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把薛成貴也驚動了,質問薛匯槿究竟何事。薛匯槿支支吾吾,眼睛不住地瞟向馬姨娘。


    馬姨娘會意,連忙勸說薛成貴迴後堂休息,晚輩微恙,斷然沒有驚動長輩之理。


    葉賜準臉色鐵青,冷眼看著馬姨娘的鬧劇。


    如果這裏隻有薛家的人,那說不定薛成貴可能真的會順了馬姨娘的意,不聞不問迴後堂去了,但是現在此處有海東道節度使,他斷然不敢把這位海東道一把手撂在這裏。


    也有可能是薛夫人的離世把薛成貴從馬姨娘營造的迷霧裏喚醒了,這會薛成貴竟沒有理會馬姨娘,而是走上前側立一旁,陪同葉賜準等醫官到來。


    醫官到來,葉賜準順勢也一起進了瑞和居。途經迴廊,看到瑞和居後花園,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薛府見到蘇羽茗之時,他與蘇羽茗在假山旁胡訴衷情的場景,不想時過境卻未遷,他反而更沉淪其中,越來越無法自拔了……


    蘇羽茗滿頭鮮血,昏沉沉地躺倒在床,眉頭深鎖,應是疼痛難忍。


    見此場景葉賜準頓時怒火中燒,雙手握拳,指關節都在“哢哢”作響。


    醫官在衙門混久了,甚懂察言觀色,節度使的臉色變化全然看在眼裏,當下便知躺著的這位必然是節度使極其看重的一位故人,於是連忙趨上前去跪地看診,絲毫不敢耽擱。


    跟著進來的薛成貴也被蘇羽茗的情況嚇到了,當場責令薛匯槿跪下稟報究竟怎麽迴事。


    薛匯槿不敢再瞞,便將見到蘇羽茗與薛淳樾在水榭之中如何曖昧,他又如何氣極,如何失手打了羽茗等等,悉數道來。


    這下薛府就炸開鍋了,大少爺親自揭發大少夫人與二少爺有私情,這簡直就是天大的醜聞!


    薛成貴被氣得渾身顫抖,指著薛淳樾道,“逆子!你有何話要說!”


    薛淳樾隻能跪下,將此事原本如何,薛匯槿又如何誤會,重新再說了一遍。


    這下眾人的議論之聲稍稍平息了一點,但大少爺指責二少爺,二少爺又矢口否認,怎麽說也是一場鬧劇。


    葉賜準對薛家眾人失望透頂,現在羽茗危在旦夕,他們在乎的不是傷者的安危,而是爭論叔嫂兩人有無私情,對兩個隻是在水榭裏見了個麵說過幾句話的人大肆撻伐。


    “薛老爺,這本是貴府家事,我一個外人不應插手。但有句話憋在心裏,還是說出來才舒坦。”


    “大人請講。”


    “薛二爺如果真和大少夫人有私情,想來斷然不會在後花園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展現出來,相反,他們能在後花園坦率交談,就更能證明兩人坦坦蕩蕩,無不可告人之私。薛大爺會不會一時被憤怒蒙蔽,誤會了妻子和兄弟?”


    節度使的話不無道理,眾人開始點頭稱是。


    不管事實如何,薛成貴也不想家醜外揚,於是當場認可了葉賜準的結論,打發了眾人,再訓斥薛匯槿無故生事,令其到祠堂跪地思過。


    葉賜準可不管薛家是如何處理此事的,他隻在乎羽茗的安危。待醫官診治結束後,他忍不住上前詳細查看羽茗的傷勢。


    蘇羽茗昏迷不醒,口中喃喃自語,杜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作為蘇羽茗身邊自小跟到大的貼身丫鬟,她對蘇羽茗任何一點變化都了然於胸,從他們在瑞和居第一次單獨見麵開始,杜鵑便知道兩人有牽扯。後來蘇羽茗在官驛之中待了一個多時辰,出來時眼泛桃花、雙臉暈紅,她已經疑心兩人突破了道德底線。


    她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她之所以不說,是不想小姐為難,如果小姐認為這些事僅自己知道心裏會舒坦一點,那她杜鵑可以一輩子裝聾作啞!


    可是,此時葉賜準卻靠得太近了,如果小姐感覺到他的氣息,在迷糊之中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那可是滅頂之災!


    情急之下,杜鵑唯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擋住了葉賜準前行的腳步。


    葉賜準會意,終於還是按住了自己那顆早已被揪起的心,轉身離開。


    “醫官,好好為薛少夫人看診,有什麽好藥都用上,薛大爺不差這點錢!”


