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薑川所說,魏嵐生前的確很愛寫話本子。


    那時,她還是榮安***的伴讀,規矩好,學識好,私底下卻愛寫一些稀奇古怪的話本子,還愛帶著宮女和小太監一起排戲。


    也正因為如此,彼時還是羌越太子的拓跋玉造訪大雍時,一眼就瞧上了她。


    後來,拓跋玉登上皇位,大軍壓境,唯一的議和條件,便是求娶魏嵐。


    榮安***自請於魏嵐一起去和親,車馬走到半路,年輕氣盛的薑川把魏嵐給追了迴來。


    不得已,朝廷又挑了魏嵐的妹妹喂進頂替她去和親。


    那些年,薑川挨過不少罵名和責罰。


    有罵他大逆不道的,有罵他抗旨欺君的,有罵他自私自利的......但他一句也沒有辯駁過。


    他自請外放通遼,和魏嵐一刻也沒閑著,為朝廷賺夠了銀子,才能讓大雍的兵馬在五年後一舉踏平羌越。


    想到這,佑寧帝也實在是沒法怪薑川和魏嵐什麽。


    ......罷了,不過一出戲。


    他更關心的,是這戲文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他看向瑞王妃,厲聲喝問道:“單憑一出戲,你便要告發?”


    而瑞王妃瞧著佑寧帝怒不可遏的神色,緩緩鬆了口氣,笑道:“皇上,皇室子嗣不容混淆,您不妨滴血驗親,驗一驗呢。”


    一片沉默中,有不怕死的禦史緩緩開口道:“皇上,罪婦周氏說得在理,請皇上召皇子和公主進宮,滴血驗親!”


    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禦史開口道:“.......既然罪婦告發的是貴妃,請皇上一並召周貴妃入太極殿對峙!”


    佑寧帝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緩緩開口:“準。”


    ......


    後宮。


    打從瑞王妃進宮之時,周貴妃的一顆心就吊了起來。


    她為著三皇子李承稷的腿傷,心焦煩躁地頭痛了兩天,喝了藥還是不見好。


    這會兒更是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


    見到花嬤嬤扶著的周太後時,她就像是見到了主心骨一樣,急急忙忙地從床上掙紮著爬起來,跪在周太後腳邊:“姑母!這可怎麽辦呀!”


    她聲音都發著顫。


    她在宮裏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佑寧帝從前一直寵她,甚至她還替皇後管過後宮,可她現在她隻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出成為階下囚。


    還有她的一雙兒女,雖然她一直偏疼承稷多一些,但到底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何況,承稷現在還瘸著腿。


    她抱著周太後的腳不住地哀求。


    這麽多年,是周太後一直指點著,讓她從一個小小貴人爬上貴妃的位置。


    如今她能仰仗的,也隻有周太後了。


    周太後拍了拍她的肩頭,輕笑了一聲:“好了,起來吧。就算不為著你,哀家也要為著周家想一想。”


    “多謝姑母,”周貴妃趕緊起身,親自扶著周太後進了裏屋,坐上軟榻。


    周太後摸了摸長長的護甲,挑了挑眉,意味深長道:“承稷和舞陽的事你且放心。哀家有法子,叫皇帝不疑心他們,畢竟,咱們榮國公府,還指望著承稷呢。”


    聽到周太後這麽說,周貴妃立刻放鬆下來。


    她最擔心的,便是承稷和舞陽被連累。


    隻要周太後有法子解決就好。


    周貴妃不疑有他,忙表態:“多謝姑母替媚兒謀劃。”


    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一陣通傳聲:“貴妃娘娘,皇上召您去太極殿。”


    周貴妃擦了擦眼淚,對外麵斥了一聲:“知道了,本宮這便過去。”


    揣摩聖意這麽多年,對付佑寧帝,她還是有信心的。


    這麽多年,她和瑞王一直小心謹慎,除了舞陽和承稷之外,並未留下什麽痕跡。


    故而,她並不怕。


    太極殿是大臣上朝的地方,後宮中除了皇後,其餘後妃不得踏入。


    周貴妃薄施粉黛,一身素衣緩緩邁過太極殿的門檻。


    她一眼便看到被禦前侍衛按在地上的瑞王,四目相對之際,她看到瑞王明晃晃的擔憂。


    她抿了抿唇,藏好眼底的心疼,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中,緩緩走到最前邊,半蹲在地:“皇上萬安。”


