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一連鬱悶了好幾日,曹太妃見他麵色不虞,摸了摸他腦袋關切道:“陛下,你在煩惱些什麽?可否說與母妃聽聽?”


    “母妃,”少帝抬眸,滿臉惶惑,“您認為,柏卿為人如何?”


    曹太妃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及這話題,當即心下一喜,笑道:“陛下喜歡柏大人是麽?”


    “嗯。”


    少帝緩緩點頭。


    “母妃知道,柏大人對陛下嗬護備至。”


    曹太妃輕輕撫弄他後腦勺,溫柔道:“可他到底是外人,難免會對皇權產生覬覦之心。”


    少帝麵色一變,嗔怪一句:“難道母妃也認為柏卿不好?”


    “並非如此,”


    曹太妃笑笑,“隻是想要提醒陛下,防人之心不可無。再忠貞的臣子,也不過是陛下的棋子。陛下須得時刻注意,小心他們欺君罔上、越俎代庖。”


    這話終於派上用場了!


    太後連日以來敦敦教誨,好不容易令曹太妃開了悟!


    少帝神色憂鬱,撇了撇嘴,沉悶不語。


    * *


    英王在靈安寺呆了幾日,禪隱大師遞了一個條子給他。


    “蒼柏蔽日,英豪救世。”


    古景安念完這句話,頓時嘴角一顫,驚惶望向禪隱大師。


    禪隱大師衝他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聖君出世,老衲恭賀英王殿下!”


    “可這……”古景安瞠著眼,追問一句:“禪隱大師,這到底怎麽迴事?”


    禪隱隻是笑,“此為當下時興的民謠,殿下乃天下民心所向,萬望殿下勿要推辭,勇敢任事才是。”


    “本王並非推辭,隻是想問問,這民謠是何處所傳?”


    古景安緊追不舍,不肯輕易點頭。


    禪隱躬身一揖,沉聲道:“天下九州,如今處處傳誦此詩,殿下不必追問,此乃大勢所趨。”


    英王沉默,垂首思忖須臾。


    “禪隱大師,”他低聲問,“本王此次北上,勝算能有多大?”


    禪隱早為他測算過,當即開口:“上上簽,大大吉。”


    “果真?”


    古景安抬起臉,一臉期盼地望著他。


    禪隱撚動佛珠,垂首道:“佛祖保佑,殿下福報到了。”


    古景安心內洶湧澎湃,他盼這一日整整半年了。


    成王敗寇,爭奪皇位失敗的皇子根本難以立足於世。


    與其日日夜夜憂心被人殺死,不如起兵舉事大幹一場來得痛快!


    翌日,包括江州在內的三個州,各地街頭巷尾紛紛傳誦起這首詩歌。


    “蒼柏蔽日,英豪救世!鏟奸除惡,還我清明!”


    短短四句詩文,在朝廷接到奏報以前,像風一般傳遍了九州大地。


    早朝上,群臣議論紛紛。


    “啟稟陛下,”元亦朋站出來說道,“此乃膽大包天之人口出狂言,還請陛下下令,徹查此詩來源,務必將悖亂之人依法處置!”


    少帝從未遇到過如此大事,目光轉向柏清玄,問道:“柏卿,此事你有何見解?”


    “迴陛下,”柏清玄躬身一揖,“卑臣讚同元老大人的說法,確實應當嚴查傳唱之人。”


    “好,”少帝正欲頒旨,水永博忽然站出來說道:“陛下且慢!”


    眾人的目光齊齊聚向他,水永博高舉笏板,躬身一揖:“此詩暗含深意,還請陛下明察!”


    “哦?”少帝麵上一驚,徐徐問道:“水卿,你說說看,此詩該如何作解?”


    水永博抬眸,深深凝視他一眼,肅聲道:“柏樹遮蔽天日,唯有英豪可以救世。鏟除奸佞匡扶正義,才能還我清明朝堂。這裏的柏樹和英豪,應該都有具體所指。”


    少帝雖幼,卻也揣測出了七八分。


    他不安地看向薛如海,薛如海麵色凝重,朝他輕輕搖頭。


    “水大人想說,”柏清玄忽然插話,“柏樹指的是本官,而英豪指的是江州英王,是麽?”


