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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憶瑤是想做花木蘭的,她多年來的事業誌向便是要成為一名優秀的社會新聞記者,以筆為刃彰顯正義。若有商有量地和她談,請她演一出反目的戲碼,她必然會提出要承擔厲鳳竹的工作。可是,蔣憶瑤也是個敢於衝破不抵抗政策,公然指責東洋侵略行為的記者,她要扭轉同業共識,靠攏漢奸隊伍並非易事。她不像厲鳳竹,有唐書白這個突破口。況且,這次的行動實際已經超越了一般新聞事件的調查難度,完全是臥底行為。然而蔣憶瑤連做暗訪的經驗都還很欠缺,實在不是最佳人選。因此,徐新啟在謀劃這出大劇時,給蔣憶瑤定下的角色就是負氣出走,從此與津館乃至整個津門報界切斷聯係。等到她在中原輾轉多地甩開所有眼線,成功獲得安全之後,再悄悄潛迴上海,那邊自然有人安排一切。


    徐新啟沒有工夫,也沒必要非在此時解釋這個計劃是獲得總館認可的,因此隻是反問她道:“我們的人一個一個都犧牲了,將來的事業交給誰來繼承?”


    蔣憶瑤果然被問住了,一時沒想到相當有力的迴擊辦法。


    徐新啟趁勢,低聲緊追了一句:“我和密斯厲可以偽裝成受陳燕平犧牲的刺激而改換意誌,潛伏到敵方去暗查。你就不同,人家尤其是那個藏在報社的內應會疑心的,你往日和陳燕平交集並不多,怎就……再者說,一下子出來三個性情大變的人,反而看著破綻太大。”


    在蔣憶瑤的立場,完全是因為徐新啟在安排之初沒有通知過她,導致她隻能被動接受安排。臉上自然有些不服,可她同樣明白,事情已經做到了這一步,此時說什麽話都是為時已晚的。因而不再多言廢話,隻是打著徐新啟的肩膀,發泄著心中的不甘:“你們兩個,騙苦了我啦!”


    拉扯過程中,徐太太始終站在兩人當中,賣力地表演著勸架者的身份。時不時低頭偷覷著手表,悄聲地提示著還剩二十分鍾,還剩十五分鍾……


    徐新啟聽了,便加快語速,隻揀緊要的話說:“你這場戲務必要圓滿落幕,你的負氣出走若有半分暴露,我和密斯厲就難以打進特務組織。”


    蔣憶瑤閉了眼眸欲細細思量一番,瞬間的黑暗給她帶去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立刻瞪大了眼珠子,帶跳帶跺地質問起來:“你怕我死就把我支走,難道我就不怕你們……”


    徐新啟這時,忍不住把眸光射向了妻子腕上的手表,隻有十分鍾了。他趕緊一把拽著把蔣憶瑤往迴推去,低吼道:“我們的時間緊迫呀!你要是不幫著我們發這樣一場老死不相往來的大火,誰會信我們兩個老記者,突然就沉淪了呢?”


    徐太太見兩人居然有在緊要關頭談崩潰的跡象,趕緊上前抱著蔣憶瑤一邊的肩膀,催促道:“快上車吧,你呀是閑不下來的,到了……到了你該到的地方,自有你忙的,快去!”


    等蔣憶瑤到了上海,肯定有十分艱巨且隱蔽的任務要完成。這是短時間內勸動她最強有力的一句話,但徐新啟在緊張和謹慎的情緒包裹下,竟是忘了這個。幸而徐太太幫著補上,果然安撫下蔣憶瑤,壓下她一時的情緒。兩路人佯作不歡而散的樣子,蔣憶瑤這時已到了車廂邊,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一溜煙地鑽了進去坐下。


    照理,像這樣故人送別的場麵,總是淚眼相望,依依難別的。然而,迫於情勢的無奈,徐新啟和蔣憶瑤必須忍耐下常情,表演出不歡而散的樣子來。在車子啟動後,蔣憶瑤倒是還可稍稍放鬆下戒備,抬起袖子擦擦眼角的淚痕。徐新啟卻是絕對不能放鬆警惕的,在聽到鳴笛聲時,他得克製住真實的衝動,管住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絕不允許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泄露出自己的本意。


    徐太太知道丈夫此刻必然是心潮起伏難定的,因而安靜地挽住他的胳膊,想要給他點安慰。卻不料,手還未完全環住,就見月台的角落裏,有一個身量不高做香煙買賣的短衣男子,並不擠進人堆裏去叫賣,隻是躲在人群後頭做出探頭探腦的樣子來。這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呢?


    這時,徐太太急中生智,並沒有立刻縮迴手,而是順著起先的動作照舊摟住徐新啟一邊的手臂,接上微微搖撼一兩下,有那麽些撒嬌的意思。跟著,手狠狠地一甩,拍著徐新啟的後背,連連暗罵著:“死鬼,色鬼!”


