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閣自今日起進入冬休,今早給她們講課的是方鳴,這人裹著厚厚的半舊長袍子,講一會兒書,掏出手絹來擦一擦鼻子,想來是受涼了。這天兒是越發見冷,好些姑娘都病著了沒來。現下坐著的也不過是宋琰聲,元盈和傅圓,還有另外幾個抱著手爐昏昏欲睡,隻想著趕緊迴家補覺去。


    宋琰聲因著小九病了,心思不全在課業上。元盈更是老樣子,座位離著傅圓近,便拉著人偷偷說話,她很好奇後來三皇子怎麽沒動靜了,指望著在傅圓這裏求個解答。


    傅圓正寫著字,聽她一問,稍稍歪了歪頭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要說起來,可能是上次我大哥把他派來跟蹤我的手下打了一頓,自此就收斂起來了。”


    “嘿,他還派人跟著你,嘖嘖,這可真是。”元盈嫌棄了一句。


    “可不是,出個門都得防著被人看見了。”傅圓搖搖頭,“現在倒是好了,否則都不大敢來文思閣了。”


    文思閣的姑娘們個個出身京門世家,皇三子建府娶妃的消息自然無人不知。這皇三子看中了傅家,自然也成了閣中姑娘們的談資。不過熱鬧了一陣子,總有人不喜歡這熱鬧。蕭長瑛便是其中之一。


    別人不知蕭家為皇三子黨,她經營這麽多年,任勞任怨出謀劃策,這選妃怎麽能落到別人頭上去。


    宋琰聲被元盈兩個的悄悄話吸引,她自是不信皇三子這麽簡單收手隻因著傅圓說的這個,像他這麽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定有其他的原因阻止了他對傅家的極力爭取。她下意識看了看蕭長瑛的位置,那邊是空著的,打這消息往後,人已經有段時間沒出現在這文思閣了。


    以蕭長瑛的心機手段,不信這人不會沒半點動作。


    蕭家如今的位置尷尬,蕭長瑛隨同皇三子從潭沰寺迴京之後,重心所置與三年前有很大不同。從前是憑借三皇黨的勢力暗下鏟除異己,無所不用其極,宋家就被算計過好幾次。但如今,皇三子失了最大的庇護潘氏,蕭長瑛收手束腳,隻能另辟蹊徑。


    從眼下她的做法來看,不外乎是動了自個兒爭權立勢的心思。如今京門之內,誰人不知蕭三姑娘大才,是十年難出的文苑天才。不光光是京門,七步成詩加上瓊花林文思如泉,足以讓她揚名甚廣了。憑著文才這一點,又是文思閣出身,便是躋身大成女官,也不是不可能。


    宋琰聲看著空空的座位,總覺得這人在醞釀著些什麽。蕭家正值強.弩之末,她鐵定不甘於此。


    方鳴授了一上午的課,口幹舌燥地停了下來,揮揮手示意姑娘們可以離開了。橫波進來給她收拾了東西,站在旁邊等著給方鳴見禮告辭的自家姑娘。


    誰料方鳴瞧見她,忽然記起什麽來,“如冰,你留一會兒,我有東西要給你。”


    宋琰聲應了一聲,等了一會兒,姑娘們走得差不多了,她朝元盈示意了一下讓她先走,便隨著方鳴出了閣中,到了後邊一處小書房內。


    一開門,裏頭便飄來一陣極濃鬱的苦藥味。因著小九生病,宋琰聲聞到這味道舌.尖兒就發苦,連忙抬手掩住鼻子,“師傅,你可是受寒生病了,屋裏頭藥味兒這麽大。”


    方鳴鼻音哼哼,算是應了,將屋內的窗戶打開了一陣通氣,人翻翻找找著打了個噴嚏,最後拿了個集子一樣的東西走了過來遞給她,“這是柳元真的字帖孤本,我看你比較適合,迴家先練練形。”


    宋琰聲接過了帖子,這柳元真的書法極是難求,以秀骨風雅為人稱道。她道謝一聲,翻了一翻好奇道,“師傅這是從哪兒得的?”


    “噢,是上迴如雪拿來的。擱這兒一放,我給忘了給你。”方鳴又打了個噴嚏,不想多說,“好了,我這噴嚏連天的迴頭別給傳了你,到時才讓人心疼呢。你快去吧。”


    方鳴病了,說話沒頭沒尾的就讓人走了。宋琰聲還奇怪著端珣怎麽恰好有她正在尋的柳大師的字帖,後頭的門已經關上了。


    見人走了,方鳴在裏頭一躺,嘀嘀咕咕一句不知說誰,“送個東西都拐著彎兒的,真是。”


    寒冬臘月的,小九的病斷斷續續才見了好。人沒多大精神,宋琰聲也沒個心思練字,時間都花在照顧他上麵了。


    昀哥兒病好了之後,便非常黏人,走哪兒都要跟著她,得要人陪著。沈氏看著一大一小拉手出了院子,有些煩惱地看向程媽媽道,“昀哥兒這孩子,從前也沒見他這麽愛黏人。”


