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其實並不是隻有士族,還有數量更為龐大的庶族。


    庶族是指士族以外的小地主或者自耕農,也稱為寒門。


    士族和庶族通常又會通過“宗族”這條紐帶,緊密的聯係在一起。


    士族通常都是各個宗族的族長或者族老,庶族則是宗族的基本盤,鄉兵來源。


    當河北麵對外部壓力之時,河北的士族與庶族通常都能同仇敵愾,共抗外敵,譬如隋末唐初支持竇建德和劉黑闥反唐,又譬如南北朝時支持東魏和北齊抗擊西魏和北周,再比如戰國時期支持趙國魏國抗擊秦國。


    一次兩次三次,河北士族最後都失敗了。


    雖然都落敗了,但是河北士族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抗爭。


    無論秦始皇、宇文邕還是唐太宗,都從未真正解決過河北的痼疾。


    所以王臣大軍隻要進入河北平原,河北士族和庶族必定緊緊抱團,同仇敵愾。


    到那個時候,官軍就隻能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平推過去,大開殺戒這是肯定的,整個河北損失三分之二人口都還是好的。


    大概率還要屠戮幾座城池,殺雞儆猴。


    崔佑甫擔心王臣年輕氣盛,會把河北屠殺得赤地千裏,並不是信口開河沽名釣譽,而是有著事實做依據,他是真的擔心。


    但崔佑甫顯然小覷了王臣。


    大開殺戒並不是王臣想要的。


    作為穿越者,王臣有太多案例可借鑒。


    隻是稍稍翻了翻腦中留存的曆史知識,王臣就找到了一個很相似的經典案例,那就是王陽明的贛南剿匪。


    王陽明之前,處於四省交界的贛南匪患已持續數十年,無論誰去都刹羽而歸。


    然而王陽明到任巡撫之後,僅用兩千官兵一年多時間,就兵不血刃的掃平了贛南山區之中數十萬積年老匪,並且留下了一句千古名言: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王陽明之前,曆代南贛巡撫之所以破不了贛南的土匪,就是無法破心中之賊。


    然而王陽明隻用了一招,也即十家牌法,就讓贛南的百姓主動把土匪供出來,從而破除心中之賊,徹底平定贛南匪患。


    所謂的十家牌法,簡單點說就是將十戶人家編為一牌。


    再對每家人口進行詳細摸排並登記在冊,再讓十戶人家輪流做牌長,再然後每日檢查各家人員在家情況,一旦發現有跑去做土匪或者私通土匪的,須立刻上報,倘若有一戶隱匿不報便需十家連坐,這就從根本上斷了土匪來源——釜底抽薪!


    王陽明的破心中之賊,其精?就在於發動了廣大群眾,通過團結群眾依靠群眾成功的孤立了贛南的土匪,然後就隻剩下破山中之賊,就變得容易。


    最後王陽明僅僅隻用了兩千官兵就輕鬆擊破山中之賊。


    王臣要做的,就是效法王陽明破心中賊,發動河北的廣大庶族,通過團結庶族依靠庶族來孤立河北士族,等河北士族被徹底孤立再發起雷霆一擊。


    隻有按照這樣的打法,才能把河北的損失減少到最低。


    隻不過,河北的民情相比明代贛南的匪患要更加複雜。


    分化河北士族與庶族的難度,也比分化贛南百姓與土匪大得多。


    所以王臣無法直接在河北推行十家牌法,而是必須在推行十家牌法之前,先做一些必要的鋪墊工作,讓河北的士族和庶族互相厭憎。


    這個必要的鋪墊工作,就是長時間高強度的軍事威壓。


    王臣要讓河北士族和庶族變成挽滿的弓,時刻緊繃著。


    ……


    進入到農曆六月之後,河北的雨水漸少,氣溫漸炎熱。


    王臣卻依然按兵不動,隻是每天早上習慣性把龜茲軍團的炮營拉到黃河南岸,對著北岸打上幾排炮,再然後迴營。


    隻不過,河陽浮橋的修繕卻從沒有停過。


    到現在,河陽浮橋已經修複得七七八八。


    隻是擔心魏博軍破壞,所以故意留著最後一段沒修複,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話,隨軍的工匠可以在一天之內修複好。


    該說不說,王臣這個老六自從穿越之後,是真的很會。


    王臣現在幹的這個事,用一句話說就是——以拖待變!


    ……


    事實就是,王臣的“以拖待變”已經開始顯現出威力。


    這天上午,修繕汲縣城牆的民壯突然之間就罷工不幹,而且跟監工起了衝突,田悅率一隊牙兵趕到之時,發現雙方居然已經大打出手,而且死了人。


    看到田悅,衝突雙方才不情不願的收手,田悅盡管在白馬寺吃了一場大敗仗,不過他在魏博鎮內的威信依然還在,不是那麽容易消解。


    “汲太公,你來說,這究竟是怎麽迴事?”田悅走到一名老叟麵前沉聲問道。


    汲姓是汲縣的大姓,論起來甚至還是周文王姬昌後裔,正兒八經的天潢貴胄,隻可惜千年以降,開枝散葉太多,其中的絕大多數就隻能淪為庶族。


    被田悅尊為汲太公的老叟就是一個庶族,家裏有那麽幾畝水田,能勉強糊口。


    “大將軍!”老叟直接跪倒在田悅跟前,流著淚說道,“田裏的穀子抽穗了,今年的雨水比往年要足,所以抽穗抽得狠,雜草也比往年長得更瘋,所以我們得趕緊返家給穀子打頂疏穗並且拔草,不然今年的雨水就白瞎了呀。”


    聽到這話,周圍的民壯就紛紛跟著跪下來。


    “大將軍,求你了,開開恩讓我們返家吧。”


    “是啊,大將軍,地裏的雜草都快長瘋了呀。”


    “好不容易遇到個雨水充裕的好年景,不能白瞎了呀。”


    一時間,哀求之聲不絕於耳,性急的更是開始對著田悅口吐芬芳。


    看到這,田悅一時間有些懵,不知道該答應,還是應該果斷拒絕?


    情理上,放民壯返家勞作好像也是很有必要,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地裏的穀子長廢,或者被雜草淹沒,可如果放民壯返家,城牆誰來修繕?


    王臣大軍隨時可能打過黃河,汲縣又是首當其衝。


    所以汲縣的防禦,可以說是重中之重,不容任何閃失。


    到最後,田悅還是拒絕了民壯的請求,繼續修繕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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