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塔鎮不是沒有夜店,但逼仄昏暗的舞池裏,除了目的性極強等待小姐上前來推銷自己的男青年外,就是百無聊賴靠扭動自己發泄更年期多餘精力的大媽,她們用一種健身操般的舞步證明自己才是小鎮的舞池之王。


    當然羅鬆溪不會料到,多年以後,當位麵戰爭勝利之後,一群歡慶的塔爾塔大媽,在首都聖約翰堡的共和廣場上翩然起舞,她們的舞姿轟動一時,引起無數人競相模仿,從而誕生了一種載入史冊的舞種——廣場舞。


    比起泡夜店,領著聯邦失業金,整天無所事事的塔爾塔人,更喜歡靠打牌來打發他們大把大把的時間。


    所以塔爾塔鎮最多的娛樂場所,叫做棋牌室。生於安樂,死於牌桌在塔爾塔不是說說的。隻要棋牌室能開門,塔爾塔人就會覺得自己是快樂的。


    後來即使在羅鬆溪走遍了位麵上大多數的地方以後,他也一直在想,像塔爾塔這樣物資匱乏,但低欲望、生活平均的地方,與那些高度發達,但貧富差距極大的大城市,到底哪一種代表著文明進化的方向?


    ……


    ……


    “第一次來嗎?”


    一個甜美的聲音將羅鬆溪拉迴到西星城奢靡的現實中來,那是一位長相可人的服務生看出了羅鬆溪的不適,試圖用自己的聲音來為他化解這種不適,“隨便坐吧,請問想要些什麽?”


    場子裏很吵,為了讓羅鬆溪的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女服務生的雙唇幾乎湊到了羅鬆溪的耳邊,於是她說話唿出的氣息自然而然地噴吐到他的耳朵上,讓他一陣心悸,臉上泛起潮紅。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顯得鎮定一點,羅鬆溪用力握緊雙拳,用一種他自認為非常平靜的聲音用力答道,“我想找一位叫莉莉的姑娘。”


    女服務生退後了一步,心中充滿了對眼前這名土包子的鄙夷。


    彌撒亞是一個講情調的地方,年輕的姑娘們如蝴蝶般在舞池裏穿梭,雖然也都是明碼標價的,但都要你拿出金錢和魅力,將姑娘吸引到你身邊來。


    哪有一上來就直接指名道姓要姑娘的?把彌賽亞當什麽地方了?


    但良好的職業素養仍然令她保持著禮貌,隻是顯著降低了自己聲音中的感情色彩,“對不起,莉莉小姐已經離開這裏了。”


    “啊,”羅鬆溪追問道,“那你知道她去了哪裏嗎?”


    女服務生終於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不軟不硬地說,“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裏提供美酒與音樂,但不提供尋人服務。”


    羅鬆溪低頭想了下,在荒原上要打聽什麽消息,隻要塞出足夠分量的鈔票,便永遠沒有秘密可言。他不知道這一招在這裏有沒有用,但他隻會荒原上的那一套。


    於是他決定試一試,他從空間盒裏搜羅起身上剩下的大麵額現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想塞到女服務生手裏,一邊塞一邊說,“姑娘,行個方便……”


    可女服務生看見羅鬆溪霍然站起身來,吃不準他要做什麽,又看到他伸手過來,下意識地往後躲了兩步。


    可她背後,鄰座的一名瘦高青年,正好端了杯酒從舞池那邊迴來,女服務生退後的那兩步,正好撞在他端酒那隻手的手肘上,一杯酒劈頭蓋腦地全部潑在了他的臉上。


    瘦高青年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女服務生的衣領,怒斥道,“賤貨,幹什麽呢?”


    女服務生看清那名瘦高青年的臉,認識他叫樸英男,是依附於彌賽亞背後的老板而生的一夥混混的頭目。她知道樸英男是個狠人,和彌賽亞老板的公子又有些關係,這時她不會惱恨樸英男扯她罵她,隻會惱恨土包子羅鬆溪害她出醜。


    她嘴一抿,馬上便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指著羅鬆溪對樸英男說,“英男哥,他到場子裏來搗亂,他……對我動手動腳。”


    樸英男把目光投向羅鬆溪。


    西星城是個講規矩的社會,混混們要生存下去,捧高踩低是最基本的本領。瘦高青年一眼就認定羅鬆溪是個初來西星城見世麵的鄉巴佬,可以往死裏踩的那種。於是放開了手裏的女服務生,朝羅鬆溪露出了一個很殘忍的表情。


    樸英男不是負責給彌賽亞看場子的。彌賽亞裏看場子的事情,連同場子裏處於灰色地帶的生意,都是交給綠獅子幫的綠皮地精在打理。這是聯邦商人慣用的操作手法,這樣場子裏即使出了什麽事情,也能把自己摘幹淨。