    徐新啟對於太太突然的變色,自然是始料未及地神經一跳。不到半秒鍾的時間,心中暗自一悟倒也了然。他很信任太太的觀察力,因此並不急於去尋找使太太“發怒”的緣由所在,而是即刻投入到情景中,冷哼了兩聲,做出因跌了麵子而惱羞成怒的神情,嚷著道:“你這又發的什麽瘋?咱們不如把話放開了說,你到底預備怎樣?徹底地說,你要是想散夥,我也不攔著。你是個有手有腳的人,我可以還給你自由。你脫離了家庭,將來愛怎樣便怎樣。”


    徐太太聽了,覺得這戲碼好像有些太重了。眼線隻是遠遠地跟著,他們僅需略做一點表麵文章,便能順利地混過去。故而,一時愣愣地沒有接著來做戲。


    徐新啟腹中打的算盤卻是,他不希望眼線迴到特務機關,隻報告《大公報》津館內部的分裂是真的,他還想透過眼線給東洋特務傳遞一個“可靠”的新情報——留在津門的徐新啟和厲鳳竹之墮落,已經到了掀起家庭風波的程度了。這個話若能傳到,實在可以加速瓦解東洋特務對於津館的觀望態度。一旦特務認為,徐、厲二人已然道德敗壞,容易被收買。那麽,不久便會有人前來接洽。尤其在徐新啟的猜想中,他最歡迎的一種假設便是,那個偷藏在津館的內應可以露出原形來。


    “說呀,徹底說說清楚!”徐新啟拉高調門,在“徹底”二字上發音極重。


    徐太太雖不大知道自己的丈夫又在謀劃什麽,但她至少能夠領會到丈夫發出的暗語,是要她配合著把臉撕破。腦袋當即微微一動,還未點下,心裏驟然警醒,高高昂起下巴頦,雙手往腰間重重地一放,跳著腳怒問道:“姓厲的給你灌的什麽米湯?我們和密斯蔣那是多少年的交情,她勸你的那些話,哪一句不是為著你、為著我、為著我們全家?倒是那個姓厲的爛貨,都跟漢奸訂婚了,轉身卻又誘著你吃喝嫖賭一樣不落。正經女子哪有天天找男人出去跳舞的?我看她就是個暗門子!”


    這裏,徐新啟打算使出殺手鐧,高喊著:“臭婆娘,沒完了你還!”說時,當即抬手對了太太一揮。


    這個動作的原意,不過是想利用視線上的誤區,巴掌由太太臉麵前掃過,扇起一陣風就很有個樣子了。誰承想,徐太太也是想盡力地幫忙,身子往前一挺,臉幾乎是迎著巴掌送上去的。“啪”地一掌落下,整個月台都為之寂然了片刻。過後,滿月台的人雖悉悉索索開始閑談,但十停人中足有七八停議論的正是這對當眾打架的夫妻。


    如此一來,徐新啟夫婦真是受了大窘,兩人都呆在原地。徐新啟對於失了手的意外,臉上先有一種不期然的煞白,瞬時又轉為難堪的紫紅。索性是遠處那眼線,聽見那巴掌聲切實傳入耳內,完全地信了眼前的一起。抱著脖子上掛的箱子,一路販著香煙跑出了火車站。


    徐新啟見狀,趕緊掏了手帕,欲上前安慰安慰太太。


    可徐太太緊咬著嘴唇皮,滿眼寫的都是隱忍。先退開了三步路,兩瓣唇才緩緩翕開一道縫,低低道了一句“小心為是”。


    “啊……”徐新啟握著手帕悵悵地站著,隻得無力地替自己揩了揩額頭的汗。


    卻是那眼線一走,徐新啟聽著那已開出站台的火車鳴笛聲反覺得一聲比一聲重了,就那樣一下一下沉沉地朝著他的心尖上砸著,砸得他眼眶子都熱了。這倒不是幻聽,而是一趟新到的車子由站外緩緩地駛了進來。


    徐太太歎著氣,道:“有走的一日,便有來的一日。咱也迴吧。”


    於是,他二人一前一後隔了兩丈遠,在眾人的注視下,灰頭土臉地分坐了兩輛車子,在路口一岔各自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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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分兩頭,徐新啟在最後時刻,把對蔣憶瑤的安排傳達成功了。厲鳳竹因為不能前往,隻得安安心心在接近方笑柔一事上下足了苦功。一到中午,估摸著夜生活再豐富的人,這時候總也該起來了,便給唐書白打了個電話,問他何時去報社,卻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掛了電話,卻又沉沉地想了一陣心事,惦記著蔣憶瑤此去是遠行,可走得極其匆忙,也不知東西帶夠了沒有。最糟的是,帶不夠還不能出麵給她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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