    “孩子嘛都是這樣的,六姐兒又是他親姐姐,親近一些不好嗎?”程媽媽不以為意,“咱們六姐兒小時候不也這樣嗎。”


    “阿好小時候養得糙,我生她那會兒身骨不好,沒昀哥兒養得這樣精細。”


    程媽媽聽出了沈氏的意思,“夫人是怕這樣下去,昀哥兒缺了些男孩子氣?”她搖搖頭笑道,“我的夫人喲,聽我老媽媽一句,昀哥兒還小著呢,您這是操心過急了。要實在擔心,咱們不還有三哥兒嘛,到時候多陪著玩玩就好了。”


    但是小九偏偏隻黏著宋琰聲,自個兒親哥哥宋梅衡抱一會兒玩一會兒還是要找宋琰聲。


    年關一過,一眨眼間,新歲便到了。宋琰聲在不知不覺中又長了一歲,盼星星盼月亮,身量還是沒多大變化。宋家的小蘿卜丁光長了年歲,走出去人一瞧,依舊還是個蘿卜丁!這在京門已經遍地傳開了,宋琰聲也甚是煩惱。不過很快,宋府迎來了開春後的第一件大喜事,宋琰聲高興之時,已經把什麽身量、個頭全拋到腦後去了。


    若說宋梅衡秋闈第一已經闔府轟動,那這一次,宋家更是喜上三分了。秋試春闈皆是第一,這是個什麽概念,應該無人不知。秋試不提,這春闈能者集結,要掙得這第一,那須是過人的實力來支撐。有人呷酸說道宋梅衡乃慜陽學宮出身,可今年春闈的情況明眼人都看得出嚴峻。


    一是考題艱澀,極難出優異,二來,今年的主考官請了眼光極毒的傅老帝師坐鎮,尋常的科考文章根本就入不得他的眼。聽說在評定宋梅衡的考卷時,當著滿座的大學士,隻說了一句“此子前途不可估量”。


    宋家闔府再是喜鬧,對外卻是分外低調。在人們目光灼灼盯著四月殿試的時候,宋梅衡不負所望,又是殿試第一,成了欽點的新科狀元。


    秋試春闈皆是第一,這樣的難度下還能拔得頭籌已是無人可及,這也就罷了,連中三元,自大成開朝以來,這可是頭一次的事情。便是縱觀前朝,這樣的概率,也是堪堪難數,這宋梅衡莫不是文曲星下凡。滿朝文武無不豔羨地看著宋家兩位大員,都是一個朝上當官的,怎麽宋家就能這麽培養出這麽一個孩子來。


    明德帝的好心情在隔後上朝的幾天內,人人可以感受到,再看向宋家的目光裏,就多了一些難以言說的東西,尤其隨著之後宣出的聖旨。


    按照舊例,狀元入翰林,任六品修撰,榜眼及探花郎降一級任七品編修。但朝中的人精都知道,如今的翰林院大不如前,升遷速度看看裏頭做到頭的前幾任狀元修撰就知道了。聖上一舉將人提到了正六品東閣大學士,雖說品級上與翰林院修撰差不多,可位置上比翰林院高得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這是要當近臣培養的節奏啊。大成自古的權臣,哪個不是從東閣或是中極殿出來的,看看老帝師,看看閣老,看看六部的重臣,哪個沒在這裏頭磋磨勾心過。


    你有能力,我就給,有多大能力,我給你多大機會。聖上的喜愛不加掩飾,這次格外破例,給足了宋家臉麵,大成開朝以來,沒有哪個新科狀元有過這樣的待遇,一時間朝野嘩然。


    真真是天賜的好福氣啊,誰家不想要個這樣掙臉的孩子。


    自殿試之後,宋琰聲每日都是喜笑顏開。根據前世的記憶,她三哥哥中的是探花,仕.途卻未能長遠。按照如今的發展,一切都朝著好的勢頭。


    因著高興,冶春台連著供應了三日免費的酒水茶點,連著唱了三日的《三郎登科》。府裏頭因著低調未能大c大辦,但宋琰聲出了府可不管這些了,大家一起熱鬧。能多熱鬧就多熱鬧。


    於是冶春台的兩個常客便聽了三日的《三郎登科》,耳朵都要生出一層繭子來了。


    鬆都平不懂大成的科考,也想不通大成人為什麽要考這麽多次,最後去當個小官還這麽高興。


    “你跟我說說,什麽叫連中三元?”


    樓瑆搭著眼皮子無精打采道,“簡單來說,就是每一次的考試,你都是第一名,而且對手全部是舉國上下厲害的讀書人。”


    “那倒確實是很厲害的。”


    “自然,要不厲害宋家那三寸丁能這麽高興?你看她恨不得把天上星星挖下來給她哥作賀禮。”樓瑆長歎一聲,“連中三元啊,大成從沒出過這樣一個人,你說能不轟動嗎?你再聽聽聖旨,聖上可比她家還要樂呢,人都直接提到東閣去了。”


    鬆都平聽著下頭唱曲兒,目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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