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懷安原還閉目養神,這會兒聽見是沿河到了,趕忙睜眼起身就往外,一出車廂就瞧見豎在路邊的沿河府路標。


    素懷安心中高興,眾人也是喜極而泣,和著雨水,誰也分不清臉上哪裏是雨水哪裏是淚水。


    恰此時,樹林中突然嗖的一聲射出一把羽箭,不偏不倚正射在素懷安乘坐馬車的馬頸子上,那馬立時倒地。


    眾人驚了,紛紛拔刀。


    髯虯生衝著樹林子大喊,“是哪個小賊在此造次!”


    “殺啊!”


    樹林中忽然竄出震天響的人群,“哪裏來人?留下身上的金銀財寶,可繞你們一命!”


    衝出來的人群中站出一人,這麽冷天竟然隻著了一件馬甲。


    “大膽!也不看看這是誰的車隊就敢截?!”髯虯生聲勢十足,“這是朝廷素懷安素大人的車隊,你若識相,快快讓開,本大爺可饒你不死!”


    “笑話!什麽素大人,葷大人,容渾家自報姓名,我乃是沿河入境綠林人,你要是識相,乖乖放下隨身財物,我們兄弟隻劫財不傷人,你若是不識好歹,也別怪兄弟們刀劍無眼!”


    “既然如此,兄弟們抄家夥保護素大人!”


    就在兩撥人要打起來的時候,忽然一大隊人馬趕到,率先衝入剛才那幫射箭的匪徒中,與那歹人廝殺起來。


    素懷安站在馬車中央,很有些無措,就在他還未明了此刻狀況時,那後衝出來的隊伍已經把這幫悍匪殺的七七八八,這時候,從人群中走出一著了官服的人。


    “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沿河府作亂,是真不把我江宗年放在眼裏!”


    為首匪徒瞪著江宗年,雨水流入眼睛泛了紅,“江宗年!”那人咬牙切齒,“你端的是好手段,竟不給我們兄弟一點活路!”


    那人還要再說,卻被江宗年身邊的武將賀勇一腳踹翻,“賊子誒,江大人的名諱你也配叫?!還不快拉下去。”


    血水雨水混在一起,染紅了這塊地,江宗年倒是不介意,黑緞麵靴子踏著往前走,直走到素懷安的車廂這裏,“這是過往的商旅嗎?今年沿河府水患,要往南邊去的話還請繞行。”


    芙喜眼見著江宗年誤人,忙替素懷安開口,“我們不是行商隊伍,是朝廷派來沿河府修築堤壩,平水患的隊伍,這是咱們素大人。”


    芙喜說的清楚。


    那江宗年一愣,“素大人?莫不是半月多前被派來治水患的素大人麽?”


    素懷安原還站在車廂前,這會兒見江宗年問話,彎了膝蓋先是坐在車廂前沿上,然後跳了一下,也站在血水中,輕輕拱手,“工部素懷安,見過江大人。”


    江宗年見狀忙迴了一個更大的禮,“下官沿河府巡撫江宗年見過素大人,是下官沒有治理好沿河府,讓大人旅途受驚了,請大人責罰。”


    素懷安就雨看著這一地狼藉,隻得拍拍江宗年肩頭,“江大人不必介懷,素某隻來監工,還要多多勞煩江大人幫忙才好。”


    “這是當然,這是當然。”


    江宗年神態倒是跟剛才見那匪徒完全不同。


    素懷安看著江宗年俯身的頭頂,不免心事重重。


    江宗年很客氣,帶著人馬就要把素懷安往城裏迎,他一手拉住素懷安,“走走走,大人,我們沿河府的百姓是盼您好久了,您來了,這肆虐水患就有辦法治理了,”他一偏頭,“還都站著幹甚?!還不快去接素大人的車隊。”


    髯虯生見素懷安被江宗年拉著要走的樣子,忙追上來,大著嗓門,“素大人,那我們怎麽辦?!”


    江宗年迴頭,狠狠,“哪裏來的鄉野莽夫,也敢來攔素大人。”


    素懷安正要迴身去跟髯虯生交代,想要抽迴手,卻發現江宗年拽的極緊,她掙了幾掙也甩不脫,又見江宗年態度兇悍,連忙解釋,“江大人,這是一路護送我來的走運隊伍,一路上得虧他們幫忙,還請不要對他們這樣。”


    江宗年眼珠一轉,臉色有些陰沉,話語卻緩和不少,“即使如此,賀勇?”


    “末將在!”


    “給他們點銀子,打發他們走就是。”


    “得令。”


    賀勇也是個武將,攆人用的也都是武手段,瞬間後麵響起打罵聲哭喊聲,素懷安心裏覺得極為不妥,掙紮的動作大了些。


    江宗年見狀卻把素懷安拉的近了,眼中閃著兇光,“走走走,素大人,我們本地的官員富商早就在錦宴樓為大人備了酒菜,為大人接風洗塵,大人可不要掃了大家的興致呀?畢竟上行下效,下效才能使得大人辦完差事,想來大人也不想辦不完迴去吃不了兜著走吧?”


