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動著樹葉沙沙作響,驚走了曾經站在樹上啼叫的鳥兒,也帶走了嘉福殿唯一的生氣,隻有那暮簷上的響鈴叮鈴叮鈴地響著,輕輕脆脆。英娥仰著頭看著天,那掛在天上的太陽似乎也感受到了秋天的冷,朦朦朧朧地裹上一層紗,再沒有夏日時的明媚,昏昏黃黃地掛在那裏,天空的顏色也變得不再明亮。偶爾飛過的大雁,一兩聲哀鳴,懷念著這裏曾經的溫度,徘徊著,飛旋著,念念不舍地往南邊飛去。一滴清淚蓄滿在那雙藍目之中,若一汪清澈的泉水,卻少了曾經的靈動,看著站在門外的元子攸,英娥心裏萬分委屈,這些日子的想問的話卻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沒了去問的衝動。她起身轉身迴屋,慌張之下差點一個趔趄被門檻絆倒。


    秋姑姑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嘟囔了一句,“見到了想見的,反而沒話了。”


    英娥站穩身子,心裏憋屈地撤迴被秋姑姑攙扶的手,扶著門框正要邁腿,卻被一隻熟悉的大手將自己的右臂拉住。“都站不穩了,還如此倔強。”元子攸稍加用力將英娥的身子帶到自己的懷中,便趁力將她橫抱起,不顧英娥反抗,大步邁進屋內,將英娥放到床上便邊親吻,邊開始撕扯她的衣衫,秋姑姑怔了一下,輕輕地關上殿門。


    英娥低吼著,“你放開我,唔。”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又被元子攸的唇覆蓋住,她的雙手被元子攸一隻手控製住。


    英娥不願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同房,她別過臉氣惱地說道,“住手,請皇上別勉強我,你知我不願。”


    元子攸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他低下頭用無比的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這些日子朕以為會忘了你,卻發現比愈發想你,不要拒絕朕。娥兒,你知道麽,朕此刻好想和你有個孩子。”


    英娥迴轉臉,吃驚地看著元子攸,這個理由突然讓她放棄了一切的反抗,呆呆地想在元子攸那張俊臉上尋找這句話的真假,卻又覺得這句話有些費解,“我不解了,難道皇上今天之前不想跟我有一個孩子?”


    元子攸聽見她的疑問,停頓了一下,卻沒有迴答。他溫柔地緊緊摟著她,在她耳邊低語,“娥兒,朕是愛你的,你是朕這輩子唯一的女人。”他半起身將彼此暫時分離,指著英娥平坦的小腹,“朕的太子隻會出自這裏,知道嗎?”


    英娥因他的這句表白心醉了,她在綿密的輕吻下,英娥剩下的話語隻化作嗚咽聲,她身體漸漸變得似棉般柔軟,大腦中的一切化為空白,她徹底淪陷在那充滿男子漢氣息的汗味和迅猛攻勢中。


    當一切結束後,元子攸在她的身邊躺下時,她發現了今天的同房有些不同,她將被子拉過掩住自己的身體,直勾勾地盯著元子攸,“為什麽和之前不一樣?皇上到底隱瞞了我什麽?”


    元子攸衝著她邪性的一笑,捏了捏英娥的臉,“你今天倒是一直我啊,我啊的,不想再承認是朕的皇後了嗎?好,朕依你,誰讓朕這些日子冷淡了你,你有怨氣是對的。那現在咱們不是皇上皇後,就當是民間普通的夫妻,你想知道什麽,為夫都告訴你。”


    “好,這是皇上說的,君無戲言。你告訴我為什麽今日同房和之前有所不同?還有你剛剛說想給我一個孩子是什麽意思,難道你之前不想跟我生孩子,是擔心我的孩子會威脅到你麽?”英娥徹底放開了夫妻關係中的君臣,她想平等的問她的丈夫,結婚這麽久到底對她隱瞞了多少事情。“之前的冷落和今日的熱情,到底是發生了什麽,還是說你真的對我尚存情意?”


