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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鳳竹抬手撫著她的肩膀,最後用力地按了一下,安慰道:“我充分理解你的意思。舉例來講的話,譬如你問我支不支持婦女運動,你問我一千遍,我會答你一萬遍支持。可是,這絲毫不影響我,去反感那些凡事皆以女性角度優先的激進派。我覺得我們的國家已然跌到了懸崖邊,無論何等正義的事業,都不該隻關注自身了,我們應該下決心,一切行動以民族前途、國家命運為第一要務。可惜,總有人不願這樣想,總有人提出千百條理由,要把小團體的利益淩駕在救國事業之上。”


    紀冰之聽了她這一番安慰,欣然地握起肩上那隻手,由衷地一笑,道:“我很欣慰在新聞界有你這樣精神上堪稱頂天立地的人物。更自豪的是,擁有如此智慧的你是我們婦女的一份子。”


    厲鳳竹靦腆地低了一下頭,對她道:“你是拿我當真朋友才會講出這些煩惱的,那麽,我自然也該以知己待你。其實,從日日新聞把男女平等議題裹挾進來的一刻,我就徹底明白了,有人要搶輿論的船舵。這些人打的主意是,凡事存在就必有痕跡,而這條規律是不受消息真假影響的。敵人留下這條爛根,預備隨時再發作。所以,我們也得留下一條根,同他們拚到底!”說完這些,厲鳳竹抽迴手,把公文包鄭重而小心地捧到桌麵上,慢慢打開取出一遝照片送了過去。


    紀冰之接過來,翻了第一張就迫不及待地都掃了一遍,然後又迴轉頭細細地從頭比對。


    厲鳳竹望著她說道:“這些都是當日的照片,在我避居的幾天當眾,我的幾位男同事特意去津門大大小小的煙花地都走了一圈,給這些人都拍了清晰的半身照,發現隊伍中的大多數都是淪落的婦女。”


    紀冰之注意地聽著,熱切地期望著能早日在報上看到這份成果:“這太寶貴了!貴社預備幾時公布真相呢?”


    厲鳳竹一時語塞,雙手緊緊地交握著,指甲幾乎都要掐進肉裏去了。好半晌,她才搖著頭低聲說道:“本來呢,我們想用圖片的形式來宣布這個結果,這是最直觀的方式了。奈何社內的機器並不高明,印了幾版樣刊都達不到期望的效果。那就隻能以文字形式來揭露,可我們報社眼下的處境是,即便拿出鐵證來,也會被日本方麵誣陷成造假,更何況是隻展示文字呢?我料想,等文章一麵世,一定會引得陰謀家登門造訪,他們會軟硬兼施地追問證據。不給呢,想必就要承受捏造假新聞的罪名,也許又會是一次封館危機。那要是給呢,恐怕人家打的正是要把第一手證據詐出來再親手毀掉的主意呢!”


    紀冰之擰了眉毛,問道:“所以你把照片給我,是希望我幫助你們,發動平都的愛國組織,大家一起來想辦法,對嗎?”


    厲鳳竹重重地一點頭:“思來想去,報社決定調查定了稿,就發往滬館刊登。而我加了一個提議,把這份材料散給各地的進步人士。送到發達的大城市呢,可以去嚐試更為先進的印刷技術;送到落後的村鎮呢,則希望起到備份的作用,把資料完整而安全地保留下來。我個人是認為,救國是大事業,這時候不能再分什麽彼此、爭什麽頭條了。在這種窮困落後的境地下,誰有能力把揭穿日本特務陰謀的證據公布於世,誰就算立了首功。幸而,報社最終以投票的方式,采納了我的意見。”


    紀冰之雙手握著這份沉甸甸的托付,心裏愈發地惆悵起來。津門已然是華北的新聞中心了,在這辦不好的事,拿去平都辦恐怕也是希望渺茫了,能保證完成的或許隻是保管了。可是,她很清楚,現在最需要的是麵向全國乃至全球去揭露日本人的真麵目。在自己的土地上,辦一點正義的事情竟難到如此地步,這令她憤慨:“隻要國土內一日駐著外國的兵,我們就一日沒有主權呐!”


