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鬥畫雷聲大雨點小,兩個夥計唱票沒完,冶春台就來了個管事模樣的,交涉一番後,這畫屏就給收了下去。


    “那人是誰?”熱鬧沒看完,鬆公子指著前頭進了亭子的布衣人問道。


    樓瑆伸了脖子看了一會兒,“那是冶春台管事的,叫雨生。身骨有些弱,但這冶春台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盤順得很。”


    “說起來,這幾日倒是沒瞧見他……許是方才剛迴吧。哎呀,都收下去了,我還怎麽看熱鬧。”


    和他一個想法的也不在少數,不一會兒樓瑆就聽到了抗議聲。這布衣文弱的冶春台掌事的便躬身告了個罪,“這鬥畫二人也是搏個樂趣,若太認真了倒顯得沒意思了,也傷了和氣。再說,眼下又飄了小雨,這水邊擋雨處有限,客人們若淋了雨受了涼便是我們冶春台的罪過,不如進去喝杯香茶。這雨若是停了,鷺水河岸另有個新節目,到時候請各位再賞個臉移步,也算是冶春台一點補償。”


    樓瑆撇了撇嘴,這雨生大掌櫃的說起話來慣是滴水不漏,一點意思都沒有。旁邊鬆公子看他一眼,嘲笑了他一番,“要換成你,樓公子,你可能這頃刻間鎮下場子?”


    說完也不管這樓瑆了,轉身就走了。


    這冶春台的客人享受著樓內的服務,自然也給大掌櫃的麵子,過了一會兒這鷺水河邊便空了下來,一旁私塾裏的讀書聲又清明了下來。


    宋琴聲和宋棋聲兩人,怎麽也沒想到家裏大伯和大哥哥也來冶春台,被當場揪住後,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宋琴聲本就有些害怕這個大伯,尤其他冷著臉的時候,更別提嚇得臉色發白的宋棋聲了。宋書聲也無辜受了牽連,被宋至抓著一並塞進了她們來時的馬車裏,準備迴家好好教訓。


    鬧了這一出,羅二姑娘臉色灰敗,險些癱倒在地。她剛剛瞧見了宋家大公子!這麽一嚇,現在腦子清醒了些,倒為自己跟這宋五姑娘鬥氣懊惱不已。現下隻盼著,這大公子別瞧見她就好。


    羅大姑娘在一旁暗暗搖頭,這宋家姑娘們都被帶迴去了,紙包不住火,宋家人能不知道今兒這一出?宋大公子能不知道?


    她跟六姑娘告了聲罪,拉著神不附體的羅沁心迴去了。宋琰聲禮數周全,派樓裏夥計的恭恭敬敬地將人送走了。


    兩家的馬車一前一後先後出了冶春台。在樓上推窗看熱鬧的樓瑆笑道,“這雷聲大雨點小的,誰能想到宋家大爺過來了呢。要不這宋五姑娘不鬧上天去今兒可就沒完沒了。”


    “這麽被帶走,想來迴到府中還得長個教訓,照咱們這京門家族的規矩,一頓罰絕對輕不了。”


    鬆公子對兩個姑娘爭氣鬥狠惹事並不感興趣,對樓瑆說話也是穿耳就過,這樓公子嘴巴是個頂頂閑不住的,灌了口茶又接著道,“剛剛你瞧見沒,除了這宋家大爺,大公子可也來了。聽說宋家是屬意這羅二姑娘的,今兒這麽一出,大公子當麵撞上,你猜,這結親之事可還能成?娶妻娶賢,嘖嘖嘖,這羅二姑娘也是氣運不佳。”


    鬆公子聽了這一句,心下倒有幾分琢磨。這宋家要娶親也不過就近幾日的事情,羅二姑娘爭強鬥畫就被宋家人給撞破了,該說……真是湊巧啊,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為之。


    這樓裏管事的雨生不在,除了少東家的宋六姑娘,誰能請來宋家大爺?看那六姑娘圓胖矮小不露聲色的樣子,顯然不像個簡單的。


    鬆公子理清楚了便丟到一邊,這出鬧劇說到底是別家的事,與他又何幹。


    樓瑆說了大半天,看著旁邊無動於衷的人,氣笑了,“你到底聽沒在聽啊。”


    “與我何幹。”


    “嘿,我這事在給你將京門局勢,幫你了解各家族的情況和動向。”


    “你是嗎?我看這冶春台的說書人都沒你會扯。”


    “我……哼,你這京門話有點長進了啊。”


    “不勞你費心。”


    正鬥嘴間,窗外又傳來一陣車軲轆聲。樓瑆口幹舌燥,拿了茶壺站到窗邊伸頭一看。本來是吵嘴吵不過為了麵子轉一下注意力這麽隨便一掃,嘿,這一看就了不得了。


    能讓冶春台的大管事雨生親自去接應,這馬車上的人一定非富即貴。夥計的左右各兩隊迎在車旁,一會兒車簾子一動,跳下個紅衣少女,眉宇間甚是英氣逼人。雨生見她來,恭敬地行了一禮,很是熟稔道,“二姑娘來得還真快。”


    “那是。”


    在上頭偷看的百事通樓瑆是冶春台的常客,見過幾次,自然認得這二姑娘是元家小郡主,來樓裏吃喝玩樂還不用給銀子的那個。


    眼瞧著這二姑娘下了馬車沒急著進來,反而等候在一旁,他倒是好奇了,這車上還有什麽人不成?


