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兒,你倒是給句話啊。”白溪橋湊到祁霄身邊,低聲催問。


    “別著急,再等等。”


    “……如果齊國二皇子死活不出來呢?許證死守呢?我們要不還用夜襲?”


    夜襲是不可能的,白溪橋故意胡說八道。許證十萬大軍在槐延嚴陣以待、日夜巡守,哪裏有空子能讓他們鑽?小股部隊深夜偷襲隻能是送死。


    “許證撐不下去。”


    齊國糧草物資皆短缺嚴重,東邊付守光那邊被毀掉了糧草輜重,要從周圍州縣調糧根本就是要逼死尋常百姓。許證這裏也好不到哪裏去,槐延關的存糧養不活他的十萬大軍。


    白溪橋磨著後槽牙說道:“好巧,我們也缺糧。”


    陳恆領定遠軍翻山越嶺而來,所帶物資雖充裕,但也耐不住久耗。白溪橋和唐綾守霸山四個月,存糧早就空了,霸山周圍也已被許證搜刮了好幾遍,幹幹淨淨,一粒米都挖不出來了。


    白溪橋雖然一直沒提,但他心裏是惱祁霄的,若非他不顧大局,棄了肴山軍在碩粱隻帶著宗盛和池越去追逃跑了的唐綾,以他的謀略定能一舉攻破碩粱,不管是生擒齊國皇帝,還是直接殺了,隻要齊國國都覆滅,許證就算有百萬大軍也隻能投降,哪有今日的麻煩。


    祁霄又不搭理白溪橋了。


    白溪橋氣不打一處來,反正槐延關城門紋絲不動,他無事可做、無仗可打,實在忍不了祁霄的故作深沉,決定跟祁霄杠上了,非得逼他說清楚。


    “你要是已有計劃怎麽不說?我們也好有所準備。”


    “我沒什麽計劃,也不需要做什麽準備。”


    祁霄一派氣定神閑,說了句廢話,白溪橋是怎麽都不肯相信。


    “我說霄兒,你就別賣關子了,我都快急死了。現在荀安侯已經從柳江撤軍,就算付守光沒了糧草,但好歹還有十萬人,不論是迴援碩粱,還是跑來這裏幫許證,這場仗我們都很難打。”


    “師兄,記得師父教我們兵法時讓我們背的書嗎?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


    白溪橋忍不住要翻白眼,背書他也會:“知道知道。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攻城是下下策,可上上策你又不肯說啊。”


    “師兄,我沒想過要攻城。”


    “嗯?你說什麽?!”


    “齊國給周國遞了國書,割讓柳江以東三州五郡,換得荀安侯退兵。槐延以北皆已被我們所占,許證能守得住槐延,卻不敢出來與我們開戰,連二皇子都不敢接我的戰書,不日齊國朝廷就會派人來求和的。等著就是了。”


    “……”白溪橋抓了抓腦門,低聲道,“陛下想要的可不僅僅是槐延關以北。”


    “師兄,別著急。”祁霄忽然笑了笑,“我也沒說我想要的僅僅是槐延關以北。”


    這一下白溪橋更是不懂了,不過再追問祁霄卻什麽都不肯說了,隻讓白溪橋等著。


    於是之後兩日,白溪橋都跟在祁霄身邊,領著先鋒軍就在槐延關外十裏練兵,槐延關上時不時能聽見戰鼓金鑼、能看見青狼旗迎風而揚,搞得城關上的齊軍戰戰兢兢、一驚一乍的,無數次以為陳軍要發動攻城了。


    等到第三日,槐延關裏行出一輛馬車,齊國派來議和的使臣來了。


    祁霄沒動,讓白溪橋帶著傳令兵去迎齊國使節,他不見使節,齊國使節的話都由傳令兵大聲喊出來,務求連槐延城關上都聽得見。


    “在下鄒聖,見過楚王殿下,奉旨遞上我朝國書,願與陳國停戰修好。”


    祁霄給了白溪橋一個眼色,讓傳令兵將國書大聲念了兩遍,晦澀難懂的廢話一長篇,沒一句有用的。


    祁霄笑了笑,說:“議和可以,讓二皇子出來應戰。否則免談。”


    鄒聖知道祁霄是故意為難他,張口準備“好言相勸”,誰曾想祁霄突然抬弓放箭,嗖的一聲,一支羽箭不偏不倚地紮在鄒聖的馬車門上,幾乎是貼著鄒聖的手臂,還擦破了他的衣袖,嚇得鄒聖當場昏死過去。


    “……”白溪橋搖了搖頭,就這麽個貨是怎麽有膽子出城來跟他們議和的?