    “外麵冷,來,躺到我身邊,我慢慢告訴你。”元子攸不由分說地將英娥強按在自己身邊躺下,看著她那一雙憤怒的眼神,微微一笑,“還和以前一樣,像隻小老虎,做了這麽久的夫妻,還是喜歡你現在的樣子,能讓我清楚我在你心裏的位置,還是那麽重要。聽著,爾朱英娥,你是我第一個女人,我和你一樣之前什麽都不懂,不是要慢慢摸索嗎?”


    英娥一聽氣的翻身背過他去,滿是醋意的說道,“原來是綺菬這些日子把皇上教的好了,竟讓你終於懂得了夫妻之道。”


    “聽聽你說的傻話,這是一個皇後說的話麽,朕知你吃醋,可是卻不要冤枉了朕。”元子攸聽出英娥的醋意和怒氣,他霸道地將她身子扳過,麵對麵的看著她,兩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唿吸,“英娥,我要你永遠記住一件事,你是我守護了13年的女人,是我第一個女人,也是現在唯一的女人,別的君王後宮佳麗三千,我隻取你一瓢飲。那日是被你父親惹怒了,遷怒於你,故意氣你的。相信我,那天不過是做給你看的,時至今日我都沒真正碰過她,她還是處子身。”


    “可是之前你是怎麽答應我的,說好了阿爹是阿爹,我是我,不管阿爹做了什麽,我們的夫妻感情不會影響。可是如今你竟然因為阿爹的事情,遷怒於我,用我最信任的宮女刺激我,還將賽婇嫁出,撤出嘉福殿所有的宮人,你是讓我在這裏自生自滅麽,還是我爾朱英娥這輩子隻適合在冷宮中生存?”英娥一股腦說出自己全部的委屈,隻是她聽說元子攸沒有碰綺菬,心裏突然晴朗了,怨恨也減輕了幾分。


    元子攸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著,“娥兒,你需要信我,母後在世時,我並未聽母後說過有這門親事,直到家道中落時,才聽太妃偶然提起。我細思過太妃所說的時間,那時綺菬都已經三歲,母後懷著我還不知是男是女,這口頭約定,又怎麽能算婚約?後來我還沒出生,茹家就遭了難,男的充軍,女的為奴,兩家更沒走動過。後來胡太後提攜我做了孝明皇帝的侍讀,入宮見到了你,記得那日在洛陽城外,你梨花帶雨哭送你父親,那盈盈弱弱的模樣,我驚為天人,那時我多想可以摟著你的肩膀安慰你,可是我除了給你一方手帕擦淚外,什麽也不能說,隻能偶爾對著蒹葭宮吹一曲相思之意。猶記得那日你在園內池中洗浴,看著你那愜意的樣子,我如何不知道你不是尋死,故意告訴孝明皇帝你要溺水,才能借著機會第一次抱住了你。贈與你的九皋笛,不是與你解悶的玩物,而是鄭重交付的信物。你去了瑤光寺,我守候在寺外多日,還不是擔心你在裏麵過的不好。至於綺菬,我早知道她在哪裏當差,因為太妃的囑咐,我偶爾會接濟她些銀子打點一下,讓她少受些打罵。若是我真的愛她,怎會一直對她視而不見,卻滿心想著你,在你進了冷宮擔心你安危,讓她來伺候你?”說到這裏,元子攸頓了一頓,他看出英娥的麵色漸漸平靜下來,繼續道,“你知道麽,那日大殿之上,你父親直接讓元天穆對我軟硬兼施,逼我讓出河南重地的官員之位,給他的人填補空缺。那是我唯一的屏障,我自是不許,未料元天穆口出狂言,說若沒你父親,便沒有今天的我。為了大局我忍了,罰了他軍棍,但憋在心頭的怒氣卻頭腦發熱地轉發在了你身上。你派綺菬來探視我,我鬼使神差地想了這麽個餿點子去氣你,我們隻是脫了衣服,卻什麽也沒有發生,氣走了你,我就讓她迴去了。她一直沒有正式的冊封,隻是一個名義上的妃子,這些日子我一次也沒去看過她,你若不信,可以找個管事嬤嬤親自去驗驗她身子。”


    “皇上一言九鼎,怎能如此輕率,以孩子之舉行事?”


