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司敏銳地察覺到,從4月開始向“三八線”以南推進的部隊,雖然取得了很大的戰果,但他們也付出了十分慘痛的代價。


    特別是誌願軍的補給線在敵機的掃射下根本跟不上部隊的步伐,前線的部隊也處於彈盡糧絕的狀態,而在這種情況下,撤退的“聯合國軍”還不忘銷毀一切能被誌願軍繳獲的糧食和槍支。


    美軍正在醞釀一個天大的陰謀!


    美軍很有可能準備對我軍實施戰略包圍,這樣一來的話,誌願軍主力三個兵團將麵臨全軍覆沒的危險。於是在這種情況下,誌司當即下令:“前線所有部隊停止進攻。”誌司判斷美軍正在醞釀一個陰謀,等我軍給養斷絕後,予以殲滅全軍主力的重大陰謀。


    5月21日,誌司下令,要求前線各軍迅速後撤,轉移至“三八線”附近進行防禦。


    這一命令讓金日成感到十分困惑,他不明白為何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因此多次催促盡快展開追擊,擴大戰果。然而,誌司拒絕了金日成的建議。


    見勸說無效,金日成甚至提議單方麵行動,親自率軍追擊美軍。


    “在戰場上出現這種反常的情況,往往意味著背後隱藏著巨大的陰謀。我們中國有句古話,‘窮寇莫追’,如果我們繼續追擊,極有可能陷入敵人的包圍。此外,這一決定並非我個人擅自下達,中央也明確指示我們不要輕舉妄動。在此前的戰鬥中,主席對戰場形勢的預判一向非常準確,我們應當信任他的判斷。”


    金日成聽完解釋,雖然內心依然有些不甘,但最終放棄了乘勝追擊的念頭。


    誌司的設想本無問題,但李奇微的行動速度更勝一籌。


    就在誌願軍發布後撤命令的前一日,這位經驗豐富、足智多謀的美國將軍便已下令反攻,精準地抓住了誌願軍前線物資耗盡的時機,發起了反擊。其實,“聯合國軍”於5月20日利用中朝軍糧彈已盡,補給不足,部隊疲勞的弱點發起了進攻。


    李奇微認為:聯合國軍在不斷得到美國空軍的支援下,克服著敵人越來越弱地抵抗,不斷向前推進。敵人在如下一類地區的抵抗是很頑強的,那就是地形對他們有利的地區,道路狹窄或無路可行的地區。


    聯合國軍全線進攻,以中部戰線為重點,企圖利用我軍部署上的間隙和兵力薄弱的地區,投入快速突擊集團,割裂殲滅我軍,進而奪占“鐵三角”(鐵原、金化、平康)地區;如果有利,則直出元山。


    中朝軍隊正麵於21日就開始了抗擊敵人的進攻。


    1947年夏,晉冀魯豫軍區集中地方武裝合編成晉冀魯豫野戰軍第8縱隊第24旅。1949年2月全軍統一番號,始稱180師,歸第18兵團60軍建製。


    180師在解放軍百萬大軍中不算一支頭等的主力部隊,在誌願軍第60軍中聲望也遠不如179師和181師。1951年2月,在跨過鴨綠江之初,組成這支默默無聞的隊伍的新戰士、學生兵和起義人員還不知道即將踏上極其悲壯的征途。


    在發起第五次戰役時,為加強主攻力量,誌司和3兵團先後調走了60軍的179師、181師,分別加強給了主攻方向的15軍、12軍。


    第3兵團60軍180師擔任第二梯隊,未直接參與進攻作戰。


    5月16日,戰役第二階段發起時,第60軍奉命在揪穀裏、大龍山地段積極牽製美陸1師、美7師,力求殲敵一部,阻止美軍救援東線主戰場。


    在179師、181師被先後調走之後,60軍手上唯一能用來完成任務的,就隻有軍中戰力最弱的180師了。


    180師奉命在春川、加平正麵選敵弱點攻擊,16日晚渡過北漢江,占領杜武洞、杏村裏一線,繼之,奉命向九巒山、孝子洞、通穀裏攻擊前進。


    5月19日黃昏占領通穀裏、遠水洞、萬村洞、336.8高地等。


    在180師一路勢如破竹之時,3兵團直接給180師發出電報,要求180師作為兵團預備隊,由兵團部直接指揮。


    60軍參謀長鄧仕俊迴憶道:


