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人負氣之下,鬥畫便開始了。其實兩人畫技都不錯,在同一主題下,宋琴聲的《夏荷圖》工筆所成,大氣工整,整幅畫麵精心所至,栩栩生機。羅沁心的荷花也不差,荷莖為骨,荷花為麵,風雅秀氣,功底可見。


    除去宋家兩位姑娘和羅大姑娘票數以示公允,眾姑娘們一番評論後,最後宋琴聲一票之差,輸給了羅沁心。票數都是匿名給的,宋琴聲一時氣得火冒三丈,隻覺得姑娘們合在一起欺侮了她。可她也不想想,若不公正,這兩幅畫之間票數的差距可不會是這樣小的一票之差。兩人畫技差不多,那就是看各自畫風偏好了。


    但宋琴聲不服,偏認為其中有鬼,臉色氣得發青,直直在海棠軒掃視了一周,最後定在羅二姑娘身上。


    “你們……你們定是存心報複。羅沁心,你敢不敢圖屏掛畫,由冶春台文客再評一番?”她握緊手指,一票之差,哼,她不信這次還真能再輸一次。


    羅沁心自有幾分才華,又以一票差距贏了宋琴聲,很是解氣。她意得誌滿,“有何不可?”


    旁邊羅大姑娘羅冰心聞言皺皺眉,拉了拉自家妹妹,示意她見好就收。且不說就一票的差距,姑娘家閨房之作就是匿名也不大好置於外頭為人所看,更何況是一時逞氣爭鬥之作。再說要羅沁心真嫁入宋府,這場過後與宋五姑娘鬥了氣,將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是應當的。


    但她這二妹妹,在家中也是嬌養慣了的,此時又怎麽聽得進去。羅冰心皺眉想來想去,正要往外麵找這冶春台管事的人,卻與趕來的宋六姑娘宋琰聲迎麵給撞上了。


    宋琰聲看她神色,上了樓忽然道,“裏頭怎麽樣了?”


    “她們要當眾鬥畫,我看不大成,想下去找管事的來製止。”她說完又是一愣,這六姑娘是怎麽知道裏麵鬧起來的?


    宋琰聲聽了這話,倒定睛打量了一下這羅大姑娘,是個明事理的。


    羅冰心看她神色平常,有些猶疑地問,“六姑娘,你怎麽會……”


    “冶春台管事的今日不在,夥計們看海棠軒情況不太對,便找來宋府了。”她步子沒停,一邊搖頭道,“我這五姐姐做事張揚,說話又任著性子來,人本意也不壞的。若今日有得罪處,還望羅大姑娘包涵些,我這就帶她迴家去。”


    宋六姑娘先低了頭,羅大姑娘也覺得在人家地盤上惹事不是什麽明智懂事的,一時也紅了臉,連擺手道,“我二妹妹也素是個張揚的,不懂進退,我在這兒給她道歉了,望宋家別計較。”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軒內,一眾姑娘們神情尷尬,她們本來是想過來好好賞畫兒聚聚說說話兒的,眼下不知怎麽就變成這樣子了。


    宋琰聲看看宋琴聲,再看看羅沁心,兩人在鬥氣頭上,誰都不讓不屈軟。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喚來軒外的小童,“兩位姑娘要鬥畫,就別掃了她們興致,替她們裝裱起來,掛上畫屏拿到下麵鷺水亭裏,請二樓的公子們來評。”


    羅冰心一聽,臉色一變,“六姑娘……”


    宋琴聲見她家三寸丁來了,底氣更足了,擺手一哼道,“你倒是做了樁好事,趕緊叫人來辦。”一邊又去責令夥計們動作快些。羅沁心在旁不覺有什麽不妥,一副鐵了心奉陪到底的樣子。


    宋琰聲隨人出去了,叫了樓下負責跑外的夥計過來,“我大哥哥今日隨大伯到京門外辦事,眼下也該迴來了。你去朱雀門接應他們,請他們順道來冶春台喝杯茶休息休息。”


    城門離朱雀不遠,要迴宋府必要經過這朱雀門。冶春台的夥計都是雨生招募來的,都是機靈的,聽了宋琰聲意思,俯身行禮後就去了。


    鷺水亭一下子熱鬧起來。今日雨後風涼,在河邊賞景的人也不少。看到冶春台的夥計們突然從樓上搬下來什麽東西,一時好奇心起,都湊過來看了。


    看樓上的樓瑆和那鬆姓的公子看著下頭茶客聽到什麽後接二連三出去了,不由奇怪,“今兒樓裏是有什麽活動嗎,怎麽茶都不喝了。”


    兩人下了樓,樓瑆抓住一個跑出去的茶客,奇怪,“你們這是做什麽去?”


