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新屯村的文化中心


    在南坑被書記劉國成下令鏟平而成為百畝良田之後,南坑中間的那條幽深的直通南河便捷通道也被一並填平,從新屯村到南河的路就隻剩下村子中央的一條路可以通過去。在這條路上時常可以瞥見半大孩子出沒在這條路上,而國建的跑調兒的豪歌聲與謝新有模有樣的唱歌聲連同他們的笑鬧聲,經常在路邊一拉溜楊柳樹的枝丫間蕩動穿過,樹葉掩映中的麻雀或是啄木鳥被驚得撲棱棱振翅疾速衝向長空。


    農村生長的兒童是離不開大自然的,陽光照耀下的綠油油的春天的麥田令他們心情激蕩於是便不顧一切地鑽入麥田,在田壟間飛奔,等到跑累了就順勢躺倒在綠色的麥浪裏,嘴裏咀嚼著已經灌漿了的青香而略帶甜味的麥穗,抬頭仰望藍天,看白雲不斷變換著形狀,在不經意間飄近飄遠。


    這條路的東麵,在靠近鐵道的那一側,是一大片西瓜地,等到了夏天,熬到了放暑假的時候,謝新和國建他們興奮地衝入瓜地中間去,坐在齊胸高的瓜棚的蘆席上,雙腿就那麽懸空耷拉著,從“人”字形高高打開的棚翼處舉目遠眺,那時的瓜棚在他們的想象中就成了一隻在廣闊的湖水中飄蕩著的的小舟,逢到那細雨霏霏的天氣,遠處起了霧氣,那火車即便駛到了最近處也隻能依稀看到它的長長的輪廓,而這時火車汽笛的長鳴聲就更見出清脆與悠揚。


    謝明華是侍弄西瓜的老把式,一天到晚地紮在西瓜地裏,到了晚上便成了西瓜地的“看青”的,除了圍著瓜地轉就是坐在瓜棚裏抽煙休息。看到兒子國建同本家侄子謝新跑跳著過來,謝明華的嘴裏隻是“嗬嗬”輕笑幾聲,而眼角處更加緊密地聚攏在一起的魚尾紋,則顯示出他的心在發出快樂的笑。國建除了偶爾給謝明華送飯是自己獨自來往,平日裏他總拉著謝新一起來這裏玩,有謝新陪著他們再怎麽折騰謝明華也不會過分地嗬斥更不會責罵,並且還常有西瓜吃。那時這個瓜棚便成了他們倆的地盤兒,上躥下跳唱歌喊叫“胡作非為”,蹲在地裏幹活兒的謝明華隻是時不時地提醒道,“新,小心別磕著了,細皮嫩肉的!國建,別盡顧著自己傻玩兒,看別讓謝新傷著了!他有個好歹,小心你的賊皮!”謝明華看到如今歡蹦亂跳的謝新還是時常想起修鐵道那年的事兒,那一次謝新被大兒子國柱摜到了白灰堆裏,差點被弄瞎了眼睛,所以他總覺得對不起這個孩子,因此他不自覺地寵著這個本家侄子。有一次他竟允許這兩個孩子晚上睡在瓜棚裏,這裏的白天虎視眈眈了一天的蚊子,到了晚上便將瓜棚圍定,像是喝了一天酒的醉漢一般肆無忌憚,在白色的蚊帳外麵嗡嗡地扇動著翅膀瞪圓眼睛尋找著進攻解饞的機會,那時的蚊帳稍有鬆動便會有蚊子敢死隊隊員衝入其中,不要命地叮咬抽吸,謝新的身上被叮咬了十幾個大包,謝明華不敢怠慢,叫醒兒子國建,父子倆連夜將謝新背著送迴了家。


    (五十四)


    如果說原來南坑中間通往南河的那條小路的入口處的水井和柳樹是新屯村的閑談交流中心,那麽隨著水井的荒廢被棄,隨著南坑被填平以及那條通向南河的便捷的小路的消失,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水井與柳樹共同成就的閑談中心很快便失去了它的魅力,仿佛昔日明眸皓齒的後宮得寵佳麗如今因歲月荏苒而成為失去寵愛的黃臉婆一般,多少年後,謝新諏出這樣一句詩——“別怪我無情,有新歡,誰還念舊情”,人、事、物皆如此,這似乎是一條規律。既然是規律,那就遵守吧,有什麽好感歎的?


    如今新屯村隻剩了村中間一條通往南河的路,新屯村人都稱其為“無名路”。在無名路的入口處有一條可以容得下四五個人閑坐的石條凳,那幾乎成了村子裏“三老四少”閑談的專座,尤其夏日的傍晚,那裏就天經地義成了他們的天下,以新屯村著名侃爺1935年生人的謝仁佑為代表的新屯的三老四少便天上一嘴地下一腳地開始扯淡,什麽民國二十八年發大水,1937年盧溝橋事變宋哲元的國民革命軍29軍大刀隊打鬼子,京東的漢奸殷汝耕成立的偽政府,最後扯到1950年代初挖鑿南河打通潮白河水係與運河水係等等,直扯到暑熱褪盡涼風習習之時眾人才從那裏依依散去。


    從這個入口處往南僅二三十米的地方,在路的兩邊各有一根碗口粗細的竹竿,在竹竿的上方又橫向裏捆綁著另一根同樣的竹竿,這是用來掛電影幕布用的。白色的電影幕布用四根尼龍繩固定住四角,上麵的兩角的固定要麻煩一些,要先將繩子綁在一塊半塊磚上,然後大力將其從橫著的竹竿上麵投擲過去!雖說不常用,但一年裏三五次的使用頻率還是有的,於是這裏也就自然地成為了新屯村的文化中心,《上甘嶺》連同其中“我的祖國”的優美的歌聲,《南征北戰》以及其中的滾滾車輪聲,《渡江渡江偵察記》和其中的滔滔的江水聲,《十五貫》、《花為媒》等的依依呀呀的京劇或評劇的吟唱聲,都是從這裏映現飄蕩出來,之後又長久地迴旋於這個小村莊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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