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是不敢買的。


    畢竟小反派得罪的人太多,真要把人買下來當保鏢,還不定是保護自己還是傷害自己呢。


    杜三思隻能保持沉默,並用眼神控訴他找錯了重點。


    小奶狗蹲在兩人中間,坐看一眼右看一眼,很萌,然並卵,它就是個吉祥物,起不到絲毫緩解尷尬的作用。


    終於,在那雙水汪汪的無辜眼睛盯視下,段三郎先敗下陣來。


    無趣地直起腰,段三郎抓過她還緊緊提溜著的凳子坐下,姿態輕鬆,左手按住衝上來的小奶狗,右手伸出。


    “有傷藥嗎?”


    杜三思微怔,仔細一看,才發現少年胳膊上帶著血,血液浸透布料,幾乎已經幹涸,束袖繩鬆鬆垮垮,看起來像是隨便綁了一下。


    她呆了一下,“你又被打了?”


    段三郎冷笑,眉間一片狠戾,“同樣的虧本衙內會吃第二次?”


    杜三思毛骨悚然,那幾個混賬怕是多半已經下了大獄,並且死相淒慘。


    不過她有點不明白,受了傷明明該去醫館,小反派跑她這兒來幹什麽?


    她又不是大夫。


    杜三思詭異地瞄了瞄他的臉色,並不蒼白,反而有些紅潤。


    “我這裏隻有普通的金瘡藥,”杜三思小心翼翼道,“要不,你還是去醫館吧?”


    抱著送走瘟神的心思,杜三思主動提議道:“醫館多好啊,有大夫,有傷藥!”


    段三郎一勾唇,語氣溫柔入骨,“你想死嗎?”


    杜三思……杜三思不想死,她心肝一顫,二話不說鑽進了自己的屋子裏,愁眉苦臉的取出自己都還沒用過的新藥。


    討厭,小反派果然是反派,動不動就要人死!嗚,她怎麽這麽命苦啊?她也算救了他的命,還了他的恩,幹嘛還要找上門來啊?


    而且,他還知道自己這個月的動靜……媽呀,變態!


    慫包的思維,大家相安無事保持距離各過各的不好嗎?


    杜三思癟著嘴,抱著藥盒子走了出去,又從廚房石缸裏接了一盆清水,將一邊的蠟燭放近了些,然後又從哪裏挑了塊幹淨的白布……


    段三郎撐著下巴靜靜看著她,輕抿的嘴角在看到她從櫃台上來了一瓶高濃度白酒後,終於忍不住動了動。


    “你拿酒幹什麽?”


    “消毒,”杜三思懨懨地走過去,在他身前坐下,血腥味直接溜進了她的鼻子裏,讓她不禁皺了皺眉,“你把袖子解開吧。”


    “我沒中毒。”段三郎邊說邊解開袖子,一道手掌長的刀傷就露了出來。


    杜三思眼皮一跳,不敢多看,低頭打開藥盒子悶悶道:“傷口要洗的,水也不是很幹淨,酒……是蒸煮過入了藥的水,要幹淨很多。”


    杜三思沒說細菌感染,說了他也不懂。


    而且……這是烈酒,等會痛死你個小兔崽子!!


    段三郎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饒有興趣道:“你倒是挺細心。”剛才還一副巴不得他走的樣子,現在居然拿酒來給他洗傷口。


    小白兔喜歡哭,還喜歡心軟,嘖,難怪總怕被人欺負。


    段三郎自以為看透了小白兔的心思,全然未曾發現杜三思眼底暗戳戳的惡意。


    ·


    小反派手很白,手臂肌肉勻稱,伸出來簡直比杜三思自己的手都要漂亮,隻可惜那道傷口實在很難看。


    皮肉倒翻,血液凝固,斑斑點點的血花在皙白如玉的手臂上綻放,看得人寒毛倒豎。


    杜三思打小就不敢看這些,登時有些反胃,下不去手。


    段三郎看她臉上泛白,僵住不動,嗤笑一聲,直接搶過白布沾水,粗魯地在手臂上摩擦。


    一下,血就被逼出來了。


    杜三思倒吸口涼氣,條件反射地一把將他的手臂按住,“你別動!”


