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裏知道,真正要命的是,究竟是誰發了那紙條。


    素懷安沉吟幾秒,心裏也沒個計較,她一時也想不到會是誰做這件事,對方到底是想要幫自己一把還是布置著什麽危險的陷阱,她這會兒猶如身處雲霧之中,立時也沒個計較,隻好揮揮手,“你也下去早些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髯虯生點點頭,從地上起來退下。


    他開門的時候,芙喜正帶著隨身佩劍進來。


    “大人,都安排好了,走運都收到了藥膏,按照大人吩咐,小人多給了那名叫醜三的走運一點。”芙喜一進門就跟素懷安交代,這些事全是辦的妥當,他一直是素懷安得力助手。


    “嗯。”素懷安想著剛才髯求生拿到紙條的事情,這會兒有點心不在焉。


    芙喜是素懷安的近侍,覺出素懷安不對勁,有些關切問,“大人,您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素懷安懨懨應了,隨手把自己剝了一半的鬆子顆放到白瓷碗裏。


    “大人,小人剛才也聽見髯虯生說的事,其實那天小的也覺得奇怪,隻是隻要有人肯走運,對咱們終究是好事情。”芙喜皺眉,迴想起之前的事情。


    “嗯。”素懷安知道芙喜說的不假。


    “大人也無需多心,說不準是誰要幫咱們。”他為素懷安鋪好床,還想要再勸勸素懷安。


    素懷安卻是一揮手,“你也下去吧。”


    “大人……”芙喜看素懷安正是一副思索的樣子,也不多言,緊跟著推門出去,再小心把門關上,透過門仍瞧見素懷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芙喜站在門外很是擔憂,但覺大人剛才說的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又不好再說些什麽。


    按照昨夜商量好的,素懷安一行人歇了一晚,第二天還未等髯虯生去叫,眾人已經在約定好的時辰全部收拾妥當。


    素懷安下樓的時候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幾揉,拽身邊的芙喜,“芙喜,你且看是大人眼花了嗎?”


    芙喜有些無奈,“沒有,大人走運們一大早就起來,都想著不能誤了大人的行程。”


    轟隆隆的雷聲從遠處傳來,越是靠南,往往濕氣越重。


    眾人走了半月,天氣也漸漸開始轉冷,一行人在雨中有些瑟瑟。


    素懷安說不出話來,隻得再次對著眾人,“眾位兄弟可是用過早食?”


    “未有,大人。”髯虯生垂頭一抱拳。


    “這不行。”素懷安不答應,“叫張婦煮了熱薑湯分給眾位兄弟,別路沒趕到,身子骨先壞了。”


    “是。”芙喜得令,正要去找了張婦。


    人群中卻有人高唿,“大人,不礙事,我們還是先送您去沿河府吧,那裏需要您!”


    髯虯生往後去看,素懷安也跟著往人群中去看。


    細看看,才發現竟然是昨晚鬧事鬧的最兇的醜三。


    素懷安一拱手,“不管什麽人的命,都是命,喝一碗薑湯的功夫。”


    醜三見素懷安跟以往接觸的官家不同,忙上前扶住素懷安,隻扶了一下,似乎是覺得不妥,又拘謹擦擦手,再伸手時,隔了半寸也不敢去上手,隻得紅臉解釋,“大人,醜三雖然沒念過幾天書,可醜三絕不是不懂道理,昨兒一聽大人是真心往沿河府救治災情,心裏直後悔自己不懂事。”


    醜三兒說的情真意切,素懷安卻越發覺得不能辜負眾人期望,也越發覺得一定要查清沿河府當年的謎團,在她看來,季家滅門案一定沒有那麽簡單。


    髯虯生見素懷安默不作聲,以為是她心中仍有芥蒂,忍不住擋在醜三兒麵前。


    “素大人,”髯虯生輕叫一聲,“您不要跟醜三兒一般見識,他也是被欺的慘了,實際上他家裏頭原是信王府裏的。”


    素懷安本還在心中勾畫到沿河府後所可能遇到的情況,因此才不做聲,這會兒聽見髯虯生說醜三兒竟然是信王府的人,禁不住就自然而然的發出一聲,“哦?”


    “是,髯大哥說的沒錯,小的家裏都是信王府的家仆。”醜三也跟著應聲。


    “即是家仆,為何流落至走運幫?”素懷安不解。


    那醜三兒雖然看似潑皮無賴,這會兒素懷安問起身世也難免情緒難平。


    髯虯生見狀,上前解釋,“大人有所不知,信王府挑選家丁條件嚴苛,首要條件就是選些模樣兒好的,醜三家裏雖然是家仆,但因生的形容醜,幼時就被送出府,當過小乞丐,當過戲班學徒,打沒少挨,苦沒少吃。”


    髯虯生看醜三兒一眼,有些感同身受,“大人,像我們這樣活得不如一隻螞蟻的人,隻得事事為自己爭辯,才有機會活,請您原諒醜三兒昨天的過失。”


    素懷安正認真聽著髯虯生說醜三兒遭遇,及至聽到因為相貌醜陋就將一無依無靠幼童趕出府時,心中暗歎,自己何嚐不是年幼無靠無依。


    不對,她比醜三兒幸運,並非全無依靠,天門上唐家的那幾年,是她人生除了和爹娘在一起最幸福的時光,原以為可以就這麽一輩子過下去。


    一夜之間,就像季家一樣,唐家也消失的無聲無息,仿佛從來沒有存在在這個世上一樣。


    素懷安隻是想想舊事,隻一瞬間覺得寒冷,一半是因為天氣,一半是因為那股強大的力量,竟能讓兩個家族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而作為兩場浩劫的幸存者,她的任務仿佛就隻有找出線索,平了心中多年來的一想起就驚醒的噩夢。


    這會兒,她也說不出別的什麽,隻得沉聲順著往下問,“沒再迴去找過家人?”


