。我已派了一個嘍囉,叫那當鋪裏的一個夥友陪同著往金陵去找尋了。我敢擔保這個人假如有行兇的嫌疑,也決計逃不掉。”


    景墨看了一下岑明楷,又扭迴頭問道:“你還查了什麽?”


    “還有李媽的丈夫潘大興,我也曾調查過。這個人雖不務正業,但昨夜裏他們夫婦倆和隔壁篾器店老板打了半夜‘馬吊’,看來也並無可疑。現在我來報告的,卻是另一個消息,我已經知道那兇手是從金陵來的。”


    景墨看對方就這麽風輕雲淡地說地如此石破天驚的消息,不由得差點驚掉下巴,尖聲問道:“什麽?”


    “剛才我遇見一個巡夜打更人,名叫馮大腳。據說他昨夜裏瞧見過一個乘小驢車的人,曾從那泥土路上經過,那車子簡陋沒有車廂,自然是看得清楚乘人的。而且這條泥土路是通金陵的,那人從東而來,當然是從金陵來的。”


    “他在什麽時候瞧見的?”


    “那時候亥時已經過了。馮大腳常年夜裏出沒,瞧見了那人,不禁引起他的注意。因為那時候很晚了,路上的行人早已絕跡了。”


    “他瞧見那乘驢車的人是到牛家去的嗎?”


    “這個他倒是沒有瞧見,但那驢車進行的方向,卻是自東而西。他還瞧見那人穿一身生員裝扮,不過顏色沒有清楚。”


    景墨稍稍帶些失望的語氣,答道:“這樣來看,也不能就說這個人和案子有關係啊!聶小蠻雖然假設有一個乘驢車的人有行兇的嫌疑,但這個人卻似乎不像。因為這人既然穿著打扮雖是生員,但是這鎮上的讀書人很多,也未必就有什麽特殊的意義——一“


    胡德富搶著道:“不,不。蘇上差,請您不要誤會。馮大腳隻是說生員的打扮,卻並不一定真是讀書人。大人你是知道的現在早就不是洪武爺在世的時候了,現在不遵規矩的人是越來越多,穿成這樣的倒不一定是生員,況且還有顏色上的差別。”


    “顏色上的差別?”


    “我們這裏的生員都穿著玉色襴衫,軟巾,垂帶,皂絛。這才是正經的書生打扮,而這個人穿的卻是酡紅色的。真正的書生,誰會穿這種顏色在身上?”


    景墨不禁疑惑著道:“什麽?你剛才不曾說那巡夜打更人設有辨別出那人衣服的顏色嗎?”


    胡德富點頭道:“不錯。我若是隻憑馮大腳一個人的口供,當然還不敢如此深信。我還有其它方麵的證明。“


    “哦,哪一方麵的?”


    “我得了這個消息以後,又曾到鎮上去探聽,希望得到另一個證人,以便證實這個報告。不料我所得到的證人不止一個。因此我才敢確定這個人和兇案一定有關。”


    這幾句說話當然又進了一步,使景墨從失望中產生了一些希望。


    景墨道:“那很好。還有幾個證人?”


    胡德富得意地答道:“很多,很多。在四天前——那就是本月初一那天的午前,有一個穿酡紅色襴衫的中年男子,曾到這鎮上來過。這個人是外鄉口音,麵目黝黑,一雙眼睛更使人可怕。他曾在鎮上意風茗園中泡過一碗茶。他的口音舉止都明顯是一個陌生人。他逢人就打聽,要訪問一個姓牛的人。這個人行動很奇怪,因此曾引起鎮上人的注意。據好些人說,他後來曾尋到裕泰當鋪裏去的。”


    “你可曾到裕泰當鋪裏去調查過?”