    厲鳳竹卻一改平日那股子熱血的勁頭,越發地把臉埋了下去,甕聲地說出近來新得到的一點體會:“主權奪不迴來,那法律之公正、新聞之自由,便永遠是海市蜃樓。所以……如果真的到了我死國存、我活國亡的懸崖邊,那麽我願意在適當的時候,放棄我自己。”說完這一句,撲簌簌落淚。


    “這是什麽傻話?”紀冰之急得俯下-身子盯住她的臉,一麵用手搖撼起她的胳膊。


    “別著急,我也不是立刻要去尋死路。”厲鳳竹抬起頭,勉強笑了一笑,“隻是……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墮-落了,不要一下子人雲亦雲地否定我。這話,這話……其實,其實是不該說的。但我……我,事到臨頭又有些害怕了。我現在頂需要有人承諾我,會一輩子相信我的人格。”


    接受約翰遜的橄欖枝,就意味著厲鳳竹必須與唐書白逢場作戲,而且是在任何場合、任何時間。唐書白不是君子,為了不暴-露,遲早需要她付出相當屈辱的代價。事情傳開後所需承受的煎熬,是比獲取情報更難的事情。


    機敏的紀冰之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圖,猛地搖起頭來:“不!你不要做那種犧牲,一定會有別的辦法的。相信我,好嗎?”


    是會有別的辦法,但別的辦法會更難,也不容易接近最核心的情報。唯有酒色令人智昏,隻有切入這個弱點,才能有一點渺茫的機會,去得到人在理智情況下絕不會透露的消息。


    厲鳳竹自認在男女一方麵,向來是安守本分的,但似乎沒有因此而得到他人的尊重。既然如此,她還矜持些什麽呢。


    紀冰之起身踱步,心中正反複衡量著什麽。她的手心裏攥了一把汗,幾度欲言又止的表現,默然傳達著她此刻的掙紮。想過無數遭之後,她還是決定大膽一迴,豁出去走上前,攜了厲鳳竹的一隻手,問道:“你還記得國貨售品所櫃上的管事嗎?你就從沒想過,怎麽會那麽巧,在最危機的時刻,他突然地出現在法院力挽狂瀾呢?”


    厲鳳竹遲疑了一下子,然後猶疑地搖了搖頭。自己並不是沒想過,準確來講是不敢想。陳燕平自潛入馬公館完成專訪之後,就曾由蛛絲馬跡中,察覺到馬守華正受著一股力量的支持與維護。可正如她此前說過的,不恰當的好奇會招來無妄之災。裝傻,就成了她對紀冰之最大程度的保護。現而今由紀冰之本人透露出來,倒是可以大著膽子談一談:“你的意思,是說他這個人……”


    紀冰之搖搖頭,眼中藏滿神秘:“不,他本人並不是,但背後有一個是的人在掌握他出現的時機。”


    雖然是早有預料的事情,但親耳聽當事人說出來,依然令厲鳳竹感到驚詫。可是,對馬守華和紀冰之再鼎力相助,她也未必敢寄予希望。盡管這個組織在收複東北的立場上異常堅定,但他們的生存條件相當惡劣。加上彼此都不了解,合作的意向很難在短時間內達成。在靈-活方麵,遠比不上她單獨行動的效率。還有就是,厲鳳竹是個信眼見勝過信耳聞的人。在沒有真正接觸之前,她不願貿然付出信任。


    沉默的思量,讓紀冰之著急。自己所做的工作中,很大一部分正是為了喚起廣大婦女的覺悟,這時候豈會同意厲鳳竹跳入火坑?不行,再大的理由也不能犧牲尊嚴。


    “還有,來抓人時,我借來的車也是那麽恰到好處。再往遠了說,我是一個犯了‘愛國罪’的人,能平平安安由平都來到津門……”紀冰之想著,索性已經說了,一句是說,十句也是說,幹脆把在津門所受的一切保護統統講出來,也好盡快讓厲鳳竹相信g產黨的能力是一等一的。


    厲鳳竹仍舊不說話,她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她已做了決定,要借英國的保護傘,來摸清日本人在新聞界的陰謀。周旋在這樣的兩股勢力間絕非易事,她要再給自己另加一種身份,未必是多一重保障,反而會多一層危險。畢竟,英日都把g產黨視為洪水猛獸。


    這時,下課鈴在校園上空迴蕩,打破了她們的沉默。


    紀冰之低了頭來看時間,心裏盤算著今天是禮拜六,下學時間很早,那麽這地方很快會坐滿學生的。因就取了紙筆,拿手掌墊著飛速寫下一行字,低聲交代道:“當你實在孤立無援,需要人搭手時,就照上麵的辦法聯係我。我所認識的那些勇士,很快會公開地宣布他們的態度。軍閥、財閥才是人,子彈才叫武器。但我的那班朋友們都認為,人的高貴在於心靈而不是外物,真正牢不可摧的武器不是火力,而是內心的共識與力量。當堅如磐石的信念匯聚在一起時,是可以創造出一切奇跡的!”說時,把紙條端端正正疊成了一塊小豆腐,塞在厲鳳竹手心裏,鄭重地握緊了拳頭,“讓中華大地上每一顆愛國心,不論貴賤不分彼此,緊緊地融在一處,哪怕隻有少數中的少數願意去堅持,也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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