    這個時候,(60軍)軍部實際上成了一個“空軍”司令部,韋軍長、袁政委和司令部的同誌從全局利益出發,堅決貫徹上級指示、命令,積極組織180師執行,及時掌握和反映情況。


    在解放軍作戰曆史中,各軍之間相互調配很常見,但直接把一個軍3個師全部調走的情況,非常罕見。


    5月20日該師與敵激戰,奪取數處陣地。


    5月21日,180師完成進攻任務後,態勢突出,為鞏固陣地,頑強抗擊美7師的進攻。538團2營給了敵人重大殺傷,守住了陣地,但補給不濟,傷亡嚴重,6連僅剩20餘人,仍堅守陣地。539團2營在九巒山也擊退了美軍的進攻。


    同日,60軍軍長韋傑收到了3兵團下達的電令。60軍的3個師歸建,並擔負掩護全兵團向後轉移的任務。


    就這樣,一直到了5月21日,第五次戰役進攻階段都結束了,60軍的三個師才迴到了韋傑手中。


    而60軍的3個師,此時散布在整整150多公裏寬帶的戰線上,需要在麵對敵人攻擊的情況下,做高強度的橫向移動,才能夠重新匯合。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完成阻擊任務,是相當不容易的。


    前幾日,盡管手上沒兵,韋傑卻不停地跟蹤60軍的幾個師的動向,時刻為下一步的部署做著預案。當部隊歸建之後,韋傑沒有浪費一點時間,用最快的速度拿出早已設計好的下一步作戰計劃:


    1、179、180師向北渡過北漢江,在春川西北區域建立防線;


    2、181師全速趕迴,作為第二梯隊。


    3、各部於5月23日晚開始行動。


    事後分析,韋傑的部署沒有任何問題。如果能夠按照這個計劃執行,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5月21日戰役結束命令下達後,180師根據就地防禦,阻敵北犯的命令,決定在漢江南岸組織三道陣地防禦。


    60軍根據誌願軍司令部(簡稱誌司)指示和3兵團首長命令,令180師擔任掩護主力後撤任務,要求阻敵3至5天。規定180師北渡北漢江,移至春川西北地區防禦,於5月23日夜開始行動。


    5月22日,誌司直接向39軍下令,要求3兵團預備隊39軍提前一天出發,22日黃昏向北撤離,“避免和大軍擠占道路”。


    朝鮮東部的道路狹窄難行,前期部隊轉移時,曾經出現大量部隊間相互擠占道路的情況,而如今幾十萬大軍馬上就要撤退,誌司希望能夠降低道路的負擔。


    命令本身沒有多大問題,但是卻帶來了不好的影響:原先命令是全軍統一在23日撤退,現在誌司自己下令39軍22日撤退,傳遞給各兵團的信息是:可以安排部隊提前後撤。


    於是,就在收到這條命令之後,3兵團發出電令,要求15軍提前在22日出發後撤。15軍的撤退,意味著180師左翼防線的提前消失。


    在春川一帶的整條阻擊戰線上,180師能夠依賴的隻剩下右翼的63軍了。


    到目前為止,180師的處境也還沒有非常危急,即使側翼暴露,隻要及時注意敵軍動向,本就準備後撤的一部隊,隨時可以靈活機動的向北撤離。


    誰知23日的一封電報,卻徹底改變了180師的命運。


    5月22日,誌願軍的攻勢剛一停歇,範弗裏特便迅速發起了反攻!


