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賜準沉默了一會,知道再隱瞞也無用,便點了點頭,“薛匯槿以為告訴我之後我便會厭棄你,簡直自不量力……”


    蘇羽茗無力地抓住他的衣袖,隻覺得一顆心被揪得異常難受,唿吸掠過都會觸痛心弦。


    “他居然……他居然說得出口!”


    世上居然有如此恬不知恥的人,蘇羽茗隻覺得既悲憤又羞辱,但又擔心葉賜準會因此生氣,便強忍住悲戚,抬頭怔怔地看著他問道,“那你……你不在意嗎?”


    問出這句話,她似乎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蘇羽茗閉上雙眼,眼淚順著她光潔的臉龐如線滑落……


    葉賜準連忙將她重新抱緊,貼近她耳邊輕聲說道,“自落霞峰相遇,我便心係於你,此誌此生不改……我不管你以前如何,我隻要你以後如何……”


    過了一會,他輕歎一聲,“我和你認識這麽久,相處這麽久,你隻要用心想想,就不會問出這樣的話。如果我在意,我還會這樣珍視你嗎?”


    頓了一會他又不禁自嘲道,“幸好薛匯槿不懂得珍惜你,否則我就要傷心一輩子了……就衝這點,日後我留他一條賤命。”


    聽著他堅定不疑的話語,堅強有力的心跳,蘇羽茗的啜泣聲漸漸小了,但想到薛匯槿對她做過的事,心裏又不禁有些後怕,雙手不由自主地抱緊葉賜準。


    “羽茗……我隻願此後無波無浪,我們攜手共度餘生……至於孩子嘛,有當然好,沒有也沒什麽,反正你有我這個長不大的孩子在,也夠操心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葉賜準話音未落,蘇羽茗突然著急地捂住他的嘴,“不,我不嫌多。”


    葉賜準將她的手輕輕拿開,邪肆一笑,“好,那我努力。如果一直沒有,那就是我努力不夠,我會加倍努力。”


    這居然都能被他帶偏!蘇羽茗頓時滿臉羞紅,掙脫他的懷抱就想跑出去,在她轉身之際,葉賜準看準時機在背後一把抱住她,在耳旁輕聲說道,“其實當時我特別想跟薛匯槿說,我和你在一起,不需要那些肮髒下流的東西都能得到更極致的歡愉。不過我相信他是無法理解的,所以懶得跟他說。”


    聽他這麽一說,蘇羽茗的小臉霎時鮮紅欲滴,將他一把掙脫,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看著她的背影,葉賜準會心一笑,頓時覺得,這就是所謂的“歲月靜好”吧……


    早膳之後,葉沁渝便帶蘇羽茗到書房之中,翻出那紙信箋遞給她看。


    蘇羽茗接過看時,頓時大驚,“這……這不就是薛老夫人的字跡嗎?”


    葉沁渝也十分驚訝,連忙追問道,“你如何確定是薛老夫人?”


    “我與薛匯槿成親之時,她老人家曾送給我們一本親自抄錄的佛經,這本佛經我看過不下數十遍,不會錯認的。”


    “如此說來,當年的老爺和夫人,也有過恩愛的時候啊……如此恩愛的兩個人,怎麽會變成了一對怨偶?真是讓人難以想象……”


    信箋出自於薛老夫人,這讓葉沁渝很驚訝,從她在薛家的見聞來看,晚年的薛老爺和薛夫人似乎貌合神離,至少外人看來確是如此,薛老爺對薛夫人雖然足夠尊重,但兩人卻甚少親近。薛老爺與夫人分室而居,薛老爺住煦頤堂,夫人住心頤堂,薛老爺大部分時間都住在自己的煦頤堂,偶爾會到馬姨娘房中,但甚少留宿,但不管如何,總之十天半月都不會見到薛老爺和薛夫人一起在房中走出來。


    “其實薛老夫人是很好的一位長輩……我與淳樾先前的事……其實她是知道的,但是卻從來沒有為難過我……進門之後我與薛匯槿矛盾重重,她還經常替我解圍,不惜得罪馬姨娘。如非對老爺心如止水,怎會為了我這樣一個於己無關的晚輩卷入風波?”


    葉沁渝點點頭,“真是可惜了,少年夫妻卻不能老來相伴……不過說來也怪,這處宅邸怎會有老爺夫人年輕時候的物件……”


    “莫非這裏是薛家的產業?”


    “如果是薛家的產業那也藏得太深了,連跟了薛淳樾十幾年的學誠和心言都不知道。再說,這地方薛淳樾連他倆都要瞞著,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


    蘇羽茗不禁“撲哧”一笑,“能安什麽心?你還擔心他借此金屋藏嬌不成?要我說呀,他先前可能也不知道這宅子。薛家在西都長興、東都洛安一帶的產業當年都劃給二老爺薛成明繼承了,在淳樾進京向你求親之前,連洛安都沒來過,哪裏會知道這些產業?”