    “找過。”這話是髯虯生接的。


    “次次都是被打迴來的,往死裏打的那種。”醜三兒說,“要不是髯大哥,醜三兒早死了,昨兒還是髯大哥第一次動手,素大人,髯大哥信你呀。”


    素懷安沉吟。


    “是啊,素大人。”


    “髯大哥信您,兄弟們也信您啊。”


    “您可千萬不能被那些壞家夥打垮呀!”


    眾人在雨中情緒高漲,頓時覺得身上也沒那麽冷了,脊梁也挺直了,大家都覺得在素大人麵前怎麽也沒有平常那種在高位人身邊的壓迫感。


    素大人,是及其平等的跟他們對話,他們也非草木,都格外想要素大人好。


    “誒喲喂!各位客官這怎麽迴事兒?一大早叫的震天響,這是要操練呀?”一道闊亮女聲傳來。


    素懷安側頭看,一眼瞧見那豐腴張婦正滿麵春風命小二端了熱氣騰騰地薑湯,芙喜也端了一碗遞給素懷安,“大人,您也喝一碗吧,南邊兒天本就潮濕陰冷,別再染了風寒。”


    素懷安一揮手,“先去分發給走運幫兄弟們吧。”


    芙喜不敢怠慢,將薑湯放在素懷安手裏也依言幫著張婦在人群中忙活。


    素懷安低頭看著手中翻湧白煙的薑湯,碗中隱約映出她有些蒼白的臉。


    她歎口氣,將湯一飲而下,奈何湯熱,她飲的急,當下就嗆咳起來。


    素懷安正彎腰咳嗽,不多時就感覺有人替她拍背順氣。


    過一會兒,素懷安才好些,原以為是芙喜,這一抬頭嚇了一跳,“張……張婦?”


    那張姓婦人衝著素懷安殷勤笑。


    “喲,小哥,我瞧你也沒多大年紀,怎地還跟我一個婦人怕羞麽?”張婦說話間就要拿手去推素懷安,素懷安忙羞紅著臉,嚇得往一旁躲去。


    張婦一推落空,當即撇了嘴,“這有什麽的。”


    芙喜本還在人群中分湯,聽見素懷安這邊的動靜,連忙跑到素懷安跟前,“大人,怎麽了?”


    素懷安懷抱雙臂,側頭不語


    倒是那張婦潑辣,“瞧你們家小哥兒,沒來由的怎麽這麽怕羞?”


    “別胡鬧,不得對素大人無禮。”芙喜橫劍在前,示意張婦不要再鬧。


    那張婦卻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當下嗬嗬兩聲冷笑,“誒喲!怎麽著?!來了我這店的時候又是砸門又是有禮的來這兒給老娘我表演雙簧,這要走了就跟驢卸磨,要殺都使上家夥了?!”


    店小二也聽見動靜,甩著瘦胳膊急忙跑過來,“老板娘!怎麽迴事?!誰欺負你?!”


    “沒用的東西,給我滾開!‘張婦一腳上去,隻把小二踹遠。


    “張大姐,我不是這個意思。”素懷安急的連忙解釋。


    張婦聲高,指著素懷安的鼻子罵,“小子,老娘我告訴你,古話說的話,此一時彼一時,你就別等著再有用著老娘的時候。”


    她迴身一踢那仍舊坐在地上的瘦幹吧小二,“沒用的東西還不給老娘起來,大白天在這兒坐著等著八抬大轎抬你起來呢?”


    素懷安還要再解釋。


    那張婦卻不給機會,領著小二氣勢洶洶走了。


    芙喜被這一幕弄的有點蒙,愣頭愣腦迴頭帶著點埋怨問,“大人,您把張家婦怎麽了?”


    素懷安本還心中著急,這會兒一看芙喜表情,“你這是什麽意思?”


    芙喜沒來由被搶白一句,隻得把後麵的話咽迴去,“大人,你也該收斂點。”


    “唉呀,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下素懷安更急了,她緩了緩轉了話頭,“兄弟們都喝完了嗎?”


    “哦,對了,”芙喜這才想起來稟報,他抱拳迴素懷安,“迴大人,現在隨時可以上路。”


    “嗯,現在啟程。”


    “是。”


    再走起來的時候,素懷安在車裏坐著,也明顯能感覺大家人心齊了,行進快了許多。


    這是從張婦那裏出來的第三天,這天中午,天陰著,但仍能看見白光。


    髯虯生忽然大吼一聲,“沿河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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