    翌日,鄒聖又來了,臉色蒼白地來了,一手扶著馬車,似乎還在微微打顫,不等他開口,白溪橋騎在馬上踱到鄒聖的馬車邊,給他扔了份招降書。


    鄒聖打開一看,差點氣得吐血。


    陳國想要的當然不僅僅是槐延關以北,而是大半個齊國,招降書上寫的清楚明白,要齊國投降,鳳林山以南、柳江以西皆歸於陳,陳會善待齊國皇族,將他們接入元京安養,願意歸降的朝臣皆有機會入朝,若不願意但可自行歸去。


    “這這這這這這……這不可能!”鄒聖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將招降書一擲扔進泥裏。


    “要麽接受,要麽讓你們二皇子出來應戰。”白溪橋哼笑一聲,“不過兩者的結局都是一樣的。鄒大人年紀一大把了,氣大傷心啊。我看您臉色不好,要不還是迴家休養休養吧。”


    “你你你你……!咳咳咳咳……”


    又幾日,不知從何處流傳出來碩粱皇都的消息,說齊國皇帝重病,已經下不了龍床了,如今朝中諸事皆有大皇子暫代。而所謂的朝中諸事統共不過一件,與陳國究竟是戰是和,若要戰則如何戰,若要和又當如何?


    不論齊國皇帝重病一事是否屬實,但這個消息一定是火上澆油,齊軍本就軍心不穩、民心不安,現在更亂,四處都鬧起了匪患,不願被征召入伍參軍或服徭役的,要麽往深山老林裏躲,要麽就落草為寇四處劫掠,四麵八方跑去投奔肴山軍的人越來越多,根本沒人在乎肴山軍是不是叛了國。


    “要我說,齊國那位皇帝就是被你的招降書給氣病的。”白溪橋從河裏抓到了一條大魚正樂嗬,便不大在意祁霄的冷臉了,“今晚上魚湯吧?上次的烤魚太柴了。”


    “嗯。”


    白溪橋瞥了祁霄一眼,他握著釣竿都快一個時辰了,話沒說半句,連動都不動:“楚王殿下,魚都被你無聊死了。”


    “哪兒呢?網上來一起燉了。”


    “……霄兒,你有什麽話不能跟師兄說的?不要憋在心裏。”


    祁霄知道白溪橋是在說唐綾的事情,但他不想提,也實在沒什麽可說的,人走了就是走了,留不住就是留不住。


    “你生氣便罵兩句,要不,我幫你罵?”


    “師兄,你到底想說什麽?”


    “……哎……我這不是擔心……”


    “報!”兵卒急匆匆趕來,打斷了白溪橋的話頭,“將軍!齊國二皇子應戰了!明日巳時,槐延關城關下。”


    祁霄撂下釣竿站起身,向著白溪橋笑了一下。


    “……這齊國二皇子怎麽突然不當縮頭烏龜了?”


    “他是不得不應戰。齊國朝廷現在肯定是一鍋粥,主和派占大多數,否則那個鄒聖也不會來。我提了要求,二皇子應戰才能談何,他不應不僅是丟齊國的臉麵,更是妨礙和談的罪人,我逼他他不肯出槐延關,齊國皇帝和朝臣逼他,他隻能出來送死。別無選擇。”


    “那你,準備怎麽辦?和談?”


    祁霄看向白溪橋,眼色平淡,慢慢說:“我準備,殺了他。”


    祁霄已是第二次攻打槐延關,第一次不過是月餘之前罷了。如今守城的人是換了,情勢卻並沒有多少不同。


    巳時初刻,祁霄一人一騎到了城關下,白溪橋和宗盛放心不下,隔了兩丈遠緊緊跟著。


    槐延關的城門已開,列隊出來百餘齊國守軍,簇擁著一老一少出城。


    年長的這位算是老相識了,正是許證,年輕的那位穿著金甲器宇不凡,應當是齊國二皇子無疑。


    二皇子騎馬慢慢走出守軍的陣列,從身邊親衛手中接過一杆紅纓槍,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祁霄身上。這位陳國的楚王竟然比他預想的還要年輕,身上甲胄鋥亮,腰間配著一柄長刀,眼神中滿是倨傲,卻又透著一股氣定神閑、從容不迫。當真是瞧不起他?!


    二皇子握緊了長槍,震聲道:“齊,趙承佑,前來應戰!”


