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盞燈順流搖搖晃晃地飄了老遠,宋琰聲望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迴來,臉上被風吹得紅彤彤的,但又難掩興奮。端珣抬手又遞過來一盞,“還要放嗎?”


    “嗯哼。”


    “這一盞我來放。”


    “好啊,我扶著你。”


    傅圓看著兩人互動,很是好奇,“宋姑娘跟殿下這麽熟的啊。”


    元盈笑眯眯地點著花燈,點頭得意道,“自然是因為我的緣故。”


    寒水花燈,月光倒影,倒是別有一番意趣。端珣手上拿著燈,眼中卻滿是笑意地看著人。六姑娘眼角眉梢俱是靈動,鼻尖兒露在外頭,冷風一吹,凍得有些發紅。他給人拉了拉帽簷兒,六姑娘不以為意彎著腰由他動作,這燈慢慢地亮起了一點跳動的火光,她退後一步,滿意了,又是催促道:“快許願,殿下。”


    傅圓看著金尊玉貴的六殿下很是配合地閉上了眼睛,一時有些愣住了。六姑娘笑眼等著,過了一會兒見他睜了眼,忙道,“許完了嗎?”


    元盈湊了過來,“表哥,你許了什麽願?”


    “自己猜去。”端珣態度截然不同地迴了一句,眼神都懶得抬動一下。


    “……”


    傅圓打了圓場,“二姑娘,願望說出來,就不準了呢。”


    “他不說,嘿,我也能猜到。”元盈偷偷對著人的背影吐了吐舌,繼而拉著傅圓到了另一頭,“咱們也去放,把這兒都點亮了為止!”


    宋琰聲扶著端珣,他微微彎身,輕輕將燈盞放到了水麵,看著它搖搖晃晃地越飄越遠,他的目光深長又蘊著點點星光。


    宋琰聲蹲在河邊,托著下巴遠遠地看著燈。她先前放的那一隻打著旋兒,被後頭飄來的這一隻碰了一碰,像打了個招唿似的,兩隻花燈一並往河中星影絢爛處飄去。


    元盈這邊,花燈還沒放完,傅圓她親哥便找來了。傅家大公子傅旁,是一等一的武將之才,人呢,是個橫行直走的螃蟹性子。他勒馬而下,幾個步子便進了冶春台,找了一圈兒差點就進海棠軒了,最後是雨生引他過來的。


    傅圓一眼看見他,揮了揮手,“大哥,我在這兒,你怎麽過來了?”


    “我不是防著那廝……”他說著噎了一口,忙把話吞了,“六殿下也在呢,好巧。”


    他那一句中斷言外之意誰都聽得出來,這是不滿三皇子湊近他妹妹呢,聽著就是個武人脾氣。


    文思閣的老熟臉了,宋琰聲福身略一行禮,“大公子。”


    “六姑娘好。”傅旁與她見了禮,人便往端珣這兒直看,“殿下的腿……近來可有起色?”


    “老樣子。”


    “要是骨傷,我這兒倒有個認識的大夫,醫術高明,殿下可要去看一看?”


    端珣笑看他一眼。“你倒是知道得清楚。骨傷難治,若真有法子,我現下也就不需要坐這輪椅了。”


    “這倒是。”傅旁開了個好頭,聽了這話下意識順口一應,被旁邊傅圓捅了一手肘,當即神色尬尬試圖轉移話題,但明顯越描越黑,“不,我意思……是很可惜,像殿下這樣的人物,真真是可惜了。”


    元盈眉尖兒一挑,看著他還會蹦出什麽話來,結果人很是實誠道,“殿下勿怪,我不大會說話,沒有其他意思。”


    傅圓在旁邊,臉上汗都要急出來了,“殿下千萬別怪罪,我大哥這人,平時說話也是大五不著調的。”


    端珣神色很是平靜,臉上還保留著幾分溫和的笑意,他抬手讓人起身,“無妨,起吧。”


    傅旁很快便被自己妹妹瞪了一眼。


    “你們這兒……還真是熱鬧啊。我剛剛走來,鞋子都差點擠掉了一隻。今兒樓中是有什麽節目嗎,怎麽人這麽多?”


    宋琰聲知他是特意說的誇張緩解氣氛,點頭應道,“是有出戲目,新鮮的南曲兒。不過……也不全是因為這個。”


    “嗯?怎麽說?”


    雨生在一旁提醒道,“大公子來時,可看到了一群掩麵的年輕姑娘們?”傅旁點點頭,確實進門時看到茶館裏不光坐了許多茶客,還有一些裝扮精致好看的京門姑娘們,“她們怎麽了,也來聽戲?”


    “不全是聽戲,更多的,是為了看人。”


    “怎麽說?”