    段三郎眼皮一跳,“幹什麽?”


    “血都流出來了,”杜三思收斂語氣,有些尷尬鬆開手,“還是我來吧。”


    這可是古代,一不小心破傷風就要人命的,她……他實在是看不下去段三郎這自虐一樣的洗傷口方式,還是自己來吧。


    深吸口氣,杜三思將手帕稍稍擰幹,按著段三郎的手腕,忍著雞皮疙瘩掉滿地的惡心感,一點一旦將旁邊凝固的血液擦掉,傷口裏的鮮血也小心翼翼地用小指頭勾出來。


    她的手很軟,並不敢用力,就像她的人一樣,再兇巴巴的說話也都會無意識地壓低嗓門。


    段三郎素來是不喜歡這磨磨蹭蹭的功夫的,下意識就想抽手自己來。


    但他才動了下手指,杜三思就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


    段三郎:“……”


    眼波微動,段三郎垂了垂細密的眼睫,睫毛刷開的陰影擋住了眸中的精光,杜三思湊近時露出的一小截瘦弱的頸子就在眼前晃。


    女子衣裳遮住的皮膚通常也很白,隻是杜三思的白卻傾向於一種病態,不似他那般百裏透著紅,看起來精氣十足、風華正茂。


    這頸子他一隻手就可以掐斷。


    段三郎想,那天她居然可以把自己背起來,倒也是一件奇事。


    那天還下著大雨,她這般瘦瘦小小的身體是怎麽在雨裏背了他半個時辰走到鄭氏醫館的?


    聽大夫說,她在醫館前還摔了一跤,沒人敢靠近,過了還一會兒才站起來……最後卻什麽都不要就走了。


    既然這麽不想跟他扯上關係,為什麽又要救他?難道她不知道,救了他之後,那些本就不堪的謠言會越傳越誇張嗎?


    她這麽膽小怕事、這麽瘦弱無力,一個老婆子都能嚇住她,又是哪裏來的膽色,居然敢頂著那麽多的冷眼而我行我素?


    段三郎很好奇。


    他觀察了她一個月,卻並沒有找到答案。


    這丫頭……這丫頭好像隻是在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打理自己的酒館,兩耳不聞窗外事,同所有人一樣在盡力維護自己的家,但……又不一樣。


    她好像,跟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慫得有些孤僻了。


    “我要用酒了,”杜三思伸手去拿酒瓶,仍低著頭,“有點刺痛,你忍一忍。”


    段三郎迴神,眼角紅痣一動,掃了眼自己從未擦得如此幹淨的傷口,默了一下,“沒關係。”


    嗬。


    你現在當然沒關係了,等你感受過來自現代高濃度白酒的奧義,怕你哭都哭不出來!


    杜三思暗暗撇嘴,打開藥盒子。


    藥盒子左側摞著整整齊齊一疊藥布,右邊是各種瓶瓶罐罐,中間還放著兩遝膏藥。


    段三郎笑了一下,“你準備得這麽齊全,怎麽不去當大夫?”


    “你懂什麽,”此話一出,杜三思就僵了一下,訕訕抬頭,見段三郎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才鬆口氣道,“……這個是我自己準備的家庭醫藥箱,平常磕了碰了就不用去醫館了。”


    能省錢就省,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保不齊將來有花錢的地方呢。


    段三郎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不禁有些好笑,“這麽缺錢?我給你的還不夠你用?”


    “一百兩省著用可以用一兩年,可我總不能坐吃山空吧?”杜三思打開酒瓶蓋,一股濃鬱的刺鼻氣味蜂擁而出,瞬間吸引了段三郎的注意力。


    好烈的味道!