    葉沁渝轉念一想,羽茗這話也不無道理,這才放下了心中疑慮。


    葉沁渝和葉賜準都有傷病要養,因此眾人都安心在這洛安東南角的宅邸裏過些平靜的日子。時值孟秋,天氣爽朗,煦陽暖照,葉沁渝漸漸從那些不好的事情裏走了出來,除了眉角眼梢平添了幾分成熟,她又恢複了以前隨和自得的樣子。


    她的日子倒是過得自在,除了有些思念薛淳樾……雖說薛淳樾三天兩頭給她來信,但是信件又怎比得上活生生的人呢?看著葉賜準與蘇羽茗郎情妾意,她心中有些羨慕嫉妒了。


    將近晚膳時間,學誠又取迴了薛淳樾的飛鴿來書,令人意外的是,這次還特地有一封是交給葉賜準的。見信的葉賜準神色如常,似乎早就有心理準備,但是讀完信後,臉色還是不自覺地凝重了起來。


    眾人心知薛淳樾必是有事交代葉賜準,因此晚膳的氛圍也輕鬆不起來,大家都悶頭吃飯。


    葉沁渝終是忍耐不住,向葉賜準說道,“淳樾可是交代了你什麽要緊的事?你們別再瞞著我們了,好不容易死裏逃生,難道還有什麽是不能開誠布公的麽?”


    聽葉沁渝這一說,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看向葉賜準。


    蘇羽茗神情落寞,她知道朝堂和江湖都危險重重,葉賜準和薛淳樾可能都脫不開身了。那些想與他隱居的話幾次到了嘴邊都說不出口,現在,她也隻能沉默。


    葉賜準放下碗筷,看了一眼眾人後歎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麽,淳樾說興東道發現了銅礦,現在李璟風已經過去查驗了,待時機一到,馬上爆破開采。”


    “這是什麽話?大姐夫竟然也去了興東道?”葉沁渝滿臉不解,“你可是在糊弄我?”


    “薛家裏懂采礦冶銅的,也就隻有李璟風了,我怎會糊弄你。在我朝,金、銀、鐵都被朝廷牢牢抓在手裏,但銅卻開了道口子,允許私營,這是沾了當年洛安李氏一族的光。李氏一族在太祖起事時便舉家傾囊相助,太祖立國之後便將采礦冶銅的李家奉為上賓,大筆一揮準許民間參與銅礦經營,好讓李家繼續發展家族生意。李家在關北道的銅礦,後來輾轉到了皇後外家盧氏手裏,自此盧家便壟斷了關北道的銅礦開采和冶煉。而關北道的銅礦,又是大業國最大的產銅基地,盧家因此富甲一方。”


    “天下生意千千萬,為何淳樾非要與盧家爭?熙和興沒有了不要緊,我們可以重頭做起,貿易、船運,什麽不可以做?再說,羽茗姐就是絲綢世家出身,我們做絲綢買賣也可以啊。”


    葉沁渝知道大姐夫李璟風一家被外戚盧氏迫害一事,至今仍心有餘悸。


    葉賜準搖頭苦笑,“我們做什麽,我們自己說了不算,陛下說了才算……朝廷想收迴銅礦開采和冶煉權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總是雷聲大雨點小,就是擔心萬一盧家破罐子破摔,毀了這銅礦,如此就會徹底動搖本就脆弱不堪的銅錢市場。現在興東道的銅礦位置已經探明,陛下有了仰仗,很快便會擇機發難。”


    葉沁渝認真地看著葉賜準,鼓足勇氣問出了她心底裏早就想問的話,“你們究竟是誰的人?曦王?襄郡王?還是陛下……”


    想不到葉沁渝問得如此直白,蘇羽茗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小心隔牆有耳。


    葉賜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曦王對我有知遇之恩,但是卻是利用我為他的大計掃清障礙;襄郡王對我和淳樾有救命之恩,但是卻是利用我們為他謀逆賣命;同樣的,陛下給了我們高官厚祿、榮華富貴,自然也要從我們身上索取點什麽……所以我和淳樾是誰的人,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總之,現在我們是身不由己。”


    “所以,就一定要賣命嗎……你已經在蜀州為國盡瘁過一次了,你已經不欠陛下什麽了……那些高官厚祿、榮華富貴,我們不要不行嗎?而且,陛下也不知道你還活著,你完全可以隱居的!”


    “如果我們一開始便沒有卷進朝廷政爭,一開始便沒有接受陛下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那可以,但是現在,不可以,因為已經脫不了身……在陛下眼裏,我已經死了,但是淳樾還在。在這樣的緊要關頭,我怎能撇下淳樾自己逍遙快活?沁渝,你可以嗎?”


    葉沁渝“騰”地站了起來,帶些哭腔說道,“我自然不想淳樾有難,但我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要你命的人,從蜀州追到洛安,招招狠辣陰毒,這時候你但凡有點風吹草動,不等於就是曝露行蹤任人魚肉了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羽茗姐怎麽辦?!”


    “所以我在想一個萬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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