    祁霄揚起嘴角,輕拽馬韁往前行了一段,才揚聲迴應:“祁霄,久仰二皇子之名。”


    “寒暄就不必了。請吧。”趙承佑提起長槍直直指向了祁霄。


    祁霄仍在笑,微微偏頭看向了趙承佑的身後,又道:“時辰尚早,不如請許大將軍上前,一同聊兩句吧。”


    趙承佑死死盯著祁霄,不知道他要玩什麽花樣,說:“你的戰書我已經接下,此戰便與旁人無關。”


    “二皇子此言差矣。此一戰事關陳、齊兩國國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二皇子既然應戰,就是做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了,事前將遺言都準備,方算周全。”


    “你!口出狂言不算本事,孰勝孰敗戰過便知!”趙承佑被祁霄氣得咬牙切齒,明知道祁霄就是故意激他,可這生死關頭,齊國江山係於他身,他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做到泰然自若。


    祁霄笑看趙承佑一眼,又往側邊探頭,向許證喊:“許大將軍難道還怕我吃了您嗎?”


    許證沉了口氣,踏馬過來:“楚王有何指教?”


    “沒什麽聊聊天。這槐延關我是第二次來,有些觸景傷情吧。”祁霄瞧著許證和趙承佑兩人露出一閃而過的疑惑,笑了笑又說,“觸景傷情這詞用的不妥,不過是想起了一件不久之前的事,略有感慨,想與二位說道說道。”


    趙承佑不應,許證也不應,他們可沒心思跟祁霄聊天,更沒聽他隨口胡扯的閑工夫。隻不過他們是第一次知道祁霄之前來過槐延關。他之前來做什麽?不久之前又是具體什麽時候?趙承佑和許證確實都想問個清楚。


    祁霄卻不以為意,繼續說:“槐延關之前的守將,叫邢叡,不知許大將軍可認得?”


    許證微微蹙了蹙眉頭,依然沒應。趙承佑扭頭看向許證,邢叡他聽過,出身寒門,是許證一力推舉上來的親信之人,一月多前邢叡守城不力,竟開了城門縱肴山軍過槐延關,他自知罪同叛國,死在肴山軍手裏好歹免去株連九族。聖上大發雷霆,差點將守城的將士全部賜死,奈何戰況危急,便隻讓他們戴罪立功了。


    “不瞞二皇子和許大將軍,自嘉林關而來,一路上所見頗多,唯有這位邢叡讓我頗為敬佩。行五出身之人滿懷報國之誌,這是理所應當,邢叡卻還能有一顆悲天憫人之心,實屬難得。”


    許證和趙承佑一下子明白過來,一月之前肴山軍攻打槐延關時,祁霄就在其中。難怪自他入齊,傳出天狼殺神的流言之後便不知所蹤,連占事處都尋不見人。而肴山軍根本就不是什麽起義軍,都是被祁霄愚弄的百姓!


    祁霄不理會趙承佑眼神中的恨怒,踏馬悠悠閑晃,一邊繼續說:“為國為君、為名為利,邢叡至少能守槐延關半個月,然後讓整個槐延關跟他一起為國捐軀,這不難。難的是在忠軍報國和黎民蒼生中做抉擇,以一己之身背負千古罵名,保全數十萬性命。”


    祁霄掉過頭看向許證,問:“若是許大將軍,會做何選擇呢?”


    許證守城,還是邢叡守城,都是一樣的。


    “邢叡不過是個懦夫!楚王既然敬佩邢叡,不妨學他那樣,為了天下蒼生撤兵迴陳吧!手握屠刀者勸人成佛,當真稀奇!”


    祁霄聽了趙承佑的話並不惱,他所言一點不錯,祁霄就是奉命來攻城掠地的,確實手握屠刀,勸降不過是想少殺人,他想大發慈悲,便要許證繳械投降,簡直胡攪蠻纏、顛倒黑白、蠻不講理。


    “哎,二皇子所言甚是,我殺神之名遠揚,此刻再想放下屠刀已是絕無可能。我不過是有感而發,有感而發罷了。”


    趙承佑再次抬起長槍指向祁霄:“廢話少說!”


    趙承佑果然不再給祁霄說話的功夫,策馬提槍就衝著祁霄來,勁風挾著騰騰殺氣橫衝而來,頗有氣勢。這位齊國二皇子原來也並非養尊處優慣了的無用廢物。


    祁霄笑了一下,這位二皇子有勇氣向齊國皇帝要三萬廂軍衝出碩粱城,與肴山軍的短兵相接,又一路到了槐延與許證共進退,光這份膽識就比縮在碩粱皇城裏的那位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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