    段衙內橫行臨安,什麽酒家沒有去過?還是第一次聞到這種味道,眸中訝色一閃,“這就是你花了一個月時間釀出來的酒?”


    味道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樣。


    平常小酒館外麵飄的味道也甚是濃鬱,但卻過於複雜,反而顯得格外刺鼻難聞。但這瓶酒卻氣味清冽、香味醇厚而不刺鼻,倒有幾分淡淡的桂香。


    酒香大類有四:濃、醬、清、米。而後又延伸出諸多如鳳、藥、特、兼、鼓、芝麻、馥鬱、老白幹等不一而足,西晉朝內多半還隻有七八種香氣,縱有別的,未曾泛濫,也不為人知。


    而古語有雲“曲定酒香”,桂香曲釀出來的酒,自然有種偏桂花的香氣,不過其實都是藥材混合而出的氣味,所以還是可以歸類為“藥香”之本。


    杜三思心下意動,“我才釀的,出色還是琥珀色的,清澈見底,味道辛辣,要不……嚐嚐?”


    她想試試西晉人對這種酒的接受度有多高,不求暢銷,起碼要叫人看得起。


    段三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可以。”


    杜三思喜不自禁,抿唇笑了笑,然後取杯子給他倒了一杯,邊倒邊想著既然他幫忙試酒,等會下手就輕點好了。


    “喏,”杜三思將酒給他,一手拿著紗布卻沒碰傷口,雙眸清亮地盯著段三郎,“喝一點點就好,這酒很容易醉的。”


    段三郎不以為意,他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他看了看杜三思期待的目光,先是湊近聞了聞酒香,評價道:“酒色普通,但香烈透腦,神通明達,可謂中上。”


    杜三思眨眼,這小反派雖然紈絝,說話還挺好聽。


    原身還也就會認個字而已,得虧她過了九年義務教育和大學,不然還真看不出來他的裝逼。


    品相之後,便是入口。


    段三郎喝了一口,眉峰一動。


    杜三思迫切問:“怎麽樣?”還可以吧?


    要是不行那這個月的功夫就白費了,早知道會穿書她當初的誌願就不填商學院而填白酒學院了衰!


    段三郎好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又喝了兩口,將酒杯放下了,才掀了掀眼簾,看向杜三思。


    眸藏異色,深不可察。


    許久,他道:“此酒,上佳。”


    杜三思正要高興,段三郎卻又道:“先送我十瓶試試?”


    杜三思笑容一凝,因興奮而抬起的手臂驀地落了下去,不偏不倚的,沾著烈酒的紗布落到了段三郎的傷口正中。


    段三郎反應不及,隻感到一股強烈的刺激從手臂直插心髒!


    一瞬間,杜三郎那雙漂亮的眼睛就紅了。


    眼皮猛抽,他吸口涼氣條件反射地彎了脊背,拳頭一緊、臉頰痙攣、神色扭曲,仿若被人踩中尾巴的貓,瞬間炸毛……


    “杜、三、思!!!”


    杜三思虎軀一震。


    臥槽!


    要完!


    “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我給你洗洗傷口!”


    杜三思手忙腳亂,六神無主地拿起旁邊的水就衝傷口澆了過去……


    段三郎悶哼一聲,整個人縮得更厲害了。


    等等!


    杜三思滿頭冷汗,看了手裏的水,咯噔一聲,臉都青了。


    媽媽咪呀!拿成酒了!


    杜三思眼皮狂跳,冷汗透背,一時間都不敢去看段三郎的表情,心虛而尷尬地屏息凝神。


    “杜三思,你……”


    段三郎緩緩抬起頭,額上青筋直蹦,滿臉通紅,兇狠的目光死死釘在她身上,抬起手臂,顫顫巍巍地指著她。


    而後,撲通一聲,仰倒在地。


    即便痛暈過去,他的手指還衝杜三思支著,不停抽搐。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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