    “看熱鬧啊。聽說鷺水河邊擺了畫屏,要鬥畫呢。”


    這麽一聽,兩個人心裏都有數了。


    “我說呢,方才我瞥了眼,看海棠軒裏頭那麽大的架勢,果然沒完。”


    樓瑆抬手準備勾肩搭背,被身旁人一揮手甩了開來。


    兩人走到外頭臨水處,從長廊這邊開始人便有些多了。亭子處來了好些二樓的常客,都是些閑雅之人,也不乏一些有名氣的文士。畫屏就放在亭中,兩幅牡丹圖,遠看看不出什麽名堂來,已有幾個人湊近了觀賞點評。


    外頭一圍便是跑過來看熱鬧的茶客們,大多是普通的布衣客,一時好奇,也擠到了前頭去看。


    鬆公子左右望了望,一抬頭,看見二層的廊簷上走來了好幾個帶帷帽的姑娘,看著就是海棠軒裏頭辦賞宴的那一批。最前頭走著那個看著眼熟,有時會在冶春台門口碰到,總是抱琴目中無人的樣子。


    “這前頭這個戴麵紗的,也是宋家的姑娘,應該是排行第五,人呢傲慢了些,一手琴技還是不錯的,長得也還成。”樓瑆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彷佛京門沒有他不清楚的事兒,一邊又抱著看戲的態度道,


    “她旁邊這個是個生麵孔,聽說是宋家要結親的羅家姑娘。喏,就那個穿白衣服的。那小模樣長的,嘖嘖,方才我偷看了眼,真真是個美人兒。就是脾氣嘛,也是個心氣兒高的,兩人誰都不讓誰。”


    “嘖嘖嘖,我看今兒這麽大陣仗,也不知怎麽收尾。”


    那鬆公子嫌棄地推開他,視線一轉,落到了後頭那矮個子不顯眼的宋六姑娘身上。


    這冶春台說到底也是這宋六姑娘親娘的產業,眼下她家這個五姐姐與人爭氣一時,她姿態閑適,慢吞吞隨人走著,一副任她們隨意妄為的樣子。


    宋梅昌隨父親宋至到朱雀門時,聽到旁邊追來一聲唿喊,“大老爺,大公子留步!”他勒了韁繩,視線掠過去,原是個布衣小童,畢恭畢敬向他們行了個禮道,“老爺和公子一日風塵,不如到冶春台歇上一歇?喝口香茶再迴府去?”


    原是冶春台的夥計,這麽一說,他確是感覺有些累了,腹中也饑餓難耐,便看向父親宋至。宋至看著這童子,卻是眉頭一皺,問了一句,“你……是特意在這兒攔?可是樓裏發生了什麽事?”


    在這鬧市口,那小童垂著頭,“大人去了便知曉。”


    兩人到了冶春台,還沒來得及喝口茶水,便聽到後頭鷺水河邊傳來一陣喧鬧。他們隨著指引的小童,往人群處走過去。遠遠一看,那邊的亭子裏放了畫屏,掛了兩幅畫,看陣仗,似乎正在鬥畫。看著賞評也結束了,正在讀票。


    宋至一臉莫名,就看個這個?


    那夥計的察言觀色,福身抬手,將人往指定的方向帶,一邊道,“大人和公子請隨奴才來。”他們一臉不解地又被帶著穿過了底樓的長廊,往後頭旋梯上去了。才走了十來步,便聽到上頭一聲極耳熟的炫耀聲,聽得兩人不由皺起了眉頭。


    “我說羅二姑娘,這唱票唱到現在,我可是比你多了十來票呢。這懂行的看門道,你這畫,還差些火候呢。”


    宋至聽完就肯定了,這是他五侄女的聲音,甚為囂張跋扈。旁邊宋梅昌一聽,倒是留意了那聲稱謂,父子兩人一時間走也不是,下意識一並都往那水邊鬥畫處望過去了,待目光收迴來時一對視,登時兩人臉色就變了。


    偏生下頭還有看熱鬧的在一邊談趣兒,“我看啊,這兩張畫估計都是出自兩個姑娘的手筆。”


    “這都匿名了,兄台你怎麽知道?”


    “我瞧得清清楚楚,這畫屏就是從上頭海棠軒那邊搬下來的。”


    “哎喲,這可不得了。竟是兩個姑娘的墨寶!這大戶人家的小姐,真是不一樣……”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這等佳人……不知可有緣一見?”


    ……


    宋至聽了這番話後,臉都青了,隨後又聽到樓廊之上又傳來一道耳熟的聲音,“羅姑娘,早說了,我家五姐姐才藝非凡,又是文思閣出身,你怎可能爭得過她,自取其辱罷了。”


    這句話……


    宋梅昌也是臉色極差,看向自家父親,“是……我八妹妹。”


    宋棋聲從前也是看著機靈乖巧的,怎麽來了京門,性子越發張揚不知收斂?近來又跟三房宋琴聲玩在一起,這兩人一言一語,再說下去,宋家的臉麵都要被丟光了。


    那小童還等在樓下,宋至幹脆下了樓,臉色甚是難看地吩咐道,“上去將姑娘們帶下來,就說是我來接她們迴家了。”


    “是。”


    宋梅昌看父親惱怒,一時靜默,隨他下了樓去。在外頭看得清楚,這上頭廊上站了一眾姑娘,雖戴著麵紗,但也認得出來。前頭頤指氣使的是他家的五姑娘和八姑娘,視線再往旁邊一挪,就是臉色不甘,跟著鬥畫的羅家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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