    元盈在一旁哼道,“你這人消息怎麽這麽閉塞,京門如今的話題人物,除了風頭正盛的京門才女蕭長瑛,其二,便是這個精通樂調的鬆都平了。”


    “鬆都平?這名字少見,”傅旁迴想了一番,“我想起來了,是那個丹穆遣來的質子。”


    宋琰聲也沒想過鬆都平此人這般有魅力,可以說最近冶春台生意爆火很大部分沾了這人的光。因著是個閑散質子,平日最好些音律,遂常常與樓瑆一同前來冶春台。這人長得甚好,俊美又偏陰柔,麵白而又質弱,正是京門眼下流行的審美,加上他又通曉音律,很有些招花引蝶的潛質。


    聽說姑娘們瞧見他坐車過街,那手裏頭的東西是可勁兒地往人那邊砸。有次嚴重,人麵皮都給砸青了。他到底是前年來的京門,不大通曉京門姑娘們的熱情,被砸得頭重腳輕隻當是人不待見他這個丹穆人,可到底有些傲氣,可掀開車簾子一瞅卻是些姑娘們。因著是群姑娘不能還手,便隻能憋著氣迴頭呆在質子府。後來解開這場烏龍,很長一段時間內也都是陰鬱著一張臉,看著頗有些憂鬱的樣子,可更引得人擠著要來冶春台看他模樣,聽他和曲。


    關於這人的事兒,宋琰聲聽元盈說過很多。今兒有南地的新曲兒,冶春台自然少不了鬆都平,更是少不來擠進要來看他的京中姑娘們。


    傅旁聽完原委,倒是樂了,“還有這種事兒?咱們快瞅瞅去。”說完來這一趟的目的也給忘了,拉著人趕緊跑去了。看熱鬧怎麽少得了元小郡主,也拉著雨生一並跑走了。


    “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什麽好奇怪的。”宋琰聲一搖頭,“這傅公子,原是這麽個性子,還真看不出來,樣子看著倒很穩重。”她稍稍偏頭,正與端珣的目光撞了個正著,他托著下巴,鳳目微抬,帶些審視,“你不想去看看美人嗎?”


    宋琰聲愣了一下,隨即失笑,“我就是隨口一說,人是個男的,有什麽好看的。”


    “……難不成你想去瞅瞅?”


    端珣臉色一黑,“不要。”


    “也對,再好看,總不會有殿下這般好看的。”宋琰聲笑眯眯道。


    好食醋者端珣被這一句誇獎說得心口熨帖了,笑容又多了些。


    “話說迴來,皇三子不死心,傅六姑娘這樣子躲著也不是個事兒。”她眯了眯眼睛,“端泓這個人,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心思危險得很。”


    “傅家沒那麽好惹。”端珣的手指在膝蓋上磨了一磨,“除了這個,蕭長瑛虎視眈眈,不會那麽容易讓步的。”


    宋琰聲點點頭,“這倒是了,他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蕭長瑛可是特意跟去了潭沰寺。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肯定不會白白讓了位置給個突然紮進來的人。”以蕭長瑛的手段,要不是給端珣施壓,要不……


    宋琰聲眉頭蹙起,“得提醒傅圓萬事小心些。有些人被逼急了,真的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


    轉眼便是深冬,皇三子的動作倒是平複了一些,也不知為何,倒是傅圓能鬆口氣了。這事兒還是元盈提起的,宋琰聲近來沒有太關注,因著九哥兒又病了。


    這月頭,九哥兒已經病了兩次了。這娃娃向來身體健康得很,就是出生至今也多生病的時候。這一月裏病了兩次,倒讓葳蕤軒提心吊膽了一把。


    府裏的大夫來瞧過,說是普通的傷寒,要吃兩劑藥就好了。今年入冬早,天也格外冰寒,九哥兒自滿了三歲便睡在葳蕤軒裏麵一屋,都有嬤嬤和乳母輪流照看著,夜裏是不大可能受風著涼了的。可白日裏九哥兒衣物也都是齊全暖和,怎麽還會一連病了兩次。


    宋琰聲有些擔憂,想起褚敏來,可她人出京多日,隻能靠著書信聯係。這一來一去,也要費些時日了。


    九哥兒身體底子一直很好,沒怎麽生病過,更是不愛吃這些煎熬出來的苦藥,喝一口便張嘴作嘔,整個人通紅著臉,宋琰聲放下藥勺,心疼得不行。


    “咱們昀哥兒乖,吃了藥就好了,以後就不用再吃這些苦東西了。”她哄著給人塞了一塊蜜餞,小九燒得神思困頓,下意識閉上嘴巴,拒絕遞來嘴邊的東西。


    “阿姊……小九難受,怕,不要吃……”


    宋琰聲又是心疼又是著急,抹了抹他汗沾的額發,頭次沒了辦法。沈氏倒沒她這麽緊張,小孩子年紀小,抗力弱些,稍有不慎便有個咳嗽發熱的,便是宋琰聲小時候也如此。


    很久以後。


    端珣和宋琰聲在太液池放花燈。


    阿好突然憶起當年情形:當時你許了什麽願?


    端珣想了一會兒:願望多的很,一來是想你康安喜樂,二來以後娶了做媳婦兒^^三來……


    阿好紅臉:還有哇?


    端珣眯著鳳目放燈,笑:三來……再生兩個和阿好一樣的白胖團子。


    阿好伸手錘人:……找打。


    端珣伸手摟人:三來啊,自是想著和你白頭共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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