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讓開!”


    “二皇子,陛下有旨誰都不見。”


    “滾!”二皇子抬腿就將攔在身前的內官踹倒在地,推開寢殿的門大步衝了進去。


    “父皇!”二皇子入內,直接給皇帝跪下,“請父皇允兒臣領軍!”


    齊國皇帝剛想開口責罵二皇子,卻被他一句話給整懵了,領軍?領什麽軍?


    “你說什麽?”


    “父皇,肴山軍不過三四萬人,且都是山野村夫、烏合之眾,根本不足為懼。請父皇允兒臣領慕家廂軍三萬出城退敵!並趕往槐延策應許證大將軍!”


    “你……你要滴啊走慕家的廂軍?”


    “父皇,碩梁有禁軍五萬,城衛一萬,足以護衛皇城。但若許證大將軍的十萬人盡數折去,我大齊便再無依憑!”


    皇帝癱坐在龍椅上,苦笑一聲:“外頭那些人都在求著孤遷都呢。”


    “父皇!兒臣親自領軍必能大振我軍聲勢!若兒臣不敵,父皇再做遷都打算也還來得及!”


    “……來得及……嗎?”


    ***


    飛鴿傳書送到沈律手中時,他們一群人正圍在火堆旁烘衣服。


    昨夜,唐綾留了個心眼,剛下雨時他便尋了張油紙將他們的衣服包了起來,雖然整個茅草屋都泡了水,可他們的衣服都是幹的。這會兒雨停了,才換了衣服,不至於太過狼狽。


    “怎麽了?”唐綾看向沈律。


    沈律將書信遞給唐綾,一邊說道:“齊國皇帝令二皇子領軍馳援許證。”


    不必沈律再多說什麽,唐綾和祁霄都知道情勢緊迫,肴山軍雖然圍了碩粱,但齊軍背水一戰,肴山軍一群連刀槍都使不順的流民是不可能擋得住的。何況現在肴山軍中隻有嚴川他們,沒有祁霄坐鎮,更是力有不逮。


    唐綾看向祁霄,等他開口。


    “看來,我得走了。”祁霄微微垂頭,避開唐綾的目光,隻要唐綾說一句不想離開他,祁霄會拋下所有跟唐綾走,可他知道唐綾不會對他說那樣的話。


    唐綾微微啟唇,最終淪為一聲歎息。再多拉扯終是要分別的。


    但去莫複問,白雲無盡時。


    池越拉著宗盛起身,悄默默地去牽馬,留下唐綾麵對祁霄。


    祁霄忽然抬眼看向唐綾,伸出手去。唐綾便將他牽住了。分明是咫尺距離,分明是緊緊相扣的雙手,為什麽那麽難?!


    “你會等我嗎?等我去找你。”


    “我等。”等一輩子也無妨,若等不到,大不了在奈河橋上繼續等,直到他來。


    “那我再信你一次。”


    祁霄緩緩鬆開了唐綾,轉身走向宗盛和池越,翻身上馬,頭也不迴得策馬離去。


    仿佛前一刻,祁霄還是那樣疾馳著奔向他的。馬兒跑的太快,不多會兒他們消失在林子裏,連馬蹄聲都聽不見了。


    “公子,我們也上路吧。付守光糧草被毀的事情我已經命人迅速傳出去,當能為楚王略盡綿力。”


    “……走吧。”


    唐綾沒想到這一次的分別居然是這樣輕易,祁霄走得利落,他甚至來不及傷心。好像,祁霄隻是離開一小會兒,很快就會迴來的。唐綾好像總在等他迴來,在同會館等,在霸山等,在季汌這不知道名字的荒山老林裏等……他說了等,祁霄就會來找他,所以等等也無妨。


    ***


    五月十一,夏至的前一日,唐綾渡過了柳江。同一日,荀安侯唐峘從柳江撤軍,大軍進駐叄州,以齊國皇帝國書為憑據,要求接管叄州政權。叄州的駐軍早就被荀安侯全殲,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敢迴嘴的都被割了舌頭,如此雷霆手段一出,不僅叄州,柳江以東的三州五郡無一人敢抗爭。


    柳江以東戰事平息,可齊國其他地方仍是水深火熱。


    二皇子領軍衝出肴山軍的包圍,將肴山軍殺得連連潰敗,一下子齊軍軍心振奮,不過二皇子沒有緊追不堪一擊的肴山軍,而是連夜奔襲,馳援身在槐延的許證。


    祁霄帶著池越和宗盛沒有往碩粱去,而是直奔肴山,他終於讓池越去聯係了玄機營,命嚴川等人整頓肴山軍,往肴山匯合。


    陳、齊之戰是該一決勝負了。


    ***


    唐綾見到他父親唐峘時,他正在叄州的府衙裏整理三州五郡的文書,準備呈給皇上。


    隻是一年多未見,唐峘似乎蒼老了不少,鬢邊灰白的發裏幾乎尋不見一絲黑,低著頭看文書時眉頭緊皺著,就著燭火眼睛總要眯一眯才能看清楚。


    “……爹……”唐綾開口,不禁有些哽咽。


    “終於肯迴來了嗎?”唐峘放下卷冊,緩緩抬頭看向唐綾,眼神平靜卻似乎帶著些疼惜的溫柔,並沒有斥責的意思。


    “爹,我……迴來了。”


    “我如果不喊你迴來,你就不迴來了?”