    騎1師7團突擊隊、美25師“德爾溫裝甲支隊”、美10軍“牛曼尖兵”特遣隊等裝備精良的重裝甲支隊,正猛烈地向中國軍隊的撤退路線進行夾擊。在這些特遣隊的身後,是一直蓄勢待發的十三個師!凱旋而歸的中國軍隊猝不及防地遭遇打擊,頓時驚慌失措。


    “牛曼尖兵”不足一個連的部隊在短短三小時內,在中國軍隊最關鍵的地段縱深穿插二十公裏,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迅速搶占了天險昭陽江北岸的渡口,狠狠地切入剛在東線大捷的宋時輪兵團側翼。


    與此同時,他們成功包抄至仍滯留在三七線附近的27軍和12軍背後,導致中線15軍和60軍右翼完全暴露。隨後,60軍防線被突破,中線的王近山兵團與東線宋時輪兵團的聯係徹底被切斷。


    此時,東線形勢已極為危急,而中線局勢也急轉直下。


    我軍的戰役部署瞬間被打得支離破碎,甚至連一條像樣的阻擊線都無法形成。


    美7師進攻重點指向九巒山、通穀裏,180師539團與敵反複爭奪,殺傷敵近200人,擊毀敵坦克16輛,通穀裏被敵占領,該團集中力量扼守九巒山。


    就在180師與美軍激戰時,3兵團突然緊急向所有部隊發出急電:


    由於運力缺乏,現戰地傷員尚未運走,12軍5000名傷員全部未運;15軍除已運走外,現水泗洞附近尚有2000名不能行動之傷員;60軍也有1000餘傷員。


    為此決定,各部暫不撤收,並於前沿構築堅固工事阻擊敵人,運走傷員之後再行撤收。望各軍以此精神布置並告我們。


    第三兵團鑒於運輸力缺乏,傷員轉移緩慢,決定原地掩護傷兵轉移。


    此時在北漢江南岸地區隻有180師擔負防禦任務,因此180師負責在、正屏山地區抗擊敵軍進攻,爭取5天的時間。


    這一刻起,180師的任務徹底改變。


    之前180師的任務是“向北撤離,到春川西北方向建立阻擊防線”。這意味著180師可以隨時根據自己的情況調整部署,隻要能夠在春川附近阻擊敵人,就算是完成了任務。


    在這條電報之後,180師的任務變成了“原地堅守,直至傷員撤離”!


    在戰場上,前線部隊不會知道後方實際的物資、傷員轉運情況到底是什麽樣,唯一知道的,就是上級命令他們在這裏堅守多久。這期間,除非上級改變命令,否則他們決不能後撤。


    60軍軍長韋傑堅決執行了兵團命令,他除了把3兵團電報轉給180師之外,還連發4條電報,強調180師須在北漢江南岸堅守3-5天,不惜一切代價,為傷員轉移爭取最大空間。


    也就是說,這幾天內,180師必須死守北漢江的南岸,一步不能退。


    23日下午,鄭其貴正在根據命令部署漢江南岸的防禦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個令他頓感不妙的消息:偵察兵發現,右翼的63軍,不見了!


    63軍是在美軍的重壓之下撤退的。63軍軍長傅崇碧發現側翼已經有美軍出現,63軍有著被敵人包圍的可能,做了緊急撤退。


    由於63軍和60軍分屬於兩個不同的兵團,相互之間並沒有通報的義務,因此63軍在緊急撤退時並沒有告知身邊的180師。


    180師此時處境萬分緊急,在63軍撤走之後,180師是整個戰線上唯一一支突出的部隊,不僅兩翼沒有任何掩護,身後還是北漢江!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王近山的三兵團剛開始撤退,電台車便被敵機炸毀,兵團部與下屬部隊徹底失去聯絡。他的60軍180師兩翼已完全暴露,實際上已被包圍。