    水永博躬身一揖,“正是,還請陛下明鑒。”


    少帝咬了咬嘴唇,詰問道:“水卿此話何意?難不成天下百姓都在慫恿英王造反?”


    “陛下,”孔林楚站出來,“民間流言所傳,多半是有人幕後主使。無論此詩深意如何,擅自在民間攪起紛亂,導致坊間人心惶惶,幕後主使必須嚴懲!”


    “該!”少帝附和一句,“該要嚴懲!”


    “陛下!”水永博又喊了一嗓子,“陛下不止該嚴懲造謠生事之人,更應該警醒,清理身側的奸佞之人!”


    “這……”


    少帝麵露難色,目光再次轉向柏清玄。


    柏清玄凝眉,從容道:“陛下,水大人所言有理,是該好好審視百官,鏟奸除邪。”


    少帝默然,“那該如何做呢?”


    “迴陛下,”柏清玄垂首,“徹查百官近日動向,凡與英王有過聯係之人,一律抓進大牢。”


    * *


    魚菲然自拒絕藍昊天的請求後,便一直窩在侯府未有外出。


    青雪瞧著她情緒不佳,便提議道:“二姑娘,咱們有七八日未出門了,不如趁今日天晴,去醉春樓大吃一頓吧!”


    “吃什麽吃?”魚菲然埋怨一句,歪在貴妃榻上一動不動,“衛大哥都快把我許配給別的男子了,哪兒有心情吃好吃的!”


    “可是二姑娘,”青雪上前一步,半蹲在榻前說道:“衛公子不是再沒提過此事了麽?況且他不過是想介紹介紹二姑娘您的存在,好宣示名花有主不是?”


    “不去不去!”魚菲然側過身子,不耐煩道:“要去你自己去!本姑娘煩著呢!”


    青雪無奈,隻能起身替她蓋好薄毯。


    咻一聲輕響。


    一支斷箭射來,正正釘入窗欞的格子裏。


    “哎呀!嚇死我了!”


    青雪疾唿一聲,探著身子取下斷箭。


    箭尾係著一根布條,她趕忙取下展開念道:“今夜戊時,安林河畔碧水亭見。”


    聽見這話,魚菲然霍然起身,一把奪過她手中布條,道:“什麽東西?哪來的?”


    “迴二姑娘,”青雪咽了口唾沫,“適才從屋外飛來的,奴婢沒看清射箭之人。”


    魚菲然仔細瞅了瞅布上文字,驚歎一聲:“這不是衛大哥的字麽?歪歪扭扭也沒個形狀。”


    “是呀,落款寫著衛公子的名諱呢!”


    青雪拿手指了指“衛藍”二字。


    “奇怪!”魚菲然蹙起眉心,疑問道:“衛大哥想道歉直接吩咐家仆通傳一聲就是,幹嘛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青雪也眨了眨眼,滿臉不解。


    “那二姑娘,”她小心問,“咱們夜裏還去麽?”


    “去!”魚菲然不假思索,“幹嘛不去!”


    她理了理身上襖子,爽朗道:“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碧水亭那兒人多眼雜,我們不過見見麵罷了,怕什麽?”


    “嗯,也是。”青雪咬著唇,緩緩點頭。


    夜裏,魚菲然早早用過晚膳,洗了個熱水澡,渾身香香的上了馬車。


    “二姑娘還是穿緋色衣裳好看!”


    青雪調笑一句:“跟朵花兒似的!哦不,比花兒還要明豔!”


    魚菲然被她說得一赧,伸手拍了下她的胳膊,“什麽花啊草的,本姑娘就是本姑娘,這世上哪有花草可比得過我的!”


    馬車停在安林河畔,夜裏岸邊燈火闌珊,花紅柳綠不輸白日。


    “去看看,碧水亭那頭有人沒?”


    魚菲然掀開窗簾,朝外探視一眼。


    青雪趕緊起身,“是,奴婢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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