    醫官唯唯諾諾,與郭大夫一起會診開方去了。


    他在這終是不便,權衡之下,還是依依不舍地離開了瑞和居。


    薛淳樾送葉賜準離開,走到主庭院恰巧碰上在外歸來的葉沁渝和薛沛杒。葉沁渝見迎麵走來的葉賜準和薛淳樾都一臉嚴肅,便上前詢問何事。葉賜準少有的沒有迴應葉沁渝,頓了一會後離開了薛家。


    雖然兩人都沒說,但這件事在薛家鬧得沸沸揚揚,葉沁渝很快就知道了來龍去脈。


    夜間,薛淳樾一人在熙和居的院子裏自斟自飲,連學誠和心言的伺候都不用。她在房中遙遙看著他,心裏湧起一股酸澀。


    葉沁渝今日迴來,其實已經準備了一肚子話要跟他說的,當然這些話說不說也無甚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告訴他,經過這段時間和薛沛杒的相處,她已經厘清了自己的感情。


    薛沛杒,隻是她青梅竹馬的玩伴,或者說,是一位自兒時起便給予了她很大關懷的大哥哥。和他在一起時,她整個人的狀態都可以很放鬆、很隨意,這樣的感覺,和她與劉翊、葉賜準在一起時,是一樣的。


    但是,當他靠近自己,與自己發生肢體接觸時,她的下意識反應卻是躲避,因為,不習慣……或者說,她的身心並沒有把他當成是最親密的愛人,躲避,是最真實的心理反應,騙不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


    可是,以薛淳樾現在的狀態,他能聽進去自己的話嗎?他還有這個心思聽自己說話嗎?


    葉沁渝選擇了沉默,她想著來日方長,等過段時間事態平息,總有機會說的。


    同樣的夜晚,心情煩悶的還有薛沛杒。


    今天在海州城郊,葉沁渝還是拒絕他的擁抱,在他的幾番質問下,她終於向他坦白了心聲,她的選擇,居然是薛淳樾!他這麽多年的努力,竟抵不過薛淳樾這區區一年!雖然自小到大葉沁渝都從未答應過他,但是以前葉沁渝是自由身,他便隻當她沒想好,或者因為女兒家的矜持不敢答應,可是現在她已經嫁做他人妻,如果她再拒絕,那就說明他真的沒機會了。


    此時的他恨不得與薛淳樾決鬥一場,你死我活才罷休。總之他們之間隻要死一個,另一個就可以徹底解脫了。


    轉眼薛沛杒桌前的酒壺已經空了兩三個,但他還不肯作罷,叫隨從繼續上酒。


    薛匯槿按下他的隨從,自己提著兩壺酒走了進來,悄然屏退左右。


    “薛二爺怎麽獨自喝悶酒,怎麽說我們也同坐一條船,我有資格陪你喝一杯吧?”


    薛沛杒抬起朦朧醉眼,“哼,哪裏的二爺……這宅子裏熙和居那位才是正兒八經的薛二爺,我?不過是寄居幾日的過客……不過,薛大爺不是應該在祠堂思過麽,怎麽有空到我的院子裏來了。”


    “今日之事讓二爺見笑了。”


    薛匯槿給他倒了杯酒,再徑自與他碰了一杯,一飲而盡,“不過,經過此事,你也該知道薛淳樾在這家裏的地位有多高了吧。調戲自己的長嫂,居然都可以安然無事,我這個兄長卻要被罰跪祠堂,這是何道理?”


    薛沛杒冷笑一聲,懶得迴應。


    薛匯槿見他無動於衷,繼續說道,“將來這家業總有一天是薛淳樾的,他現在就和葉賜準走得這麽近,又是姻親,將來這幅家業,怕是會成為曦王的小金庫咯。”


    薛沛杒頓了一頓,終於直視眼前人,“你什麽意思?”


    “難道不是嗎?薛家富可敵國,這麽多年進貢給旭王、敬王,以及長興裏的一眾皇孫貴胄、達官貴人的銀錢,絕對能鑄成金山銀山。淳樾一旦當家,那這金山銀山要麽進貢給曦王,要麽,他誰也不送,總歸旭王是占不到半點便宜的。二爺覺得我講的,可有道理?”


    薛沛杒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薛淳樾掌管船行後,便密集調整經營方向,鼎泰和逐漸與朝廷業務剝離。雖然當中有均輸平準改革的因素,但沒必要連一貫給皇後娘家產業輸血的產業鏈也斬斷。


    眾所周知,皇後娘家的產業,一直是皇後與旭王這兩母子的財力支撐,薛家輸血其中,其實是變相向旭王進貢。薛淳樾借改革之機斬斷這條輸血通道,已然惹旭王不快,奈何以前可以借朝廷的均輸業務來威脅他,但現在薛家已經與朝廷業務剝離,再加上均輸平準被收歸太府寺,所以旭王根本無法牽製薛淳樾,隻能幹生氣。


    “薛淳樾一向自命不凡,他以為即使不靠朝中的人脈和資源也可以成大事,現在鼎泰和經營方向的調整,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再明白點告訴你,自他十六歲開始涉足航運業務後,一直都有試圖與長興割席的苗頭,如果不是我娘從中斡旋,爹早就聽了他的讒言,抽身政爭了。海州薛家一旦全盤抽身,旭王的財力恐怕會大減吧?但我就不一樣了,我一向效忠旭王,薛家的錢莊鼎泰豐之前傾盡全力配合旭王之事就是最好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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