    “……不敢。”


    “你還有不敢的?你可是真厲害,天下都給你攪得一團亂了。我讓你陳國是穩住局勢,不是讓你胡作非為的!”


    唐峘板著臉訓兒子,訓得唐綾一愣,他所做的事情都不過是順勢而為,也有跟父親商量過,若真是要教訓他,也該是為了祁霄。


    “爹,是不是皇上為難您了?”


    唐峘瞪了唐綾一眼:“廢話,你自己心裏沒數嗎?我在柳江停留越久,大周就越危險,陸方盡整兵列陣多時,跟隻瘋狗似得,就想著尋個好時機發兵大周,跳過太華江來咬老子的屁股!你如果不是我兒子,誰管你死活?!”


    “爹……”


    唐峘越罵越來氣:“別喊我爹,你是我老子行嗎?知道現在都怎麽說的嗎?說是我逼著皇上出兵伐齊,說是我擁兵自重,現在柳江以東盡歸了我荀安侯唐峘!說我有個好兒子,以質子身份入陳,三言兩語就用羲和公主換了十萬玄鐵礦,又促成了陳周聯軍。你可厲害了,荀安侯世子唐綾!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一年前要向陳國低頭投降的是主和派,唐綾真的去議和,又成了他替皇上做主賣了自己的親妹妹。


    出兵伐齊是因為有利可圖,柳江以東皆是平原良田、財聚民富,得這三州五郡便可讓大周空虛已久的國庫充盈起來,更何況若讓陳軍過了柳江,大周便無險要可守,日後大難臨頭,還不是要讓唐家領兵,用數以萬計、數十萬計的人命來填?!


    倘若此次陳周兵敗,必然要給唐峘安個征戰不力的罪名。可贏了,就是唐峘野心勃勃,功高震主、謀逆之心昭然若揭。


    不過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唐家身上的汙就是跳進太華江也洗不清。


    “……”唐綾無話可說,他知道朝中許多人見不得唐家如此得勢,就連皇上都容不了,隻是唐家在這個位置上,腳下已然是萬丈深淵,鎮不住也得鎮住。


    唐峘看著唐綾低頭不說話,氣歸氣,氣話卻還是咽了下去,將桌案上的卷冊朝著唐綾的臉扔過去:“什麽亂七八糟的看得我眼都要瞎了,你來整理,明日呈送皇上。老子得去喝兩斤酒緩緩,氣死我了!”


    唐綾猝不及防地被卷冊砸了臉,忙彎腰撿起來,乖巧地走到桌案前,不敢忤逆父親。他知道唐峘惱的朝中之事,除了在自己兒子麵前,他也無法在旁人麵前發脾氣。


    “你先整理,理完了讓人把這些、那些全部一起送入宮中,省得有心人又亂嚼舌根,說我侵吞田財。張嘴就來,比說書的都厲害。”


    唐峘看著唐綾不禁大歎一聲,伸手往他臉頰上擦了擦:“疼不疼?不會躲嗎?迴來了就沒話跟爹說嗎?這一年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都不說說嗎?”


    “爹,我沒事,您也別生氣了。您就當他們都是說書的,胡編亂造圖個樂嗬。”


    唐峘哼了一聲:“你理吧。我去喝酒。若有軍務,你看著處理了。別讓他們來煩我。”


    “爹。”


    “幹嘛?”


    “少喝點。”


    “呀!你迴來了我才能多喝點!別廢話!”


    唐峘走了,順便將自己的副將兼酒友趙長峰也帶走了,留了沈律給唐綾。


    唐綾坐到桌案前,粗略看了一下案上的幾份卷冊,都是戶籍資料、曆年稅款、田地卷宗等等,紛繁複雜,一夜之間要整理完幾乎是不可能的,難怪他爹頭疼。


    “咚咚。”敲門聲響起,“公子,是我。”


    “青嵐?快進來。”唐綾擱下卷冊,不禁露出笑。


    青嵐比唐綾早兩日到的叄州,一直在等唐綾。


    “公子……”青嵐進來,一看見唐綾就忍不住淚眼汪汪,吸了吸鼻子,抿住唇,憋著不哭,滿臉都是委屈。


    唐綾笑起來:“怎麽了?我這不好好的嗎?”


    青嵐猛地點頭,哽咽著說:“嗯!公子沒事!”


    “擦擦眼淚,替我煮茶吧。”


    “嗯!”


