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府邸中又有一些地理位置優越且規模格局都極佳的,位於未央宮北門附近,稱為「北門甲第」。1


    衛青的大將軍府就在此處。


    趙嬰齊的居所也在,同劉陵的翁主府遙遙對望。


    他在這已經住了十年。劉陵可在淮南王入京進獻朝賀之時與家人相見,亦能在父母壽辰之際提前上稟迴家,他卻不能。


    十年,他已經十年遠離故土,困宥一隅,不得自由了。


    侍從進來時,趙嬰齊正對著窗戶,望著翁主府的方向出神。


    侍從猶豫一瞬,終是走了過去,輕聲道:「主子,剛得到的消息,劉陵翁主於獄中自盡,已經沒了。」


    趙嬰齊神色閃了閃又歸於平靜,淡淡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侍從又道:「聽說那些原本骨頭硬嘴巴緊的侍女屬下也漸漸開了口,招出了許多東西。


    「譬如翁主如何網羅孤兒孤女秘密培養為她所用;


    「譬如如何通過昇平樓拉攏了皇親權貴,不動聲色從他們身上攫取消息;


    「譬如如何一邊籠絡了陛下身邊的近侍,一邊掌握他們的致命把柄。


    「甚至聽聞好幾個探子還是利用這些人的人脈關係送進宮的。」


    趙嬰齊仍舊點頭,沒有說話。


    侍從神色焦急,憂心忡忡:「主子,她們會不會……」


    趙嬰齊抬眸:「你怕她們會供出我?」


    侍從欲言又止,答案顯而易見。自家主子與劉陵的關係即便少有人知,可那幾個心腹是了解的。這若是被翻出來,主子可怎麽辦!


    趙嬰齊嗤笑:「你以為劉陵為什麽臨到死了,還要攀咬那麽多人?別人都說她瘋了。她行事確實瘋,但她不是真正的瘋子。她做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目的。」


    侍從愣住,一時沒明白過來。


    趙嬰齊繼續道:「或許最開始攀咬衛青確實是想在陛下心裏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雖說她死局已定,不可能等到這顆種子萌芽。


    「但她不好過,自然不會讓別人好過。臨死前給敵人埋坑是她的作風。可惜這步棋被劉據一個小小稚子給毀了。既然此路已經走不通,她隻能換個方式,就當自己被刺激狠了大肆發瘋。


    「你且想想,若你是陛下,她攀咬一二人,你即便當時不信,是不是也會狐疑?可若她攀咬了大半個朝堂呢?」


    侍從下意識迴答:「絕無此種可能。」


    趙嬰齊輕笑一聲。


    侍從頓住:「主子是說,翁主此舉是為了幫主子遮掩?如此即便供出主子,在大半個朝堂的人裏也不顯眼,可信度亦不高?」


    趙嬰齊搖頭:「劉陵手裏的人雖多,可真正緊要的秘密,她捂得嚴實,非心腹不能知。那幾個人對劉陵忠誠得很。沒有劉陵授意,便是劉陵死了,她們也不會吐露半個字。


    「而劉陵?她還指望我給她的繁兒做退路呢。供出我,她的繁兒怎麽辦?隻有我活著,活得好好的,她的繁兒在南越才能好。」


    侍從不解:「那她為何……」


    「為了把水攪渾。」趙嬰齊轉動著手中的杯盞,繼續道,「水渾了,既在一定程度上給朝廷製造混亂,也吸引眾人注意,讓大家把精力都放這上麵。如此更有利於她的繁兒在渾水之下隱身。」


    停頓片刻,趙嬰齊嘴角微勾:「你也說那些人骨頭硬嘴巴嚴,張湯的手段審了兩輪都沒開口,怎麽突然就開口了?」


    這點侍從倒不覺得有什麽奇怪:「淮南落敗,翁主已死,忠誠侍奉的主子都沒了,自身也無活路,再隱瞞毫無意義,自然便說了。」


    趙嬰齊輕笑點頭:「就是如此。現今朝堂上的人,以及陛下都會這麽想。


    「暴露被擒,刺激發瘋,試圖拉大將軍甚至半個朝堂下水,極力給陛下添堵,不讓陛下好過。是不是很符合劉陵的性格與行事作風?


    「待淮南戰敗、父王身死的消息傳來,一切都成虛妄,她的死期也到了。不願亡於敵人之手,不願受敵人高高在上的聖旨判決,不願被掌刑之人屈辱斬於刀下,於是親手自盡維持最後的體麵,是不是也符合她的性格與行事作風?


    「淮南沒了,翁主沒了,屬下們沒了可效忠之人,堅持毫無意義,因而供出所有,以求自己在死前少遭點罪,是不是更順理成章,合情合理?」


    侍從狐疑:「難道不是嗎?」


    「是。」趙嬰齊點頭,「這些都是,都沒錯,卻並非全部。」


    「全部?」侍從靈光一閃,「是為了繁小郎君?」


    「有些東西她們不能不招。因為陛下會查,查得越久時間越長,揪出的根就越深。因此她們需要自己招。不但招,還得招得合情合理,毫無破綻,把所有謀算所有秘密一一攤開。


    「就好像一個美麗的河蚌,她們將蚌殼蚌肉乃至裏麵圓潤的白色珍珠全部捧出來,送給對方。


    「唯有當你手中握著的河蚌蚌殼完好,蚌肉整齊,就連珍珠都又大又圓且多的時候,你才會覺得它是完整的,才不會想到其實在這麽多的白色珍珠之外,曾經有一顆細小而不起眼的金珠被人拿走藏了起來。」


    趙嬰齊說完,侍從恍然明悟:「繁小郎君的存在鮮為人知,便連淮南王都不曉得。陛下就算是查隻怕也極難發現,翁主竟還這般籌謀,果然謹慎。」


    「事關繁兒,她自然會慎之又慎。」趙嬰齊輕嗤,「以劉陵的為人,若說這世上有誰是她真心以待的,唯有繁兒。就連淮南王劉安都隻能勉強算半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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