    良久,都沒有等到佑寧帝喚她起來的聲音。


    不過她一點也不著急。


    佑寧帝這個時候定然是氣怒萬分的,她就裝作一副懵懂無知的表情好了。


    隻要佑寧帝嗬斥她一句,她就開始掉眼淚。


    佑寧帝半晌沒說話,忽然他起身離開龍椅,一步一步走到周貴妃身前,一把扣住周貴妃的下巴,逼她抬起頭與其對視。


    周貴妃三十有七,保養得當,一雙杏眼滿含著少女的天真。


    佑寧帝以往光是看到這張溫婉動人的臉,就覺得放鬆。


    但現在,他卻隻想知道,這張麵具之下藏著什麽。


    他抬手拔了禦前侍衛的佩刀,硬塞在周貴妃手裏,一字一句道:“去,殺了瑞王,證明你的清白。”


    “皇上!”周貴妃滿臉驚愕,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在她原本的設想中,佑寧帝是該開口質問她和瑞王的私情。


    她已經準備好了,裝著委屈哭一場,隻當什麽都不知道。


    怎麽就如此突然極端地要讓她殺了瑞王?


    她艱難地扯了扯唇角,抬頭看向佑寧帝。


    佑寧帝的眼神始終帶著審視。


    這種壓迫感讓周貴妃覺得心髒就像是被人緊緊攥住一樣,開始有些喘不過氣來,繼而控住不住的渾身發抖。


    她極力的想要扯著嘴角笑一下,最後卻是控製不住的眼淚橫流:“皇上,為什麽......”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問的到底是什麽。


    是為什麽不給她辯駁的機會?


    還是為什麽要讓她來動手?


    還是方才朝堂上都議論了些什麽,事情已經發展到了什麽程度?


    人在一無所知的時候,內心的恐懼是成百上千倍的增長的,她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麽。


    以至於她一時間竟忽略了,麵前的人,是天子。


    佑寧帝看著周貴妃淚流滿臉的模樣,箍著她下巴的手驟然鬆開,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喝罵道:“賤婦!”


    周貴妃捂住疼得發脹的臉,也不敢喊疼,而後迅速跪了下去:“皇上息怒,臣妾,臣妾不該過問朝政之事。”


    她目光所及之處,隻剩下佑寧帝那雙明黃的鞋尖。


    良久,佑寧帝冰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朝政之事?朕的貴妃隻當這是朝政之事?豈不知,瑞王是為了你,要謀奪朕的皇位!”


    “皇上!臣妾不知瑞王為何要謀反!此事與臣妾無關啊,”周貴妃趕緊否認,心裏頓時一鬆。


    隻要佑寧帝還願意問她的話,一切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她將自己準備好的說辭講出來:“臣妾自打進宮以來,心中便隻有皇上一人,再不曾留意過旁的男子,和瑞王殿下從未有過逾矩之舉;更何況,臣妾是皇上的女人,娘家榮國公府也是皇上的臣子,臣妾無論如何也不敢做出這等抄家滅族的荒唐事啊皇上!”


    說到最後,她又大著膽子抬起了頭。


    一張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麵容,重又出現在佑寧帝的視線中:“皇上明察,是不是有那起子小人嫉妒皇上寵愛臣妾,才故意構陷臣妾......”


    以往隻要她露出這副表情來,不論多大的錯處,佑寧帝都會護著她。


    但今日的佑寧帝,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一旁的瑞王妃本就十分虛弱了,見到周貴妃過來,一時激動,張口又是一口鮮血嘔出。


    直濺在周貴妃的潔白無瑕的衣裳上。


    周貴妃嚇得驚叫一聲:“妹妹!”


    “呸!”瑞王妃含著帶血的唾沫啐了她一口:“我沒你這樣恬不知恥的姐姐!周媚兒,你可知道,李宗燁,他,他在我的床榻上,都還心心念念的想著你,他說,他最喜歡從身後抱著你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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