    他其實隻是彌賽亞老板家某一位少爺的跟班。今天晚上少爺據說有高大上的事情要忙,不想他跟著,他便得空來彌賽亞愉快地喝個酒,沒想到竟然被一杯酒潑在臉上丟了麵子。


    他尋思著現在看場子的綠皮地精越來越不給力了,連這種土包子都敢來彌賽亞搗亂,看來是時候揚一揚他英男哥的威風了。


    他提起一個熱水瓶放到桌上,身邊立刻有三個手下站了起來。


    “敢到彌賽亞撒野……還害我被潑了一臉的酒水,你們去把這瓶開水潑到他臉上,一滴也不能灑了,然後把他給我丟出去。”


    旁邊真正負責看場子的兩名綠皮地精這時聽到動靜,將目光投過來。


    樸英男做了一個很囂張的製止手勢,“放心,打壞了東西,我照單全賠。有人受傷,我絕不會少一分錢醫藥費。不會跟你們店裏有半毛錢關係。”


    樸英男本來就是熟人,夜店裏打架也是尋常事,況且綠皮地精也清楚樸英男選的那瓶水是白天就放在那兒的,頂多還有點溫熱。


    就憑樸英男那尿性,也不敢在彌賽亞搞出什麽真正出格的事情,不過是踩踩外地人擺擺威風罷了,於是便不去管他。


    隻是旁邊還有不明就裏的看客,開始為這個還一臉稚氣的娃娃臉少年歎了口氣,唉,還未成年吧,這一瓶開水潑上去,這麽嫩的一張臉就要被毀容了,就算賠再多醫藥費有什麽用?


    可他們都不知道,這個一臉稚嫩的少年,十歲的時候就殺過人,現在更是曠野上兇名赫赫的“收割者”,兩隻酒窩一張娃娃臉的偽裝下,藏著一顆比同齡人強大不知多少倍的心髒。


    看著緩緩逼近提著熱水瓶的大漢,羅鬆溪自然被樸英男的囂張所激怒,但心中卻甚至隱隱有些興奮。


    彌賽亞的氛圍令他感到陌生而不適,但這才是他最最熟悉的路數啊。


    樸英男下巴仰起,示意手下一起撲上,他仿佛已經聽到了開水澆在人臉上的慘叫聲。三個混混惡狠狠向羅鬆溪圍過來,他們還在防備羅鬆溪會趁他們不備奪路而逃。


    但形勢的翻轉隻在一瞬間。


    卻看到羅鬆溪一彎腰,已經把麵前的一兩百斤重的大理石圓桌掀了起來。


    一兩百斤的圓桌在他手裏卻輕得像個酒瓶。他就是像掄酒瓶一樣把大理石桌掄動了一下,桌沿帶著巨大的勢能與衝在最前的混混迎頭相遇,混混腦袋上頓時肉眼可見地凹進去一道凹痕。


    於是一條比羅鬆溪要高一個頭,剛剛還囂張跋扈的大漢,哼都沒哼一聲,就昏了過去,頭上這才緩緩開出一朵鮮花。


    第二個混混還沒來得及倒吸一口冷氣,羅鬆溪已經一頭紮到他懷裏,左臂將他的一條胳膊夾在肋下,右手一推一甩,他的那條胳膊立刻如麵條般軟了下來,臂骨起碼斷成了三四截。


    他那隻手裏拿著的,本來要用來潑羅鬆溪一臉開水的熱水瓶,就落到了羅鬆溪手裏。羅鬆溪手舞熱水瓶,向第三個混混揮去。


    混混一彎腰,倒是躲過了這一熱水瓶,但他身後的樸英男,卻被熱水瓶迎麵撞上。


    熱水瓶膽哐啷粉碎,一整瓶開水潑在了樸英男的臉上,一滴也沒有灑。


    舞池裏的音樂停了下來,眾人吃驚地看著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樸英男抱著臉蹲下,發出殺豬般的喊聲。


    樸英男此時已經完全起不了反抗的心思,心裏想的隻有,我明明拿的是一瓶已經放涼了的水,怎麽他媽的還這麽燙啊。


    羅鬆溪扔掉手裏的熱水瓶,攤開原本緊握的左手,裏麵是一遝大麵額的紙幣,約摸有一兩萬的樣子。


    “我沒有來搗亂,也沒有要對她動手動腳,”少年指著那名正在往角落縮的女服務生,“我隻是想讓她行個方便,告訴我一名叫莉莉的姑娘到底在哪兒,我找她真的有要緊事。”


    他把紙幣往樸英男身邊一扔,抓住他的手臂反剪過來,“現在正好,你看上去和這家店很熟的,你知不知道莉莉在哪兒?”


    樸英男又是一通慘唿,邊嚎邊說,“我不知道……啊啊啊……我隻是聽人說,彌賽亞前兩天跑了個姑娘,跟一個外地來的小子私奔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講的那個莉莉……”


    羅鬆溪還待繼續問些什麽,卻聽到側上方傳來一聲低喝。


    “夠了,放開他。無論如何,彌賽亞還是個講規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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