    而配屬給宋時輪的12軍退路也被截斷。


    從此以後,180師與總部脫離了聯係,始終沒有聯係到其他任何中國部隊,繼續苦苦掙紮著。


    180師受命扼守春川、加平、北漢江以南地域執行此任務。背水設防,兵家所忌。


    且本師右翼暴露,左翼179師位於大龍山,也開始轉移。副師長段龍章、參謀長卜振邦向師長鄭其貴建議:以部分部隊邊打邊撤,將師主力撤過邵漢江。


    鄭其貴說:“沒有軍級指示,我無權改變就地阻擊掩護的命令”。


    於是,全師仍執行就地堅守的命令。


    5月23日繼續抗擊敵人,美7師從左翼插至春川,美24師、南朝鮮軍第6師越過加平,180師處於三麵受敵,背水作戰的危險處境。


    據參謀長王振邦迴憶說,他與段龍章副師長再次建議“師主力迅速撤至北漢江”。師長與軍首長聯係後,仍堅持不能北撤。


    60軍軍部此時已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接到180師的消息之後,韋傑第一時間就準備改變180師的部署,讓他們立刻渡過北漢江,並火速發出電報向3兵團兵團部請示。


    韋傑萬萬沒有想到,3兵團的電台,沉默了。發出上午那一封“停止撤收”的電台之後,3兵團就撤收了自己的電台,開始向後方轉移,也因此失去了和其他各軍的聯係。


    這一失聯,居然就是整整3天。


    兵團5月23日晚由古灘嶺向沙金鶴轉移行經山陽裏以東地區,遭敵機終夜封鎖轟炸,電台、汽車被燒毀兩輛,電台人員及機要人員跑散,譯電員餓飯兩天步行至沙金鶴,至26日人員才到齊恢複聯絡。


    等不來兵團迴複的韋傑,陷入了和鄭其貴一樣的難題當中。由於並不知道兵團內其他部隊傷員轉運的情況,韋傑實在難以在短時間內決定是否讓180師後撤,隻好下令180師就地阻擊。


    23日這個寶貴的夜晚就這麽過去了。


    5月24日,180師的左翼右翼均有大量的聯合國軍正在向前運動,180師馬上就要陷入包圍!


    副師長段龍章和參謀長王振邦再次提議:留下少量部隊,主力立刻渡江!否則就來不及了!


    但是,軍部的最新命令一直沒有下達。


    根本不需要180師匯報,韋傑非常清楚眼前的局麵:再不讓180師渡江,180師就將陷入三麵敵人,背水作戰的絕境。


    這時,12軍軍部及其所屬兩個師、27軍主力以及60軍180師全被美軍切斷在三八線以南,戰場陷入了極度混亂之中。


    敵人繼續進攻,180師頑強防禦。尤其539團5連堅守的土木洞陣地,擊退敵人8次衝擊,殲敵120餘人;該團1背反擊462.3高地,經過激戰,奪迴該高地。


    下午4點,有著幾十年戰鬥經驗的韋傑知道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他再也不能等了。


    韋傑咬牙向電報員口述了自己的決斷:180師立刻渡江,在北漢江北岸繼續阻擊敵人!


    5月24日晚,180師遵令北撤。


    盡管韋傑最終下定決心“抗命”行事,但他的命令仍然來得晚了一些——24日白天,聯合國軍已經占領了北漢江的主要渡口。


    180師全師近萬名官兵,隻能靠著先頭部隊在對岸拉起的3根鐵絲強渡北漢江。


    180師的宣傳幹事張澤石清楚地記得這次渡江的慘烈:


    江麵籠罩在美軍投放的眾多照明彈的亮光中,美軍的炮彈不斷在擁擠著的人群中爆炸,濺起高高的水柱。到處是人仰馬翻,無數傷亡戰士被江水衝走,江麵被鮮血染紅了。


    我跟隨隊伍跳進齊胸深的水中,雙手拉扯著架設在江麵上的鐵絲,拚命奮力向前...


