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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河,不僅漢潢古道穿村而過,更是風水寶地。”不論是附近的村民,還記得爺爺生前也曾這樣講過。


    第二天,哥哥的師傅下雪後來串門,父親陪著喝茶時,與老木匠師傅一起,講述了熊河龍虎地的傳說。


    自始盤古開天劈地,熊河便是人傑地靈。


    遠古時有條黑龍在土門關上遊鐵水潭專吃過往行人,為非作歹。大羅神仙趙公明正在峨嵋山羅浮洞修煉,某日奉師命降妖龍。


    趙公明,名朗,字公明,又稱趙玄壇,截道的精英之輩。手上擁有24顆定海珠法寶,可驅雷役電,喚雨唿風,除瘟剪瘧,保病禳災。炁修高深,法力高強。


    與其坐騎黑虎駕雲,來到熊河鐵水潭之後,便念動咒語下令雷公電母下界降妖,黑龍見勢不妙,躍於熊河小寨山南嶺下深潭,趙公明祭出定海珠壓黑龍於潭內,黑龍法術高強,準備從熊河崖崗下遊蔡潭口處逃脫,雷公念動咒語,電母祭出法器,趙公明遣動定海珠,驟變雷打石,分別又壓於兩處潭口。


    黑龍有遁地的本領,又準備逃脫,趙公明騎著黑虎坐騎,接著念動咒語,踩壓住黑龍,黑龍動彈不得,趙公明又舉起金光鞭砸下,此地化作一座小山,臥於潭口西側,便是如今的龍虎地。


    黑龍被壓之後,頗有悔意,落淚為泉,便是後來居民挖修成熊河大壪的古井,井口用條石圍砌,修建的相當精巧,兩井相距約六丈,不知何年所修砌,沿用至今。


    這就是傳說中的熊河古井泉水,喝後清神祛災、添福添壽。井水清甜可口、馥香怡人。因山道崎嶇陡峭,南來北往的客商、行人旅途勞累且饑渴,在此休息之時,喝上此處井水後,讚不絕口。


    古井東有一處財神廟,用於祭祀趙公明降黑妖龍功績。曆經世事滄桑,在反反複複的摧毀修建之中變遷,至今猶存。


    黑龍被降壓於此地之後,山下的土壤也變成了黑色,民眾無意間挖出土壤之後,如似黑泥一般,見風便硬,傳說是黑龍的驅體而變。這便是現今熊河後山中的黑色金屬礦。被趙公明金光鞭抽打的地方,便流出了鮮紅的血,把土也染成了殷紅色。這便是熊河村西頭的紅粘土。


    到了唐末,天下大亂,蕃鎮割據,四分五裂。黑龍投胎重新做人,這便是後漢皇帝劉知遠。


    劉知遠青年參軍,後勵精圖治,建立了後漢。但命不遂人願,稱帝後第二年便病亡於出征途中。


    龍膽石,赤紅色,傳說為熊河龍虎地的龍膽,明朝時民間傳言此地為風水寶地,明太祖朱元璋發跡於靈山後,聽聞熊河也將有真龍天子誕生,與之爭奪天下,便相信術士風水之說,遣派術士設計刨挖出龍膽。


    術士到了熊河之後,造謠後漢皇帝劉知遠留下寶藏,並且偽造了藏寶圖一張,無知村民見財忘義,其結果按術士指引挖出了龍膽,破壞了此處風水地脈。


    聽傳言龍膽被村民挖出時,血如泉湧,流淌了三天三夜,之後風雲突變,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暴雨,被衝刷的幹幹淨淨,龍膽遂變成了龍膽石。


    文化大革命期間,村民二組隊長熊學懷,帶頭“破四舊”,攜帶紅衛兵將此石抬至村東河邊稻穀場,用炸藥炸裂了此石,至今尚存。


    兒時雨夜裏路過時,顯得愈加恐懼,毛骨悚然,背後直冒冷汗。在漆黑的夜色之下,熊河河流中河床內的瑩石,傳說為定海珠的神光所浸染,在風的作用下,用手電筒無形照入,它所反射產生的熒光又時隱時現,更增添了一縷恐懼在心頭。


    這兩處潭口上,到如今仍罩著雷打石。而被炸的碎裂的龍膽石,靜靜地躺在蔡潭的河岸邊,向路人傾訴著它那曾經的苦難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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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口殘霞燒冷月,河沿古道又霜風。