    馬車旁一個護衛一樣的人掀開了簾子,車上推出來一個木製的輪椅,通過車上特製的滑道被人精心護著下來,旁邊人都下意識去接應了一把,元家小郡主扶上輪椅把手,輪椅轉了個身,也不知下頭說了些什麽,那輪椅上的人微微抬了頭,樓瑆才得以一見真容。


    這人穿著白衣,未曾束發,看著一派閑適,似乎是坐輪椅來玩的。等瞧見了那雙上揚的鳳目,濯濯光華,這等容姿——


    “今兒……這是什麽日子?”樓瑆一臉驚訝,下意識壓低了聲音,“沒聽說他迴京了啊。”


    這邊宋琰聲還不知他們到了冶春台門口,海棠軒鬧了一出,還有軒裏來赴宴卻被掃了興致的姑娘們要打個招唿,宋琰聲扶額,又帶著橫波上樓去,跟文思閣一眾姑娘們歉聲道:


    “今日吵鬧,阿好知道大家都沒了賞畫的興致。這樣吧,冶春台新進了幾樣點心,我請姑娘們先嚐一嚐。等這場飄雨過了,阿好有驚喜請大家看,保準兒好心情就迴來了。”


    文思閣姑娘們也知道今兒鬧這一出著實不幹宋六姑娘的事兒,六姑娘還匆匆趕過來,還得為她五姐姐的鬧劇留下來善後,一時之間也是極給麵子,反過來安撫她道:


    “六姑娘這是說哪裏話,怎麽用得著你來道歉賠禮?”


    “就是就是。你五姐姐那性子我們都見怪不怪了,懶得管她。”


    這邊才處理完了,海棠軒外又傳來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小六——”


    宋琰聲眨眨眼,笑了。這人倒是來的快。才走到軒外,元盈一身紅色勁裝,門檻一跨,人就進來了。


    “我聽雨生說冶春台今日鬧事,可是處理好了?”


    “都好了。”宋琰聲笑著拉人坐下。雨生這兩日是去了櫳翠山天機閣看弟弟春生去了。春生看她上次喜歡焰火兒,便托著哥哥帶了其他花樣給她放著玩。整好元盈想偷懶,便找了借口要跟來看焰火兒。雨生收到冶春台鬧事的消息,先一步迴了,沒想到元盈也不慢,緊跟著也到了。


    元盈笑眯眯跟文思閣裏的姑娘們打了招唿,她因著學武,慜陽學宮告假有段時間了。姑娘們好段時間沒見,見人一來,拋了剛剛宋五的事,三兩圍了過來說話。


    “噢,對了,小六。你往上頭月偏廊去,有人等著呢。”元盈屁股才坐了凳子,想到什麽又一跳起來,對著宋琰聲眨眨眼。


    “誰呀,我這就去。”她留下橫波來,“讓下頭再送些涼飲上來,我看阿盈熱得很。”


    “是。”


    冶春台共有三層,第三樓一般不大開放,多是些私隱些的雅間,是個說話兒的好地方。她扶梯上了月偏廊,一抬頭,就看見了景雲和意雲兩個。


    “你們……”她心下了然,“果真是殿下來了。”


    “六姑娘好。”意雲搶著打了招唿,極是熱絡道,“哎呀,六姑娘這地方真是不錯,景色又漂亮。”


    宋琰聲笑眯眯的,“今兒樓裏有新做的果點,兩位可以下去歇歇腳,喝杯茶水。”


    “那自然好,我們這就去了。”


    旁邊景雲看著他,無奈翻了個白眼,但到底沒說什麽,一俯身給她行了禮,跟著一並下去了。


    一鳴居的門扉是開著的,宋琰聲尋了過去,端珣坐在裏頭,手裏把玩著一個木雕的小老虎。這是從前春生刻著玩兒的,很討人喜歡,便讓雨生珍放在三樓雅間裏頭,看著也十分有趣鮮活。


    端珣見她進來,手裏動作沒停,一邊問道,“這也是天機閣那小孩兒做的?”


    宋琰聲輕咳了一聲,給他行了禮。這春生跟她一般大,看著顯小了些,怎麽就成了他口中的“小孩兒”了呢。


    端珣放下小老虎,從旁邊多寶架上又取了個匣子。他在手中盤弄了一會兒,忽然生了點兒興趣,搖了搖盒子,“裏頭可藏了寶物?”


    宋琰聲坐到旁邊,看他這般舉動不由失笑,“開出來就知道了。”


    他跟元盈不愧是表兄妹,元盈一次見了也是這反應。這匣子是個三層的機關盒子,精巧得很,找不到規律便鎖死了打不開。春生喜好琢磨這些機巧之術,上次元盈解著玩兒,差點被她琢磨著給砸了。


    “不過,殿下你怎麽過來了?”


    端珣手裏把玩著匣子,漫不經心道,“自然是因為無聊。元盈要過來,我便隨她一起來玩兒了。”


    “……”宋琰聲扶額,殿下你不要這麽任性好嘛,坐著輪椅來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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