    “我去過了。我打聽到知,那人還曾和那個聞二掌櫃談過幾句。不過談的什麽,當鋪裏的夥計們不曾聽到。”


    景墨不禁鼓掌稱快道:“這樣一來,不是都合起來了?我記得那老家人望權十三曾說過,本月初一那天,因為這聞二掌櫃來過一次,牛以智才發生不安狀態。現在來看,很像這個穿生員裝的陌生人,和牛以智有什麽怨仇。聞誌新把探訪的事告訴了牛以智,牛以智就知道有仇人圖謀報複,才小心謹防。不過他防得還欠周全,所以最終還是遭了那陌生人的毒手。”


    胡德富聽到更是頻頻點頭:“上差老爺此番分析鞭辟入裏,好叫讓人心服,這應該是最符合實情的分析了!”


    景墨又道:“是,不過我們必須把聞誌新找到,才能證實這一消息。”


    “不錯。不過這姓聞的不早不晚的,偏偏在昨天出外,至今還沒有迴來。上差老爺想他可會有串通的嫌疑?”


    景墨估計道:“我想不不會。姓聞的若使和兇手勾結,當初就不會向牛以智報信,這一點豈不是自相矛盾的嗎?”


    胡德富想了一想,答道:“雖然如此,恐怕在沒有找到聞誌新以前,這疑點尚不能完全說得通。”


    景墨表示同意道:“這案子裏疑點還多。譬如那太行獵犬問題還完全沒有著落。你在這一條線索上也須特別留意才是。”


    胡德富答應了,就起身辭出,準備繼續去追查。蘇景墨這邊等不來聶小蠻。就隻好岑明楷先用些午飯。滁州這裏曆來有伏天吃鴨子滋補身子的習慣,加上新上市的芫荽,不僅增添鮮味,而且能解除油膩,令口感清爽。可惜現在晚了點,吃不到芫荽了,不過吊鍋老鴨煲還是應該吃的。


    而另一樣珍品卻是天下隻此一處才有的珍饈,池河的梅白魚,這梅白魚為本地特產,色白如銀,漿汁似奶,肉嫩味鮮,堪稱魚類佳肴中一絕。


    景墨一嚐之下,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肚兒去,吃過飯後再無什麽消息,景墨貪吃了些魚又飲了不少酒,居然就睡著了。一覺醒來,酒意盡去,時光已是下午的光景,蒲椒仁中間曾打發手下人來過一次。但景墨覺得他的消息還不及胡德富的重要,於是聽了無動於衷又沉沉睡去。


    蒲椒仁說他已經查得那個江湖乞丐,在前天下午還在鎮上,今天四處找尋,卻已不見蹤跡。他認為這乞丐消失的時間太過於湊巧,所以已打發了人向附近的鄉村中去追尋這山東遊丐的蹤跡。


    又過了一柱香的功夫,景墨正自無聊,才見聶小蠻迴來。景墨憑著自己的眼力觀察,很想從聶小蠻臉上探得一些他的今天追查的成果。


    不料小蠻的嚴冷的神色,並不表示什麽。不過就從他的嚴冷中來看的話,也可猜測他對於這樁案子雖未必已有把握,卻也並不曾陷入一無所獲的境地。


    聶小蠻先開口道:“景墨,你已經吃過午飯了吧?我也已在鎮上吃過些東西。你已見過趙樂人沒有?還有那兩個差人可也曾有什麽新的情況通報嗎?”


    景墨便先把自己和趙樂人會談的經過申說明白。聶小蠻也很是同意,認為趙樂人的解釋還算說得過去。接著,景墨又將胡德富和蒲縣尉報告的情況說了一遍。


    聶小蠻對於乞丐的消息完全不加理會。但聽了那乘驢車的生客,卻表示出一種滿意的表情。這樣的反應原在景墨的意想之中,因為這報告足以契合聶小蠻的推想,他自然然要覺得滿意。


    景墨反問他道:“你在這段時間之中可有什麽傑作?”這時兩人所處的一室,本是岑明楷專門給兩人預備的。房中雖沒有第三個人,但聶小蠻似乎為審慎起見,還是先把房門關上了,然後把身子仰靠著圈椅的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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