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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封州城皆知,南境紛爭又起,越郡王被部下所叛中毒重傷不治身亡,死前將號令八萬鐵騎的兵符交給前來支援的親弟弟極羽將軍代戰,與此同時,晉寧侯府的薛世子前往南境扶靈及沿途護送迴京。


    何樂安沒想到自己的幸福會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這些天每每想起那日薛慧語離去時失魂落魄的傷心模樣,便也鬱鬱不樂的,何樂鳶找她出門玩耍,她也拒了,隻聚精會神地繡製一圓形香囊,等薛慧語再次上門來又尚未言語時。將香囊遞給她。


    薛慧語不敢置信地看著那用象牙色綢緞編織出來的如明月般的圓形香囊,圓形下擺的正中間除了掛著紅白雙色的流蘇外,左右兩邊還各墜了一串用三顆紅石榴珠子吊起來的金色喇叭形小鈴鐺,鈴鐺蕊還綁了如穗的明黃色小絲帶,宛如盛開的扶桑花。


    “謝越郡王待我的‘與眾不同’,安安隻能以此‘送行’,望他一路走好。”何樂安不忍看薛慧語落下淚來,心虛地斂下眼眸輕聲道。


    薛慧語接過香囊,哽咽道:“如此已足夠了,謝謝你,安安。”她此次前來,便是想請何樂安送一物,為她那連心意都沒能表達就已逝世的郡王表哥拿一點安慰,沒想到這位小姐妹竟貼心地特意編製了屬於郡王表哥的獨特香囊,想來郡王表哥定能安息了吧……


    **


    轉眼兩個月已過去。


    有些事再不被接受也早已經塵埃落定了。


    胥邪依照嚴謹的禮數去侯府別院提親,先前便得到何樂安明示的何老太太爽快地答應了,滿城皆傳,首富胥少主以十裏聘禮為誠意,定下嘉寧侯的庶出之女何樂安,有人欣羨不已,也有人不屑一顧,有人報以祝福,也有人冷嘲熱諷,如今日宴席,紛雜畢現。


    一約莫十三四歲,身形微胖,穿一襲錦繡花袖羅裙,臉頰微圓的女孩撇撇嘴冷哼道:“首富也隻是多些錢財的商賈而已,十裏聘禮又如何,那可是他胥府最不缺的東西了。若真有誠意,又確有本事,倒是先爬上士農工商裏頭的士再作迎娶呀!”


    坐在一旁的邵盈秀連聲附和道:“不過是低下的商賈配低微的庶女,有什麽好令人羨慕的,也就是你們願意看在嘉寧侯府的麵子上祝賀一句,可別忘了,何樂安隻是個被嫡母放逐迴老家驅趕離京城的卑賤蹄子罷了。”


    何樂安一來,就聽到這麽兩句,還未語呢,身邊的薛慧語像被點了笑穴般誇張笑道:“哈哈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將羨慕妒忌恨,說得這麽清新脫俗又厚顏無恥的。”


    邵盈秀早知薛慧語與何樂安走得近,見她為何樂安說話也不覺奇怪,嗤聲道:“誰羨慕妒忌恨她一個拎不上台麵的庶女,他日嫁入商賈之家為正室又如何,出身是她的骨,她的血,是今生無法篡變,今世無法改寫的。”


    “隻有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兒才會總抓著別人的出身不放。”薛慧語道,“世間官爵,多的是從草芥步步為營成人上人,出身不好又怎樣,人品德行言談舉止高潔嫻雅便是雍容,出身好。人品德行卑鄙齷齪,言談舉止高傲自大,也隻是笑話而已。”


    被輕描淡寫暗諷為狗玩意的邵盈秀正欲怒火中燒地反擊,卻聽那圓臉女孩先氣惱道:“薛四姐姐這話太過了,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你喜歡把砒霜當成蜜糖是你的事。可怎能說不喜歡砒霜的人就卑鄙齷齪高傲自大呢,自古以來嫡庶分明乃尋常規條,我們嫡出自恃身份,不願與那些低賤的庶出為伍,又有何不可!”


    “程三,不願為伍是一迴事。惡意詆毀便又是另一迴事了。”這時,一直站在薛慧語另一邊的東方霓裳柔聲道:“你從未品嚐過葡萄,卻篤定那葡萄是酸的是壞的,隻因人雲亦雲而獨斷專行,卻又竭盡全力抨擊中傷,如此不覺得葡萄很無辜。自己很過分嗎——”


    “嗬!”邵盈秀冷笑打斷道,“你們看,這就是何樂安最本事最高明的地方!”她忿忿道,“她總是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欺騙大眾,叫她身邊的人皆為她出頭,即使滿地血腥。她自己仍不沾一點點髒,從前以種種手段糊弄已故的越郡王毀我聲譽,現在又蠱惑薛四與東方五為刃,真真是殺人不見血!”