    一發炮彈在我前麵不遠處爆炸了,渾濁血汙的江水向我兜頭噴淋而下。


    等我使勁搖頭吐出汙水睜開眼睛,發現我前麵的擔架沒了,抬擔架的兩個戰友已被衝出老遠,而我旁邊的那匹騾子也倒在水裏掙紮著,我急忙尋找那個女戰友,隻見她就在我身後,頭還露在水麵上。


    我立即趕過去抓她,但抓住的僅僅是她那頂漂浮在水上的棉軍帽。她人已經被無情的江水衝走了...


    5月24日晚上7點,暴雨如注,雷聲轟鳴,電光閃爍,氣氛極其緊張。剛從空寺洞誌司調任楠亭裏誌後任司令的洪學智,突然接到了誌司打來的緊急電話:“立刻迴來,有急事!”洪學智剛想追問,電話那頭已不耐煩地掛斷。


    洪學智心頭一震。昨晚他才冒雨離開誌司趕到楠亭裏,怎麽今天又要返迴?


    顯然是出了大事!此刻,誌司隻剩大將軍一人在前線坐鎮。前方傷亡慘重,韓先楚已被派迴國調兵,鄧華在夜間行軍時被吉普車的擋風玻璃撞傷臉部,重傷也已迴國治療。


    憂心如焚的洪學智沒多久便驅車衝進茫茫的雨幕中……


    雨下得極大,仿佛天穹破裂一般,嘩嘩的雨聲震耳欲聾,幾步之外就看不清前方的景象。道路上積滿了水,河溝子也漲得溢滿。這場大雨在洪學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途中他險些連人帶車被洪水卷走。


    淩晨兩點,洪學智終於抵達誌司。


    “前所未有的情況發生了,60軍出了問題,180師與軍部、第三兵團以及誌願軍司令部全都失去了聯係,無論如何都無法通過電台聯絡上……”


    這時,180師已經錯誤地毀掉了電台,全師分散突圍……誌司除了通過電報命令181師和45師折返去解救180師外,已無其他辦法。然而,這兩個師同樣傷亡慘重,糧彈耗盡,命令幾乎形同虛設……


    此時,洪學智在處理完180師的問題後,發現地圖上美軍距離誌司僅有六七十公裏,而誌司周圍竟然沒有誌願軍的部隊,隻有一個警衛團在其身邊。誌司麵臨危險!


    洪學智感到焦急:“不行,我們必須立即調動部隊到鐵原前線,堅守空寺洞前麵的防線,否則空寺洞司令部將會陷入危機!”


    “各個部隊一邊阻擊敵人,一邊進行後撤,任務繁重,傷亡慘重,調動哪支部隊都不容易,實在難以辦到!”


    這位以果敢堅毅著稱的中國統帥,難得露出了猶豫之色。部隊實在太艱辛了。


    “那也得想辦法調,趕緊找辦法!”洪學智一眼就盯上了正在陽德休整、距離空寺洞後方一百多公裏的42軍。


    “別讓42軍休整了,趕緊讓他們來這裏!務必守住鐵原通往空寺洞的這個要隘,確保總部的安全。”


    42軍剛經曆血戰,才剛撤到陽德。


    洪學智態度非常堅決:“剛到也得來,沒到也得來,老將不在,棋還怎麽下?這事你不用管了。我親自通知他們,全軍立即趕到,連夜行動。”


    42軍軍長吳瑞林接到電報後,眼睛瞬間通紅:“這樣太拚命了,這樣下去很可能會被俘虜!”衣衫破舊的他立刻召集部隊說明情況,剛從激烈戰鬥中撤下的42軍將士們齊聲呐喊:“誓死保衛總部!”