    別時心影今猶見,午夜鄉關於夢中。


    熊河的近代史上,不僅有青爺迴眸一笑為紅顏,讓人惜斷肝腸,還有八爺與金爺,那也是風生水起,一唿百應的俠客。


    熊河在晚清時,其中有一位生意人,因小時頭頂生瘡,留下了印記,別名疤頭,後開鐵棚(生產農具、日常生活鐵製用品與冷兵器的作坊)發跡,鄰鄉人尊稱熊八爺。


    解放前,在江湖中度日,能稱為“爺”字號,在區域內也是響當當的人物了。


    八爺少年時常與青爺習武,練得好把式,青少年時身體便魁梧壯實,又腦精目聰,青爺很是喜歡,便帶其從漢潢古道趕漢口,從挑扁擔(挑夫)做起,後又做保鏢。因同青爺一次在麻城聯手浴血奮戰擊退土匪的搶劫,青爺便讓其入股做生意。


    雖青爺有三步蹬牆躍城樓的身輕如燕絕技,又有掌劈青石五寸裂的鐵砂掌真功夫。但英雄難過美人關!因青爺迷戀漢口一名青樓女子,人到而立之年後常醉遊於煙花之地,以致於千金散盡,人去財空。醒悟時已是窮困潦倒。幸有八爺照料,從漢口接迴熊河安身守護哨樓。


    青爺留連於煙花之地十年之久,這期間八爺生意越做越順,有了存儲後買下了陳姓人在熊河幾代人所經營的鐵棚,成就了富甲一方的土豪。


    一次被光山縣一位知名鄉紳所請,受邀前往後,許多鄉紳都衣著華麗。不認識八爺的鄉紳,入席前看到八爺腳穿草鞋,上身一件灰黑棉布對襟褂,腰係一根山麻草繩,後夾一隻旱煙袋,還把他當作一名馬夫。略為遲到入席後的八爺被主人推至首座,眾鄉紳很是不解。


    八爺自我介紹道:“本人熊疤頭熊河人,江湖稱謂熊八爺。”


    眾人方驚起敬酒。


    八爺一口幹了杯中酒後含笑講到:“雖我八爺喜歡粗布衣衫爛草鞋,但我兒孫們衣著華麗,真皮衣靴應有盡有”……


    一語即出,驚傻了全場座上客。


    青爺後來迴歸熊河,由八爺關照,生活倒也無憂,卻卷入了國內第一次革命後政治鬥爭的旋渦,隻落得迴眸一笑為紅顏,槍斃於熊河後河草坪。當時國民黨的槍聲響了五聲,青爺心有不甘怒目圓睜屍首不倒,終結了他那傳奇式的一生。


    青爺還有一個徒弟金爺,那時也稱得上叱吒風雲 。


    金爺協助青爺,往來於漢潢古道,維護商隊安全,自然也是聲名赫赫。


    金爺頭戴氈帽,身穿長衫,腰插兩把匣子槍,臉上戴著墨鏡,身揣懷表。聽傳說金爺的懷表,是瑞士牌的,為其紅顏所贈,那時價位,與現今的“法拉利”、“勞斯萊斯”等名車,同樣華貴的匹配。黃麻起義失敗後,金爺為了逃避國民黨的追剿,不知所蹤。


    有的說金爺在漢口火車站,一人雙槍幹掉一個排,後跳上火車逃走;有的說後來火車被圍困,金爺遇難。


    關於金爺的傳說,眾說紛紜。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與爺爺1926年共同加入過林量成的蘇維埃遊擊隊。


    八爺出身貧苦,一生勤儉。經營飯店、旅店、鐵棚、錢莊,投資漢潢古道上的商業,發跡後修建了熊河古街道的哨樓(也叫炮樓、今仍完好保存),資助書院,樂助於鄉鄰。1938年秋,日本兵進攻武漢時,途經熊河,因不願意逃離家園,攜助熊作芳將軍抗戰時,犧牲於日本兵機槍絞殺之下,八爺在熊河岸邊壯烈倒下,離開前,熱血染紅了生養他的這個世界。


    八爺的孫子也就讀於太爺辦的師塾,後來成了說大鼓書的。我兒時還聽其講過太爺生前是如何受人敬仰,如何對學生的嚴格要求。八爺的孫子說了一句肺腑之言:


    “有學問就是好。既讓人敬佩,又讓人尊重!”


    可惜八爺的孫子隻讀了兩年師塾,日本兵就來了,後來也就無奈輟學。


    迴想當年聽起這個故事時,少時隻當作笑談,過眼煙雲的傳奇罷了。


    斯人遠去,時過境遷,今猶念兮,豈止隻是寓意深刻?蘊含了多少世態炎涼。在那戰火硝煙紛爭的歲月,曾經多少的艱辛與夢想、苦難與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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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乃常山趙子龍是也”!