    驚疑不定的氣氛突然凝固了,周遭的賓客都不敢苟同地看著將已故越郡王拉出來的邵盈秀,隻見薛慧語神色暗沉地皺起秀眉,而一直沒有說話的何樂安,輕輕地笑出聲來道:


    “像越郡王這樣拚死鎮守邊關,為國捐軀的大英雄,若不是事實,又怎會為我一個小庶女說話呢,他持正不阿,揭破真相,你聲譽受損,皆咎由自取,當初我可沒有拿刀子脅迫你,逼你對我栽贓,壞的事,你全做了,到頭來還怪我沒有落入你惡毒的陷阱中。”


    何樂安道:“邵盈秀,你愚蠢,不代表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我一再容忍你肆意汙蔑,不過是念在兩府那點微薄的情分。可顯然,你從沒有把我當成表親,既是如此,今後我也懶得自作多情什麽,那些自恃身份的,我也從沒有想過高攀什麽。別說得誰稀罕似的。”


    邵盈秀和圓臉女孩子程三的臉,被何樂安幾句滿是不屑的話打得啪啪作響,程三又臊又惱又氣急敗壞道:“你,你,你說什麽不想高攀,那你今日來我文逸伯府參宴幹嘛——”


    “喲。文逸伯府什麽時候成你一個繼室之女的啦?”


    忽然,一把字字皆是調笑的女聲,打斷程三的氣急敗壞,何樂安循聲看去,便見一約莫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拖著一襲華貴不俗的琉璃紗曳地裙優雅而來。她略施粉黛眉目含情,朱唇輕輕地一勾,萬種燦煥的風情,隻聽她道:“何六是我特意請來的。”


    原來她就是文逸伯的嫡長女,封州城第一美女程舒媚。


    程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還一陣陣紫紅紫紅的,她憤然咬牙道:“你特意請來的又如何。人家可不稀罕你這份倒貼的心意!”


    程舒媚憂愁地歎出一聲:“我平日便叮囑你好好讀書識字,莫隨意歪曲別人話中之意,徒添了笑話,怎想今日眾目睽睽之下,你還要用這不知道是誰教的規矩丟人現眼,也不怕傳出去。抹黑我們文逸伯府幾十年來辛辛苦苦攥下的好名聲。”


    一席話連消帶打,罵了程三沒腦子還罵了程三的母親沒規矩。


    這封州城第一美女厲害了。


    “你!”程三目眥欲裂,紫紅的臉氣如豬肝。


    程舒媚似是不屑聽她多餘的話,自顧自地搶了話音道:“若何六不稀罕我的心意,今日就不會前來參宴,更不必受你與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友人趾高氣揚的委屈了。”如此說罷。看向何樂安與薛慧語及東方霓裳道,“為表招待不周的歉意,我帶你們逛逛府中的花園。”


    薛慧語拉著何樂安和東方霓裳屁顛顛地走過去,才一同踏出院門,已忍不住稱心笑道:“數月不見,媚姐姐還是這般神采奕奕。想來這段時間在京城,定是快活極了。”


    “我可聽出來了,你在怪我沒給你寫信。”程舒媚輕聲笑道,“京城不比封州城,繁華的背後全是明爭暗鬥,權貴隨意一字,拽出來的,都是血淋淋的陰謀詭計。”


    她道:“文逸伯府與你們仨府不同,本家位於京城,當年是我母親執意要我繼承爵位的父親來封州城任職的,數十年過去,這靠我那已逝世多年的母親撐起來的平靜,早就土崩瓦解了,若非祖母還在京城熬那麽一口氣,怕是二叔早把他想要的,都搶過去玩了。”


    程舒媚帶著她們走進一座種滿青竹的小園子,在一間隱隱透出酒香的木屋前頓住腳步,轉身朝薛慧語笑道:“此次迴來,我是特意向你辭別,以及見一見你信中所說的何六。”


    麵對她們大同小異的驚訝,程舒媚語調尋常得沒有一點點起伏,道:“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入宮為妃了。”


    “!”薛慧語不敢置信地抓住轉身去推開木門的程舒媚的手,“為。為什麽!”


    程舒媚頭也不迴地笑道:“父親無能,為妾癡狂,繼母野心勃勃,二叔不擇手段,這偌大的家業,他早晚守不住。祖母年事已高,庇護不得我們多久,母親臨終前再三叮囑,爵位是要交給弟弟的,我當姐姐的,自要在他有能力接手前。撐起一片天來。”


    木門被推開,濃烈的酒香順著悶熱的風撲鼻而來。


    薛慧語抓住程舒媚的手緊了又緊,寂寂道:“那也不一定非要——”


    “這是唯一的捷徑。”程舒媚轉臉笑道:“我的戰場我不想連累我最不想連累的無辜,不管是你,還是你親哥抑或表哥,你和他們都沒必要為我們的手帕交情蹚渾水。”


    “我說出來並不是要讓你為我難過。隻是你我以後就要分隔兩地,不知何時再見了,我不想我們多年來的感情因為這些糟糕的事染上瑕疵從而破裂,那壇數年前釀下的‘青梅竹馬’,今日開了吧。”程舒媚笑起來的時候自帶勾魂奪魄的風情,好看得迷花人眼。


    她道:“何六。你走時,拿一些迴去,代我轉交胥少主,便說是……辭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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