    那些滿身硝煙、忍饑挨餓,甚至身上還綁著繃帶的中國戰士們,又一次義無反顧地衝向了前線。42軍剛奪下陣地的第二天,美國人便趕到了,吳瑞林一看,不由得驚得跌坐在地,真是懸啊!好在司令部鎮定了下來,60軍180師的情況也弄清楚了,該師遭受了重大損失。


    其實當時180師已經脫離了最危險的境地,此時美軍的包圍圈仍未成型,隻要180師堅決向北前進,是有可能在美軍合圍前迴到誌願軍主力陣線的。


    韋傑的決斷,是給予了180師最後一線生機的。


    5月25日,第180師539團到達明月裏,發現西南側306.9高地被敵占領,2營4連立即反擊,殲敵50餘人,奪迴陣地;16時南朝鮮軍一個連向九唇岱山攻擊,5連奮力抗擊敵人,擊退敵10餘次衝擊,共殲敵130餘人,擊退了敵人的進攻,全連僅剩10餘人。


    538團6連在沙峴山擊退美軍三次進攻,殲敵l0餘人,擊毀擊傷敵坦克10餘輛。當晚,全師奉命繼續北移。大家忍饑耐勞,以野菜、野草充饑,因中毒和疲勞,減員不少。


    5月26日,美24師攻占間村,美7師攻占馬坪裏,韓偽6師占領芝岩裏,180師陷入合圍。


    60軍首長令180師:


    派2個團沿公路占領馬坪裏背後大山,派1個團沿土山路到加德山,兩麵阻擊聯合國軍,以掩護全兵團3000餘傷員撤退。


    與此同時,60軍命令179師立刻前往馬坪裏地區,在史倉裏-馬坪裏一線建立阻擊陣地。


    60軍的這條命令,實質上是安排180、179師在馬坪裏地區匯合,形成一個縱深阻擊陣地。


    所有的情報都顯示,在5月25日,馬坪裏地區隻有少量聯合國軍,隻要179、180師此時奔赴馬坪裏來個夾擊,一定能夠打通道路。


    韋傑為180師爭取到了最後一個逃生期。


    鄭其貴接到命令之後立刻進行了相應部署,安排538、539、540三個團依次北撤(540團負責掩護阻擊),向史倉裏方向前進。


    萬萬沒有想到,就在180師主力已經出發向北之後,60軍軍部突然接到了已經失聯3天的3兵團發來的電報,命令道:


    180師應以兩個團在加德山一線阻擊敵人。”——這也就意味著,3兵團要求180師“原地阻擊”!


    這和60軍剛剛下達的命令剛好相反!


    不難想象,鄭其貴和180師指戰員們接到3兵團電報時候是怎樣的複雜心情。收到兵團的命令後,180師的大量官兵著急地向鄭其貴反應,此時已經不單是戰況緊急的問題,全師上下已經連續挨餓了幾天,現在戰鬥力已經非常低下,應該迅速北撤。


    鄭其貴痛苦下達命令:遵照兵團命令行動。


    於是,已經出發北行1個小時的538團被叫了迴來,180師完全遵照兵團命令,在加德山一線建立了阻擊陣地。


    鄭其貴師長令前沿各部隊堅決阻擊敵人;令參謀長卜振邦率後勤、機關及傷員千餘人立即北移。此時前沿戰鬥激烈,傷亡較大。旋又接軍部命令,黃昏後向鷹峰突圍,有部隊接應,越過公路,馬坪裏以北就是我軍陣地。


    王振邦參謀長率領後勤人員北移中,遭敵阻擊,未能突出合圍。


    師首長在538團指揮所召開會議,決定全師分兩路突圍。


    一路以538團為前衛,師直、540團隨之突圍;539團為另一路,向鷹峰靠攏。兩路突圍部隊一與敵頑強戰鬥,克服了糧絕彈缺的困難,終於打開口子,於27日拂曉到達鷹峰,兩路部隊會合。