    隻要了解過《三國演義》的人都知曉——趙雲,常山人氏,於十萬軍中在曹操眼皮底下,懷揣幼主阿鬥如入無人之境,血戰長板坡一戰成名,三國時期蜀國五虎上將之一。


    1927年北伐戰爭打到大別山,黃埔軍校的一名二十多歲的上校團長,進攻毛鋪村彭頌臣占據的打鼓寨失敗後,夜裏奇襲北洋政府所屬的光山縣城,時任縣城軍政長官潘智武投誠,開城門迎北代軍隊進駐。


    因潘智武是太爺的學生,便前來熊河向太爺為這位姓趙的團長討一幅字。當時潘智武親自磨墨,太爺提筆,為其寫了四個毛筆字----“堪比常山”。


    太爺筆力蒼勁有力,行如流水,顯露出一股磅礴之氣。記得爺爺講到此處時,輕呷了一口茶,微笑著繼續說道。


    潘智武把題幅裝裱後,敲鑼擊鼓送給了此團長,其大為讚賞,誇太爺字字千金,迴送其銀元一千,潘智武又迴送伍佰元與太爺。1929年春,高敬亭來熊河,攻打賽山寨、高山寨與打鼓寨時,太爺又盡數捐給了紅軍。爺爺也隨高敬亭團長參加了紅軍,後負傷迴到家,1931年冬,紅軍西進轉移後,國民黨清共時,潘智武又特赦了爺爺。


    太爺僅留的一幅字,“書香傳家遠”。我小時候見識過,比我上小學時,發的毛筆字貼印刷品寫得還要好。可惜爺爺保管方法不妥當,臨終前一年,要送給我從箱底拿出來時,被蛀蟲己毀得麵目全非了。


    “堪比常山”!與三國英雄常山趙雲血戰長板坡的故事,少時便刻畫在心中了。多少年過去了,猶念想起時,心內仍波瀾起伏。於是夜深人靜之時,提筆揮毫憶往昔……


    若年之後,轉入縣城供兒子讀書時,方知新縣大力籌建全域旅遊,我於是撰文《八月桂花遍地開,開自大別山的熊河壪》,當時由湯傳稷老師發於《今日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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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塵封的故事、這是真實的故事……


    事過經年,我用笨拙的鋼筆,仍畫不出當年先輩們的光輝形象與淩雲壯誌。


    我僅能辦到的——夜深人靜之時,揮筆記錄先輩們、曾經陳述的傳承與故事。


    1927年春,大別山淠水河畔,在古老的漢潢古道上的熊河街,這裏仍是客商旅途往返的必經之路。


    這一日霧霾彌漫,潘智武帶著縣保安大隊的百多號人,天還沒亮,悄悄溜到後山頂,包圍了哨樓,把睡夢中的青爺給抓了。


    早上六點,青爺被五花大綁,在槍口威逼下來到了後河坪刑場。扯下了他封嘴的白棉布。


    “潘智武,你不得好死! 苛捐雜稅欺壓鄉鄰!……”


    “斃了吧。”潘智武詭異地奸笑著。


    “老子十八年後還是條好漢!”


    “預備、放!”潘智武一聲令下。


    槍聲響了五聲,青爺怒目圓睜,屹立不倒,從嘴角溢出了縷縷殷紅的鮮血……


    百米狹窄的街麵上,叫賣聲彼此起伏,潘智武帶領著六個人,從街後繞向西。


    清明早過了,柳莢迎風飄蕩著,粉白的刺槐花,落在河卵石鋪的路上,似飄了一層雪花兒。走過一段塘壩埂,花雕木樓旁那棵熟悉的桂花樹,嬌嫩的鐵鏽紅色的新葉,更顯得古樹鬱鬱蔥蔥,映在眼前,清新怡然。


    從房中傳來了先生的授課聲。先生正在講嶽母刺字——精忠報國!


    這也是潘智武少時讀書的地方,先生在書館中正襟危坐,潘智武也聽過這堂課,是學生畢業前先生講的最後一課。他沒有走進去,把帶來的新茶叫人送了進去,轉身離開了。他清楚地知道,恩師今天肯定不待見其人,今日他又斃了先生的摯友。


    23歲的王霽初背起行囊剛準備離開書館時,先生叫住他。


    “霽初留步,先生有言請霽初斟酌。”


    “靜聽先生教誨。”王霽初迴身立在院門內,躬身揖禮立在一旁。


    “霽初胸懷大誌,此去可至新集、黃安一帶追尋共產黨……”先生取了林量成書寫的推薦信,交與了他。


    “學生謹記了,拜別先生。”


    王霽初施鞠躬禮,做了個萬福的姿勢,轉身出了師塾。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白露河畔,沙窩保王家大院。


    喬木掩翠,紅葉漫天,葉丹丹依依不舍地擁別剛剛結婚不久的王霽初。


    “霽初,我堅定支持你的理想,真舍不得你走。”


    “丹丹,好男兒要為國為民,誌在遠方。你在家照顧好父母,等著我革命勝利的好消息!”


    送君千裏終須別。葉丹的耳邊響起了王霽初的唱詞——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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