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花山乃新會縣下屬一處僻靜荒野之地,平日裏甚少有人過往,那百人坑就挖在紅花山腰一處開闊之地,山體滑坡後,就顯露出人坑的上半部分,依稀可看出埋下的屍首均以鐵鏈相連,人人腹背緊貼站在一起,死狀極為痛苦。


    此時,雖是子夜,人坑邊架起數枚浸透火油的火把將夜空燒得通紅,十來名不良正蹲在坑邊用鏟子清理屍首上的積土。挖出屍身均整齊地放在一旁空地上,以蘆席蓋住。


    樂文青站在坑邊沉默不語,半響過後才顫聲問道:「到底何人才能犯下如此滔天罪業?」


    「大人,不良人已大致清點了坑中人數,已挖出的幾具,可數出的約一百多人有餘,但應還有一些屍首至今被掩埋在下,需要些時日才能將清點出來。」巫柯走上前來匯報:「此事是否需要盡快上呈州府刺史?」


    「先不急。」樂文青思忖道:「此事事關重大,讓我們先捋清此事來龍去脈。你先去找毛虎,今日參與查案的人均不能將此事對外宣揚出去,事發三裏範圍內圍設禁線,沒得我本人允許都不得進入。對外就說山體滑坡,閑人免進。」


    正說到此處,紅鶴與範社帶著兩名不良人騎馬前來。範社翻身下馬,從不良手中接過皮箱,照例一聲不吭地走向了人坑。紅鶴站在樂文青身邊,麵無表情地將眼前的一切打量了一番:「此事,恐怕不是普通人能犯下的,阿耶可要思量清楚。」


    「思量來思量去,又能如何?鶴兒,眼前可有一百多條人命啊。」


    「因此兇案就是兇案。」紅鶴將摺扇一扇:「眼前有多少條人命,就有多少個冤魂。」


    範社蹲在坑邊,就近看了看近處的屍首,又摸了摸皮膚,翻開腐肉仔細查探了一番。這又才走過來,說道:「大人,初步判斷這些屍首是在十幾二十年前才埋下的。若是要精細判斷,還需些時間。大抵不過十七到二十年間吧。」


    「二十年?」紅鶴思忖道:「此事得與燕林大人商議,二十年前在新會可發生過什麽奇事?」


    「二十年前的奇事?小娘子,你不是正在尋那十八年前全村失蹤的泊頭湖村村民麽?」毛虎走來正巧聽到他們的對話。


    「鶴兒,可有此事?」樂文青揚眉問道。


    「是的。」紅鶴頷首,將自己如何追尋身世到泊頭湖村,又如何尋找失蹤的泊頭湖村人講給樂文青聽,一直講到那跳進深井的老尼。


    「如此說來,你懷疑在長安追殺你的人就是暗殺掉老尼的人。你也是因為自己的身世才招來的殺身之禍?」


    「我所查泊頭湖村失蹤案的時間似乎與人坑埋下的時間吻合上了。」紅鶴的臉龐被熊熊烈焰燒得通紅:「再加上現在這百餘人的屍首就在此處,恐怕解釋了為何有人不想讓我查證身世。阿耶,我需迴縣衙與燕林大人驗證泊頭湖村歷史所記錄人口數目,再與坑中屍首信息做比對才能最後確認。但願不良人能從這些屍身身上搜出一些可佐證身份的證據,更為妥當。若此處真是埋著失蹤的泊頭湖村人,那恐怕我的親生父母——」紅鶴說到此處,眼中含淚,已不忍再繼續猜下去。


    「既然如此,你在天亮之後趕迴縣衙,找到燕林將此事驗證清楚吧。」


    長安,太子府。


    「那樂紅鶴出入縣衙均帶有守衛。」黑衣諸率低頭說道:「她也許已被嚇破了膽,也不見她再去寶安縣調查老尼的線索。」


    「縣衙的守衛對你來說形同無物。」


    「屬下夜夜死守新會縣衙,確認她的確無異。有一次屬下想去樂紅鶴窗外偷聽,可卻在半路突然遇到了一人。」


    「哦?又是何人?」


    「迴娘娘話,是太平公主身邊的近衛邱牧。」


    「哈哈?邱牧,那名武將琴癡?」韋氏笑道:「你是要告訴我,太平公主的人在保護樂紅鶴?這絕無可能。」她隨手將懷中奶貓丟了出去,那小貓嚶嚀一聲,垂著尾巴躲進了帷幕暗處。


    「屬下看得很清楚,邱牧曾與屬下是軍中同僚,他顯然也認出了屬下。因此不再好動手。」


    此刻突然有人打開書房窗戶,刺眼的光投射進來。韋氏以手背捂住眼睛,怒嗬道:「何人如此大膽,可知太子妃書房是要避光的?」


    「是我。你眼睛的傷已經過了這麽多年,至今還是沒有痊癒麽?」一中年著明黃寬袍的男子走來,眉骨高聳,劍眉濃黑,直鼻薄唇,正是當朝太子與前朝皇帝——李顯。


    「臣妾參見太子殿下。」韋氏不急不躁地跪地請了個安:「不知太子殿下一大早就來臣妾的書房,是為何事?難道是昨夜為你安排的幾位小娘子並不如意?」


    「不,昨日那幾名娘子深得我心。不過我來並非是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李顯沉聲說道,揮袖坐到書房正中央那一張貴妃榻上,瞥了後在一旁的黑衣諸率一眼,後者隨後退下。


    李顯這才開口說道:「宮中傳來消息,聖人積勞成疾,咳疾纏身一日比一日更重。昨日夜裏咳血兩盂,太醫院使和院判徹夜跪守在寢殿前不敢抽身。」


    「太子的意思是?」


    「韋氏,你可曾記得當初我登基時,你為皇後的那段風光日子,這樣的日子離你我恐怕又不遠了。」


    第七卷 第二章


    風卷落葉,寒風刺骨,坐在輿箱中的年輕男子就卷了卷身上的衣物。他從家奴成群的房州府邸長途跋涉到這荒蕪的嶺南,雖然一路衣食無憂也足以令人煩悶不已。這嶺南天氣雖不如北方那般滴水成冰,卻也陰冷入骨,濕氣像無形的毒物啃食著他雙膝下的骨頭。<="<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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