    5月26日晚,軍部先後令181師、179師出動接援,因聯絡不暢,距離太遠,山高路小,計劃未能實現。


    接著,180師再次陷入合圍。


    5月27日,為擴大占領地域,180師首長令538團攻占鷹峰以東高地。538團將班長以上共產黨員集中起來,利用晨霧向敵突然衝擊,占領了高地。


    539團把到達的兵力編成5個班,於19時攻占鷹峰主峰,殲敵一部。當日18時,軍部電台與180師取得聯絡,軍首長令180師向史倉裏方向突圍,同時亦令179師取捷徑向史倉裏之敵反擊,再次接應180師。


    陷入重圍的180師戰士原本情緒沮喪,當聽到“隻要突圍到鷹峰就能獲救”的消息後又注入了生機,尤其是得知60軍將派179師前來接援的部署之後倍受鼓舞。180師於是兵分兩路,向著鷹峰開始突圍。


    這時,部隊己斷糧一周,彈藥缺乏,人員疲勞,建製混亂,情緒低落,有戰鬥力的僅千餘人。


    鄭其貴師長決定,他和政治部主任吳成德率539團1營向鷹峰北打開口子,由段龍章、王振邦組織其餘部隊跟進。如果突圍不成,各部利用空隙分散突圍,到史倉裏集中,並令砸毀電台、火炮。


    盡管戰士們情緒高漲,此時的180師麵對的局麵仍是極度兇險,180師538團參謀長胡景義迴憶到:


    由於軍批準時間較晚,還要爬1400多米高山,為了趕路,力爭在夜間衝出山口,各級幹部沒來得及偵察道路和現場明確任務,與進一步周密布置,政治動員也不充分,隻說突出合圍到達鷹峰就是勝利。


    (突圍)付出的代價是很大的,突圍途中遭到敵炮火嚴密封鎖,為了撕開通往鷹峰的口子,我團四連連長孫兆光帶領全連與敵人的坦克同歸於盡,五連連長喬廷虎帶全連與擋道的敵人坦克死打硬拚,全連隻剩下12個人,三營在公路上與敵摩托化步兵死拚,向敵人衝殺,因傷亡慘重已失去繼續戰鬥能力,但仍保障後梯隊通過...


    在連日的苦戰和斷糧之後,麵對著敵人強大的機械化部隊,180師此次突圍已經完全超越了自己的極限,整整三分之二的部隊在突圍路途中走散,抵達鷹峰的部隊合計不到2000人,有不少戰士由於體力嚴重透支而暈倒在爬山的路上。


    由於連日暴雨,負責接應的179、181師均未能按時抵達鷹峰。此刻,反而是機械化的美24師搶先占據了鷹峰山陣地。


    180師最後的突圍希望在這一刻破滅。


    得知鷹峰已被敵占領,60軍緊急調整部署,讓179、181師部隊轉向史倉裏攻擊前進,接應180師。5月27日下午6時,60軍向180師下達了向史倉裏突圍的命令。


    這個時候,鄭其貴手上實際上已經沒有一支成建製的部隊了。


    由於26日晚的突圍組織混亂,加上政治動員過於簡單,僅告訴大家“過了公路就是自己陣地”,結果“部隊一過馬坪裏、城隍堂向公路就失掉掌握,散不成軍,到鷹峰以後,全師無一完整建製連隊,再不能進行大的戰鬥。”


    收到軍部的命令後,鄭其貴做了最後的努力,將180師剩餘的戰士集中起來重新編組成3個連,向史倉裏攻擊前進。


    麵對聯合國軍整整3個機械師的包圍,這支已經斷糧多日、沒有任何重武器、且士氣低落的微小突圍部隊,根本沒有任何希望。


    180師最後的突圍努力失敗了,至此,全師所有建製全部打散。


    28日淩晨,鄭其貴下達了最後的命令:砸爛電台,燒毀密本,全師分散突圍。


    538團參謀長胡景義於5月29日率兩個營約50餘人到軍部報到,師長、副師長、參謀長率300餘人到達史倉裏以北,後分散突圍人員陸續到達,於6月中旬全師集中近4000人。以上是180師迴撤中的作戰情況和遭受損失的主要經過。