    唐綾將青嵐留在屋裏伺候,青嵐知道他今夜恐怕要熬夜,是以點了許多油燈照得滿室通明。


    半夜裏,沈律來了。


    “怎麽了?”


    “軍報。”沈律將信件遞給唐綾。


    唐綾接過信件,看了沈律一眼,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似乎並不想將軍報給唐綾。


    “是齊國軍情?”唐綾一邊問,一邊將軍報飛快地看完。


    祁霄與他們分開之後快馬加鞭趕去了肴山,將嚴川他們敗退迴來的肴山軍重新整合,挑了五萬人繞道去與槐延關外的定遠軍匯合。


    消息很快傳出,肴山軍投了敵。


    肴山軍原本是農民起義軍,現在卻通敵叛國,齊國朝野嘩然。他們既想不到肴山軍會叛國,更想不到肴山軍居然有這麽多人。二皇子將碩梁城外的肴山軍打得潰不成軍,他們居然轉個頭又能聚集起五萬之眾?簡直匪夷所思!


    唐綾並不意外。之前祁霄讓嚴川整頓肴山軍,若有不願參戰的,還有老弱婦孺都分了田地、妥善安排,那些百姓受了恩惠自然認定他們比齊國的朝廷好。要麽餓死,要麽投敵,經曆了數年災荒,又是兵荒馬亂,好不容易苟延殘喘地安頓下來,沒幾個人有勇氣自尋死路。


    祁霄迴到定遠軍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軍旗全部撤換成青狼旗,與唐綾掛在霸山城關上的旗幟一模一樣,讓所有人都再一次想起了那段詩“弧矢天狼現,蕭鼓望燎原。幽冥陰兵降,血刀屠城關。”


    青狼旗豎起之時,付守光糧草輜重盡毀的事情都傳到了槐延關,齊軍的軍心方因二皇子一場大勝振作起來,又一下崩潰了。


    而更讓齊軍人心惶惶的是,祁霄向齊國二皇子下了戰書,要與二皇子單槍匹馬地較量一番,倘若敗了,他便撤軍離開齊境且會派使臣議和,修百年免戰的協議。


    唐綾看著軍報,不由輕笑出聲。祁霄這樣咄咄逼人,齊國二皇子若避而不戰便是直接認了輸,他代齊國皇帝禦駕親征的意義就全毀了。何況祁霄提出的條件讓二皇子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否則他將成為齊國的罪人。


    雖然祁霄的戰書上並沒有寫若二皇子敗了要如何,但誰都知道祁霄要的就是二皇子戰敗的結局而已。這會將齊軍的軍心徹底碾碎,就算有許證坐鎮槐延,麵對青狼旗,他們隻能屁滾尿流。


    “你對他這麽有信心?”沈律忽然開口問道。


    唐綾收起軍報,笑了笑:“是啊。就算是許證親自出來應戰,贏的人也一定是他。”


    沈律歎了一聲:“過幾日,待軍報來就知道了。”


    唐綾笑容裏透著驕傲,心情極好。這會是祁霄名垂千古的一戰。他真想親眼看著。


    ***


    許證在站在城樓上,打著青狼旗幟的陳軍在城下,何其相似的場景,隻不過攻守雙方互換了一下位置。


    夏日的風扯動青狼旗,正午的日頭烤出一片燥熱。穿著甲胄的將士們無不汗如雨下,不管是在城關上,還是在城關下。


    白溪橋騎在高馬上,忍不住抬手在額頭上抹了把汗,轉眼看向祁霄:“這齊國二皇子肯定是要做縮頭烏龜了。”


    祁霄望著城關沒說話。


    “他如果真不出來應戰怎麽辦?強攻嗎?”


    雖說他們現在有了援軍,在加上肴山軍,人數上與許證是旗鼓相當,但攻城之戰總是守城的更容易,他們就算是軍械齊備,也必然是一場苦戰,何況許證擅長守城。


    他們撤離霸山時炸了城門和軍械庫,饒是這樣,從許證手裏再次奪下霸山還是耗了近一月時間。若攻打槐延也是曠日持久,於陳軍大為不利。是以祁霄下了戰書,以極為挑釁的言辭邀戰齊國二皇子。


    其實白溪橋明白,為何祁霄要將肴山軍並入陳軍,而不是單獨領肴山軍兩麵夾擊槐延。


    肴山軍都是齊國人,還大多都是農民、賤民,與陳軍根本無法相合。這點祁霄知道,許證更是明白,所以並未將多加入的肴山軍當迴事。


    但肴山軍若是單成一支也不能發揮多大作用,要他們去攻城實在太過強人所難。還不如將他們聚集到陳軍身邊,用以震懾齊軍軍心。


    白溪橋明白歸明白,不過眼下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他抓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難免想起唐綾,他若在,會不會有辦法?這個想法一起,就立刻被白溪橋按了下去,自從祁霄迴來,臉色就不好,話都少了,能不開口他就不開口,像是此刻,真是急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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