    “嗯,娥兒說的是,為夫這些日子思念娥兒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多麽錯。至於賽婇,是因為奚毅將軍相中她,求為夫賜婚,想那丫頭也是命苦,如今能有個人願意守護,想你也不會反對。你父親在河陰殺了那麽多皇親大臣,嘉福殿人多手雜的,我是怕有人覺得你失寵對你不利。所以我撤了宮人,卻派了最能做事的老姑姑來伺候,因為她心細謹慎,我的娥兒定會安全。這些日子,我反思了,當年娶你之時便承諾,你父親的所為都不能影響我們的感情,若他真的想要這位子拿去便是,我倒是輕鬆了,可以帶著你去塞外放馬牧羊,遊曆山河。隻是他自知稱帝難得民心,卻百般掣肘於我,我身為九五之尊卻沒有權力,空在其位卻無兵無糧,半數官員依附你的父親,那日朝上元天穆如此囂張不就是因為我無力抗衡嗎?”


    英娥見他說的動容,心疼他的不易,她緊緊抱著元子攸動情地說道,“皇上,是臣妾錯了,臣妾沒有好生勸誡父親,還對皇上說出這皇位是我們家給的這樣大逆不道之言,請皇上治罪。”


    元子攸將英娥摟在懷中,“娥兒,我真的心裏苦,若不是胡太後將江山托付,我真的想隻安安心心做個彭城王爺。”說完這句,元子攸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在英娥懷中哭泣,“我真的隻想和父親一樣做個閑散人,縱情山水,與你平平淡淡過一生。”


    這一刻,英娥滿心的委屈都煙消雲散,隻為自己深愛的這個男人的境遇惋惜,“是我不好,還和皇上治氣,我隻是害怕,害怕你不再愛我。這些日子沒有你,我真的心好痛,我們不吵了好不好。”英娥緊緊摟著元子攸,“這樣,我馬上給阿爹書信一封,讓他看清時局,全力輔佐皇上。”


    “不用寫信,前朝的事情,我會解決。還有,我的娥兒,別叫我皇上,我喜歡聽你叫我子攸,就和當年在瑤光寺一樣。”元子攸呢喃著,放鬆地在英娥懷中熟睡。


    那夜元子攸沒有過夜,他看著英娥熟睡後,戌時便起身迴了太極殿。那一路他沒有坐輦,領著張皓頌走在幽長永巷中,巷中的路燈映射著那青石的路,反射出清冷的光,一兩聲的鴉啼在夜中顯得格外淒厲。元子攸急促的腳步漸漸放緩,他駐足在楊甄生最後死的地方,迴想起當日楊甄生死時爬行的方向,他終於明白那是嘉福殿的方位。


    “小頌子,你說一個人可以犧牲自己,而對方卻不知道,那是不是就叫真愛?”元子攸幽幽地問道。


    張皓頌一時語噎,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殘缺的身子,低頭迴道,“皇上,奴才不懂情愛,但是奴才想,那人應該是真愛吧。”


    元子攸長歎口氣,“看來朕不是真的愛皇後,因為朕做不到為她犧牲。”


    “皇上那是為了大魏江山,祖宗基業,舍了夫妻之間的小愛,為了對天下百姓的大愛。皇上,皇後會明白的。”


    元子攸苦笑一聲,“不,皇後不會明白,她要的是朕一顆真心,朕給不了她的卻偏偏是這個。朕騙她騙的太多,騙到最後連朕都信了自己說的話,朕此刻唯一能對她做的就是給她一個孩子,讓她以後有個依靠。”


    張皓頌迴道,“皇上是為了大局,隻能負了皇後娘娘,隻是宓妃如何安置?”


    “茹綺菬晉升為禦女,送去太妃那裏,太妃和皇後的顏麵都要顧及,而且也不能太委屈了綺菬姑娘。”


    張皓頌領命,“是,皇上,明日一早奴才便將茹禦女安置妥當,請皇上放心。皇上,秋夜寒了,皇上還是上轎吧。”


    元子攸點點頭,取出身上的一塊龍佩遞於張皓頌,“明兒個宣旨的時候,把這個給她,告訴她要識大體,朕以後還是會護著她的。還有,容華那邊讓人告訴她要處處小心,天氣漸寒,好生保重。”


    張皓頌一一記下,“皇上放心,交給奴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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