    180師傷亡3000餘人,被俘3900餘人,此一戰實在慘烈。


    180師的慘重失利,原因複雜,既有上級指揮的問題,也涉及兄弟部隊的配合,但更多的是源於其自身的不足。


    相比於那些經曆過多次大戰的中國老牌部隊,這個師,正如彭德懷所說,確實是一個相對較弱的師。


    它的曆史相對較短,直到1947年才由山西地方部隊擴編組建。當時,解放戰爭已經捷報頻傳,該師在相對順利的環境中得以發展壯大,從未經曆過特別複雜的困難,領導層普遍缺乏獨立指揮作戰的經驗。


    出征朝鮮前,部隊還補充了大量剛剛投降的國民黨俘虜……當這些不利因素逐漸積累,180師的重大失敗也就顯得在情理之中了。


    斷糧時,他們竟未意識到可以宰殺幾百匹騾馬充饑,而任其四散逃走;不但未積極聯係外界求助,反而摧毀電台、燒掉密碼;在麵臨突圍時,不是集中力量,而是解散部隊,聽天由命,各自逃命。


    5月27日時,180師師長鄭其貴、副師長段龍章、參謀長王振邦等人已經逃出,數百名幹部和骨幹也成功越過了戰線。事實上,他們能活著迴來本身就表明,如果當初沒有解散部隊,而是堅定地組織突圍,180師完全有很大希望突圍成功。


    解散部隊、分頭突圍的決策,讓誌司怒不可遏。


    180師的1.1萬名士兵中,損失達到了7千人,其中被俘人數近4000人。這是誌願軍在戰爭中遭遇的最大一次被俘事件。師政治部主任吳成德帶領33人在語言不通、地形陌生的南朝鮮堅持遊擊戰整整一年,最終也被捕。


    在朝鮮戰爭中,吳成德是被俘的中國官兵中軍銜最高的一位。


    一年之後,吳成德迴到了祖國。受製於那個特殊的曆史時期,加之中國軍隊頑強抗爭到底的傳統,吳成德在敵後堅持戰鬥了一年,經曆了無數難以言表的艱辛與痛楚。最終,他不得不離開了自己視為生命的軍隊,並失去了珍視至深的黨籍。


    180師的重大損失成為了誌願軍心中永遠的痛楚。直至臨終,韋傑軍長仍在顫抖著手撰寫那永遠無法完成的180師損失總結。韋傑被撤職,師長鄭其貴也被撤職並留黨察看一年,副師長段龍章同樣撤職留黨察看一年。


    整整一代的中國將領們對此事一直感到深深的遺憾。


    令人欣慰的是,180師的故事並沒有就此結束。在這次事件之後,主席親自拍板,讓180師留在60軍序列中繼續參與抗美援朝。


    在新任師長李鍾玄的帶領下,180師痛定思痛,全師上下發憤圖強。


    在1953年的夏季反擊戰中,憤怒的180師找到了自己雪恥的機會,他們在一個小時之內如摧枯拉朽一般攻占了韓偽5師的全部陣地,殲滅偽軍1500餘人,把陣地向前擴展21平方多公裏。


    偉人在談到1953年6月朝鮮接連打的幾個勝仗時曾說:“我們的軍隊是越戰越強,在今年夏天,我們已經能夠在一小時內打破敵人正麵21公裏的陣地,能夠集中發射幾十萬發炮彈,能夠打進去18公裏,如果照這樣打下去,再打它兩次、三次、四次,敵人的整個戰線就會被打破。”


    正是指180師打出的這一光榮戰績。


    在之後的金城反擊戰中,180師更是直插敵軍縱深,在背水作戰、沒有後方支援的條件下擊退敵人3個師百餘次反撲,堅守三天三夜,殲敵7000餘人,最終占領敵軍陣地58平方公裏,是參戰24個師中占地最多的一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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