    江宗年最後幾乎是從眯著的眼睛裏射出狠光,素懷安不是這種人,也被江宗年說的話唬住了,猛一聽似乎沒有什麽不對,細品總覺得哪裏有問題。


    她雖然自小也有些強身健體功夫,算不上弱柳扶風的病嬌女兒,但此時竟然被江宗年一路像被老鷹抓住的小雞仔似的毫無反抗之力,江宗年的車子不知用了什麽材料,一路上倒不顛簸,隻是與江宗年共乘一輛,至始至終素懷安都覺得一陣陣寒氣從背後襲來。


    好不容易熬到江宗年說的錦宴樓,一下車,素懷安又是被嚇了一跳,雖然雨勢未減,但錦宴樓樓前仍是鋪了紅毯,兩側是官員和商人組成的隊伍,都拿著花束列隊歡迎,更有甚者,還用心撒了隻有婚娶時才能用到的彩帶。


    素懷安心中有計較,身子往後縮,江宗年仍是拉著素懷安,“來來來,素大人往裏麵請,咱們大家可是盼了素大人好久,素大人一定不會不給沿河百姓這個麵子的是不是?”


    素懷安假意慌張之下,瞧著江宗年有些迴避的點頭笑笑。


    無奈,女兒家的力氣到底拗不過江宗年的力氣,隻得被動地被江宗年一路拖著走,順道看著兩側對她滿麵笑容的人,隱約覺得對方笑的假,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卻沒時間來及細想。


    她再迴過神的時候,已經坐在大圓桌的主位上,江宗年在側,這麽一大桌子,坐的全是不認識的人。


    她正被這氣氛弄的有些壓抑神遊的時候,江宗年忽然一拍桌子,“誒呀,都是下官失職,還未向大人一一介紹在坐眾人,來來來,何賢弟你先來。”


    那坐在素懷安另一側的人起身拱手行禮,“素大人,在下是沿河府知府何瀾,還請大人往後多提點提點。”


    “大人,我是……”


    接下來站起來的是個肚大渾圓的胖子。


    “什麽?”素懷安一揮手,“你先坐下,”她對那胖子說完,繼而轉過頭,“你剛才說你叫什麽?”


    “何……何瀾。”那人有些不解,站起來重解釋一遍。


    “下官姓何名瀾。”何瀾再次拱手。


    素懷安哈哈一笑,她一笑,原本還虎視眈眈的眾人瞬間莫不著頭腦,都把目光看向江宗年。


    江宗年倒是神色不變,也陪笑,“哈哈哈,都看著我做什麽,”說完他也對著素懷安拱手,“還請大人指點。”


    素懷安笑的差不多了,餘了又笑兩下,使著筷子敲著眼前的碟子,“要我說呀,何大人的名字可真是好的很,特別應景,何瀾?一拆解下來不就是何來波瀾的意思嗎?眼下沿河府災情連連,我在京裏就聽說沿河早已餓殍遍野,你們說何大人這名字,怎麽就這麽應景?啊?哈哈哈哈。”


    眾人聽罷沉聲,表情凝重。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宗年忽然笑的前仰後合,“有意思,真有意思,素大人可太會開玩笑了,大家不要弄的那麽凝重,素大人隻是跟大家講個笑話,都緊張什麽?”


    江宗年這麽一說,眾人也都跟著笑的此起彼伏。


    江宗年邊笑邊為素懷安倒了酒,推到素懷安跟前,“來,素大人初來沿河,請容下官先敬大人一杯。”


    “誒,”素懷安推手,“請問江先生這是官宴還是私宴?”


    “這……這有何區別?”


    “當然有,如若是官宴,那素某人可不敢吃了,天子命在下早赴沿河,處理災情,若是給天知道在下趕到沿河的第一件事情卻是吃官宴,這讓天子怎麽想?”


    江宗年放下酒杯,“唉呀,大人,大人說的是。”


    “若是私宴,權當是本地人士為素某人接風,那就另當別論。”


    素懷安說的很是合情合理,江宗年隻有在一邊點頭的份,“那大人,這怎麽說呢?”


    “誒,你怎麽還叫我大人,我說了,如若是官宴,我現在就走,那諸位肯定不答應。”


    “是啊,不答應。”


    “就是,素大人說的有理。”


    “這不白瞎了咱們準備這麽久嗎?”


    眾人倒也跟著應和。


    “那……”江宗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說了一個那字就說不下去。


    “這也是了,既然隻能是私宴,那江大人也不必稱唿素某人為大人大人的了,私宴哪有這樣稱唿,就叫我素懷安就可以了,江大人也不用稱唿自己為江大人,這樣才說的過去。”


    素懷安接著往下。


    “這……這怕是不妥吧?”江宗年遲疑,桌上眾人也跟著疑聲四起。


    “怎麽?大家是覺得素某不配參加這私宴與各位交朋友,還是急著想攆素某人,要是沒有留人的意思,素某現在就可以走。”她說話間就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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